超模是怎樣煉成的
2024-09-26 10:41:33
作者： 羅振宇
其實，在所有真實的競爭中，運氣和努力的關係，從來都是這樣的：靠運氣一路支撐，以至於你在關鍵時刻有機會付出努力；或者反過來，你一直努力，以至於你在關鍵時刻有機會看看自己有沒有運氣。
這題目有點扯，怎麼讓自己成為超模？答案可能會讓你失望了。除非你的稟賦好到不像話，否則沒有任何確定的道路讓你成為超模。
這話站在行業外部，好理解。比如你跟我羅胖說，你這一輩子成不了超模，我馬上就信了。我認命了，我心裡一點不難受。但是如果你跟一個身高一米七、長相不錯、身材不錯的姑娘說，無論多麼努力，沒有任何道路能讓你成為超模，你覺得她會信嗎？
我們從小受到的教育都是，只要天賦不錯，在任何一個行業里都有努力的空間，都有向上攀升的道路。
但是，最近我讀了一本書，叫《美麗的標價》，作者阿什利·米爾斯的身份很有意思，她既是一位紐約的一線超級時裝模特，也是一位研究社會學的教授。她是紐約大學的社會學博士，當了幾年模特之後，現在是波士頓大學的社會學副教授。在美國學術界，她號稱是最美麗的副教授。
經過社會學訓練的人，看世界有一種獨特的冷峻和真實感。所以，你從米爾斯寫的模特行業中看到的肯定不是雞湯，不是什麼成為超模的道路，而是這個小世界裡的殘酷性。
我們一般都以為，模特就是美麗、漂亮的身體。但是，在一個專門經營美麗的行業裡面，只使用「美麗」這個詞就顯得太粗糙了。實際上，對於模特來說，重點不是美麗，而是一種瞬間的氣質。注意這個詞，「瞬間」，我們會反覆提到。
一個時裝模特走秀，從亮相到走台步到轉身到下場，不過幾十秒的時間。在那種鬧哄哄的花團錦簇的場子裡，要想讓觀眾留下印象，光有鄰家小妹的那種美是沒有用的。必須有一種瞬間能讓人感知到的東西，那叫氣質。
但既然是瞬間，就麻煩了。要想成為頂級模特，就必須要能穿過兩層篩選網絡。第一層是標準，第二層才是感覺。既然是靠瞬間氣質，光靠觀眾感覺不就行了嗎？為什麼還要有標準呢？因為想當超模的人太多了，無論是商家還是經紀人，面對那麼多候選對象，他只能用統一的標準來篩選。所以這才有了各種要求，比如女模至少要175cm以上，三圍接近78cm、58cm、85cm，男模身高要在183～190cm，腰圍在68～70cm。這些都是古老而好用的標準。
身材符合了標準就登上了一級台階了嗎？過去我們總是這麼認為的。聽完了《美麗的標價》這本書，我才知道，可能恰恰相反，符合身材標準的模特，恰恰進入了一個更混亂的挑選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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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個比方你就明白了。大公司到大學畢業生中挑人，當然需要標準，比如要求你是名校畢業。但是當大量拿著名校畢業證的人真來了，接下來呢？其實大公司還是沒有明確的挑選標準。但是這個時候，你在公司眼裡已經不是一個活生生的人了，你身上帶的氣質、稟賦、獨特性那些東西全部被刪除，這個時候你變成了一張簡歷，公司是憑這張簡歷來挑你，所以下面的事情就更得憑運氣了。
模特行業也是一樣。如果你是一名模特，符合了基本的標準。那接下來拼的是什麼呢？還記得我們剛才說的那個詞嗎：瞬間。
對，下面就是為了獲得更多被看見的瞬間的博弈，就是我被看見的瞬間比你多。博弈手段就包括了撒謊。
我們都知道那句話，一胖毀所有，一瘦全都有。但是，在全是好身材的姑娘群體裡，多瘦才算好看呢？這就沒譜了。而且人的體重是浮動的啊，今天胖一斤，明天瘦一斤很正常。所以，如果你是一個模特，如果客戶讓你填體重數字，你填多少？答案是，既不是今天重多少，也不是最胖或者最瘦的時候是多少，而是看你需要多少。
不僅是體重，經紀人給模特準備的資料，年齡、身高、三圍這些數字，都是浮動的。經紀人也會揣測不同客戶的需求，為了推銷出自己手裡的模特，他們會篡改模特的數據。
可是模特的身材數字是用來穿衣服的。你把自己的數字寫小了，到時候衣服穿不上怎麼辦？這種事經常發生。怎麼辦？你得減肥。所以很多模特現場很尷尬，一邊像灌香腸一樣把自己灌進那個腸衣，結果又會為自己身材焦慮，還為自己撒謊焦慮。
還不僅是這些硬指標，還有一些軟指標，比如個性。這還是取決於你見的客戶，經紀人可能告訴你這一場面試你是一個18歲的甜美少女，下一場面試你要表現出20歲的叛逆，再下一場你要表現出憂鬱的氣質。
所有這些改變，不管是通過努力改變，還是通過撒謊改變，為的就是多一些面試的機會，多一些瞬間內被看到的概率。
反過來看，對模特做挑選工作的人，形成判斷的時間極快，他們沒時間慢慢了解你的內在，等待你成長。這個瞬間感覺不對，模特的再多努力也是白費。誰在做這個挑選的工作？經紀人、星探、編輯、造型師、攝影師、設計師等。但是他們並不是模特的最終消費者，他們只是一個中介。最終使用模特的是這些中介的客戶，也就是服裝公司等機構。而中介仍然不是在做純粹的判斷，他們仍然是在揣測客戶。
所以，模特行業里都知道，你想當超模，和這些經紀人搞好關係用處不大。因為這些中介天然的行為模式就是找到一個客戶，然後把大體符合要求的模特儘可能多地推薦過去，增加命中率。關係好不好，只要你差不多好，都會被推薦。經紀人自己也要吃飯的。
如果你過了經紀人這一關，被推薦上去了，是不是成功概率提高了一點了？其實細想一下也不是。因為經紀人是按一個大體標準推薦的。所以，等模特真的站到了客戶面前，他會發現兩個情況：第一，同時候選的人很多；第二，大家條件都差不多，客戶其實也很難選。
一個GG公司的面試，面試導演3小時要見200個女孩。亂花漸欲迷人眼，這麼短的時間看這麼多人，要想找到那個感覺對頭的瞬間，是不是也主要是靠運氣？
那那些超級模特是怎麼回事？難道都是碰運氣嗎？當然不是。當一個模特穿越了運氣的叢林，在終極的賽場上比拼的時候，實力就是決定一切的因素了。這樣的例子在模特界很多。紐約的一個資深秀場導演大衛，他看中了一個新模特，於是把他負責的17場秀全部請她來參與。但是可想而知，這背後一定是這個姑娘，無論是身材、表現力、人緣、敬業精神都是很過硬的。
跟大家聊《美麗的標價》這本書，你可能會感覺有點不舒服。我們希望的世界是，一分耕耘一分收穫，有努力總會見效果。但是模特這個行業，也許會讓我們看到這個世界另一個側面的真相。
其實，在所有真實的競爭中，運氣和努力的關係，從來都是這樣的：靠運氣一路支撐，以至於你在關鍵時刻有機會付出努力；或者反過來，你一直努力，以至於你在關鍵時刻有機會看看自己有沒有運氣。
這才是真實世界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