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獨裁者登場
2024-09-26 08:40:36
作者: (美)艾薩克·阿西莫夫
林根的獨裁者正陷入沉思,在思緒的衝擊下,他冷靜而訓練有素的面容卻幾乎未曾擠出皺紋。
「你竟等了四十八小時才告訴我。」他道。
瑞尼特壯著膽子說:「沒有理由過早通知你,我們若將大大小小所有事件都向你報告,你一定會感到不勝其擾。我們現在告訴你,是因為至今仍毫無頭緒。這實在非常奇怪,就我們目前的處境而言,我們不能允許任何可疑的事。」
「把這件事再說一遍,讓我再聽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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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裁者將一條腿抬到華麗無比的窗台上,若有所思地向外望去。這種窗戶本身的結構,也許就是林根建築最大的特色。它的大小適中,鑲在一個五英尺深、呈喇叭狀的凹槽盡頭。窗玻璃極厚、極透明,而且曲度精準,與其說是玻璃,還不如說是一面透鏡。它能匯聚四面八方的光線,因此由室內望出去,可以看到一個具體而微的全景。
獨裁者官邸每扇窗戶都有極佳的視野,放眼望去能從天底一直看到天頂。越接近窗玻璃的邊緣,映出的景物縮得越小,扭曲得也越厲害,不過這倒平添幾許特殊風味:城市中來往的人車被壓扁縮小;新月形的平流層飛機剛從機場起飛,循著密密麻麻的弧形軌道飛行。一旦習慣這種畫面,如果將窗玻璃取下,讓平淡無奇的真實景觀映入眼底,反倒令人覺得不自然。當太陽到達某些特殊位置,透鏡狀的窗玻璃會自動變成不透明,以免陽光聚焦產生過度的光和熱。這是借著改變玻璃的偏光特性做到的,因此窗玻璃永遠不必打開。
有一種理論認為,一顆行星上的建築能反映它在銀河中的地位,而林根與它特殊的窗玻璃,正是這個理論的最佳佐證。
就像這些窗戶一樣,林根雖小,卻能俯視星際社會的全景。它是個「行星邦」,而如今的銀河早已度過這種政經發展階段,大多政治單位都由好幾個恆星系組成。但林根現存的狀態——一個單一的住人世界——卻維持了好幾世紀。這種情形並未阻礙它的富庶繁榮,事實上,幾乎難以想像林根會有其他的面貌。
一個處於這種地位的世界,很難預料是否會有許多躍遷路線以它為中途樞紐,甚至為了經濟考量而不得不經過它,這主要取決於該星域的發展模式。若是追根究底,這又牽涉到天然可住人行星的分布、這些行星殖民與發展的順序,以及它們擁有的經濟體系等等。
林根很早就發現了自身的價值,那是它歷史上最大的轉折點。既然真具有重要的戰略地位,有能力認識與開發這個地位,便成了最重要的一件事。林根邁出的第一步,是占據附近的一些小行星。這些小行星既沒有資源,也缺乏自給自足的住人環境,選擇它們純粹是因為有助於維持林根的貿易壟斷。他們在那些「岩石」上建了許多服務站,舉凡船艦所需的一切,從超原子發動機的替換零件,到新的影視書一應俱全。後來,這些服務站發展成大型貿易據點,從各星雲王國湧來了大量的毛皮、礦物、穀類、牛肉、木材等原材料;而來自內王國的機械設備、電器用品、醫藥等各種成品,則形成一股反方向的洪流。
因此,就像那些玻璃窗一樣,小小的林根可以放眼整個銀河。雖然只是一顆行星,它的成就卻不可小覷。
獨裁者終於重新開口,但視線未從窗外收回。他說:「從那艘太空郵船講起,瑞尼特。它最初是在哪裡遇見這艘巡弋艦的?」
「距離林根不到十萬英里,準確的坐標並不重要。然後他們就一直受到監視。問題是,早在那個時候,那艘太暴巡弋艦便已在本行星的軌道上。」
「它似乎沒有登陸的意圖,卻像是在等待什麼?」
「是的。」
「沒辦法知道他們當時已等了多久嗎?」
「只怕不可能。沒其他人目擊到他們,我們做過徹底的調查。」
「很好,」獨裁者說,「我們暫時不追究這點。他們攔下那艘太空郵船,當然妨礙到我們的郵務,也就違反了我們和太暴人的聯合條款。」
「我懷疑他們不是太暴人。他們的行動舉棋不定,看起來更像亡命之徒,或是在逃的囚犯。」
「你的意思是,那些在太暴巡弋艦上的人?當然,他們也許故意要我們這麼想。無論如何,他們唯一公然的行動,就是要求直接送一封信給我。」
「直接送達獨裁者,沒錯。」
「沒有其他的事?」
「沒有其他的事。」
「他們始終沒登上郵船?」
「所有的通訊都通過顯像板進行。郵囊是相隔兩英里從太空射過來,由我們的郵船張網捕捉的。」
「是影像通訊,還是只有聲音?」
「全程影像,這就是重點所在。根據好幾個人的描述,對方的發言者是個年輕人,他『具有貴族氣質』,姑且不論那是什麼意思。」
獨裁者的拳頭漸漸捏緊:「真的嗎?沒將他的面容錄攝下來?那是個錯誤。」
「很可惜,郵船船長沒料到值得那麼做。假如真有那麼重要!這些對你而言有何意義嗎,閣下?」
獨裁者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這就是那封信?」
「正是。真是一封不得了的信,裡面只有一個名字,本來我們應該直接交給你,但我們當然不會那樣做。比方說,它有可能是個裂變囊,以前就有不少人這樣被炸死。」
「是的,還包括不少獨裁者。」獨裁者說,「就只有『吉爾布瑞特』這個名字,就只有『吉爾布瑞特』一個名字。」
獨裁者保持著毫不在意的冷靜,卻漸漸失去幾分信心,而他很不喜歡這種感受。任何使他意識到能力有限的事,他一概厭惡無比。獨裁者應該毫無限制,而在林根的土地上,除了自然律以外,他的確完全不受規範。
早期的林根由商業王侯所建的王朝所統治,當時還沒有所謂的獨裁者。最先建立「次行星服務站」的家族,也就成了這個國家的貴族。他們沒有豐富的地產,因而無法與鄰近世界的牧主或農主平起平坐。但他們擁有豐富的現金,能收買操縱那些牧主與農主,而借著豐厚的財力,這種收買不時發生。
一顆行星以這種方式統治(或亂治),通常不會有什麼好下場,林根同樣難逃這種宿命。政治權力不斷擺盪,從一個家族轉移到另一個家族。不同政治團體輪流遭到放逐,陰謀造反與宮廷革命成了常態。因此,若說洛第亞的執政制度,是該星區穩定與秩序的最佳典範,林根則是動盪與脫序的標準範例。「如林根般無常」是當時的一句俗話。
後來的演變是必然的結果,任何人在事後都能做出這個結論。當鄰近的行星邦國相繼結合成聯邦,勢力變得越來越強時,林根內部的鬥爭卻越演越烈,進而危及行星本身的生存。最後,一般民眾甘願放棄一切,只求能夠換取太平歲月。因此他們揚棄了財閥政治,迎接獨裁政治的來臨,所花的代價僅是失去少許自由。於是本來數人共享的權力,頓時集中於一人之手。而這個人常常會故意對民眾示好,借著人民的力量對抗那些永不妥協的富商巨賈。
在獨裁政體下,林根逐漸變得國富民強。就連太暴人在三十年前國勢如日中天之際,攻打林根的結果也只得陷入僵局。他們雖然沒有戰敗,卻也並未得逞。即使如此,它造成的震撼也是永久性的。在攻打林根未果後,這許多年來,太暴人再也未曾征服過任何行星。
星雲眾王國其他各顆行星,如今都是太暴人的真正附庸。然而,林根卻是個「聯合勢力」,理論上而言,等於是太暴人的「盟邦」,它的權利受到聯合條款的周密保護。
獨裁者沒被這種情況唬到。這顆行星上的狂熱愛國分子,也許敢於相信自己完全自由,但獨裁者知道,在過去一代的歲月里,太暴的威脅始終近在眼前,一點都不誇張。
現在,他們可能要採取迅速行動,完成拖延許久的最後攻擊。當然,他自己幫他們製造了機會。他建立的那個組織,雖然沒什麼大用,但無論太暴人想要採取何種形式的懲罰行動,它都足以成為最好的藉口。就法理而言,林根其實是理虧的一方。
而這艘巡弋艦,就是最後攻擊的先遣部隊嗎?
獨裁者說:「有沒有派人盯著那艘艦艇?」
「我說過他們受到嚴密監視。我們有兩艘太空貨輪,」他扯出一個歪斜的笑容,「保持在質量計的有效範圍內。」
「好吧,你推敲出什麼結論?」
「我不知道。在我聽過的吉爾布瑞特裡面,唯一有頭有臉的是洛第亞的吉爾布瑞特?歐思?亨芮亞德。你跟他打過交道嗎?」
獨裁者說:「上次我訪問洛第亞時見過他。」
「你當然什麼都沒告訴他。」
「那當然。」
瑞尼特眯起雙眼。「我想你也許無意中說溜了嘴,這個吉爾布瑞特同樣犯了無心之失——如今的亨芮亞德家族,都是有名的軟弱無能之輩——而太暴人就成了受惠者。現在這個事件,很可能是個設計好的圈套,引誘你暴露真正的身份。」
「我不大相信。它來得太巧了,我是說這件事。我離開林根一年有餘,上周才回到這裡,過幾天我又有遠行。而這樣一封信,卻剛好在能送到我手上的時候送過來。」
「你不會認為這是巧合吧?」
「我可不相信什麼巧合。而只有在一種情況下,這一切才不會是巧合。我要造訪那艘艦艇,一個人去。」
「不可能,閣下。」瑞尼特大吃一驚。他右側太陽穴有個突出的小疤,那疤痕突然間漲紅了。
「你不准我去?」獨裁者以諷刺的口吻說。
他畢竟是獨裁者,瑞尼特隨即垂頭喪氣地說:「你愛怎麼做都行,閣下。」
在「無情號」上,等待變成一件越來越無趣的事。兩天以來,他們絲毫未曾離開這個軌道。
吉爾布瑞特極嚴肅認真地望著操縱裝置:「你不認為他們在移動嗎?」他的聲音帶點火氣。
拜倫很快抬了一下頭。他正在刮鬍子,用的是太暴人的腐蝕性噴霧,因此十二萬分地謹慎小心。
「不,」他說,「他們並沒有移動,想想有這個必要嗎?他們正在監視我們,而且會一直監視下去。」
他的注意力集中在上唇不易處理的部分,一不小心噴霧沾到舌頭,他立刻感到一股淡淡的酸味,於是不耐煩地皺起眉頭。太暴男子能十分文雅地使用這種噴霧,那幾乎是難以想像的事。在所有刮臉修面的方法中,這無疑是最迅速、最徹底的一種,前提是得由專家操作。它本質上是一種極細微的研磨劑噴霧,可將任何毛髮磨除,而不會傷及皮膚組織。在使用過程中,皮膚當然不會有什麼特殊感覺,頂多只覺得有一陣類似氣流的輕微壓力。
然而,拜倫感到有些不安。有一則著名的傳說(或故事,或事實,不過這不重要),認為太暴人面部生癌的機率比其他族群高,就是太暴人使用刮鬍噴霧的緣故。拜倫有生以來第一次想到,不知道將臉部毛囊完全根除會不會更好。當然,銀河某些部分的人的確這麼做。但他立即打消這個念頭,毛囊根除是永久性手術,將來隨時可能會流行八字鬍,或者將兩頰的鬍鬚留長。
拜倫對著鏡子打量自己的面容,想到自己若將腮邊須留到下顎,不知會是什麼模樣。此時艾妲密西婭突然來到門口,對他說:「我以為你在睡覺。」
「沒錯,」他說,「後來醒了。」他抬起頭來,對她微微一笑。
她輕輕拍了拍他的臉頰,又用手指溫柔地撫過。「很光滑,看起來只有十八歲。」
他將她的手拉到唇邊,說道:「別讓它把你給唬到了。」
她又問:「他們還在監視我們?」
「還在監視我們。這些浪費時間、令你坐立不安的無聊插曲,是不是很煩人?」
「我不覺得這是個無聊的插曲。」
「你是站在別的角度講的,艾妲。」
她說:「我們何不擺脫他們,直接降落林根呢?」
「我們想到過,但我認為還沒必要冒那種險。我們可以再多等一下,直到清水貯量再少一點的時候。」
吉爾布瑞特高聲道:「我告訴你他們正在移動。」
拜倫繞到控制台前,研究了一下質量計的讀數。然後,他望著吉爾布瑞特說:「你也許說對了。」
他伸出手來,按了一會兒計算器,再仔細盯著顯示器上的結果。
「不對,那兩艘太空船和我們並無相對運動,吉爾布瑞特。使質量計改變的因素,是有另一艘船艦加入它們的行列。根據我所能做的最佳估計,它和我們的距離是五千英里;以我們和行星的連線做基準,它的θ角大約是四十六度,φ角大約是一百九十二度——只要我沒猜錯順時針、反時針的規約。否則,那兩個角度就是三一四和一六八度。」
他突然打住,看了看另一個讀數。「我想他們正在接近,那是一艘小型船艦。你認為你有辦法和他們聯絡上嗎,吉爾布瑞特?」
「我可以試試。」吉爾布瑞特答道。
「好的。別送出影像,保持聲音聯絡就好,等我們對來者是誰有點概念再說。」
看著吉爾布瑞特操縱控制台上的以太電波裝置,實在令人感到不可思議,他顯然有這方面的天分。畢竟,使用緊密電波束與太空中某個孤立點聯絡時,控制台所能提供的資訊並沒有多大幫助。他只知道那艘船艦大概的距離,誤差可能有正負一百英里;他掌握了兩個角度,但兩者很可能都有加減五六度的偏差。
這樣一來,那艘船艦可能的位置,就落在大約一千萬立方英里的空間中。剩下的工作都得由通訊員負責,而他唯一的探測工具就是電波束,可是在有效範圍內,波束橫截面最寬的地方,其直徑也不會超過半英里。據說一個熟練的通訊員,可以光憑控制鍵鈕傳來的感覺,便能判斷波束與目標的差距。就科學觀點而言,這種理論當然是無稽之談,可是常常有些例子,似乎找不到其他的解釋。
還不到十分鐘,電波活動計的指針便開始跳動,「無情號」已在進行雙向通訊。
又過了十分鐘,拜倫便已完成通訊。他靠在椅背上說:「他們要送一個人過來。」
「我們該答應嗎?」艾妲密西婭問。
「有何不可?一個人?我們有武器啊。」
「如果他們的船艦太接近我們呢?」
「我們這艘是太暴的巡弋艦,艾妲。即使他們那艘是林根最好的戰艦,我們的動力也是他們的三至五倍。根據他們寶貴的聯合條款,他們不能建造太大的船艦。此外,我們還有五尊大口徑霹靂炮。」
艾妲密西婭說:「你知道怎樣使用太暴人的霹靂炮嗎?我不知道你會用。」
拜倫很不願意拒絕這個讚美,不過他還是說:「很可惜,我並不會,至少目前還不會。話說回來,林根的船艦料不到這點,你等著瞧吧。」
半小時後,顯像板上出現一艘船艦。那是一艘粗短的小型飛船,兩側各有四片尾翼,似乎常被當成平流層飛機使用。
它才出現在望遠鏡中,吉爾布瑞特就興奮地叫道:「那是獨裁者的太空遊艇,」他咧嘴一笑,擠出滿臉皺紋,「那是他的私人遊艇,我可以肯定。我就說嘛,想要引起他的注意,打出我的名號是最穩當的做法。」
那艘林根船艦開始減速,並調整航行速度,直到它在顯像板中變得靜止不動。
一個細小的聲音從收話器傳出來,說道:「準備好了嗎?」
「準備好了!」拜倫乾脆地答道,「只能來一個人。」
「只有一個人。」對方回答。
一條包覆著金屬網的繩索像長蛇出洞般,從那艘船艦向外伸展,再像魚叉那樣射過來。在顯像板中,繩索變得越來越粗,尾端的磁性圓柱慢慢接近,體積也在逐漸變大。當圓柱體接近到某個程度,便開始偏向錐形視野的邊緣,然後迅速消失無蹤。
當繩索與艦身接觸時,引發一陣空洞的迴響。磁性圓柱雖已緊緊吸附艦身,但在剛接觸的一瞬間,繩索並未凹成因重力而下垂的曲線,仍舊保有原先的繩結與繩圈,在慣性的作用下,它們繼續向前緩緩運動。
林根的船艦開始向一側移動,動作謹慎而熟練。太空索很快被拉直拉緊,成了掛在太空中的一條細線。它一直延伸到遠方,越遠處越細小,尾端幾乎無法看見,在林根之陽的光芒輝映下,它閃耀著不可思議的美感。
拜倫裝上望遠鏡附件,視野中的船艦立刻膨脹無數倍。現在,他們已能看清全長半英里的太空索,以及正要順著它擺盪過來的一個小小的人影。
這不是登上另一艘船艦的常用方式。在一般情況下,兩艘船艦會靠近到幾乎接觸的距離,讓兩者的伸縮氣閘得以相接,並借著強力磁場連成一體。如此便在太空中築起一條隧道,任何人想到對方的船艦去,只要身著原先的服裝,根本不必穿戴任何保護裝備。自然,這種方式需要建立在彼此的互信上。
使用太空索就必須藉助太空衣,那個正在接近的林根人也不例外。他的太空衣十分臃腫,是個被空氣撐脹的金屬網,關節處需要很大力氣才能扭動。即使在目前的距離,拜倫也能看到每當對方雙臂用力彎曲,太空衣的關節處便猛然下陷。
兩艘船艦的相對速度必須仔細調整,若是哪艘船艦不慎加速,太空索便會被扯斷,太空人則開始在太空翻滾。他將受到繩索斷裂時的瞬間衝力,以及遠方太陽的引力作用,卻沒有任何摩擦力或障礙物阻止他,因而註定將在宇宙間永遠飄蕩。
那林根人的動作迅速且信心十足,當他再接近一點的時候,他們已經能看清楚,他並非採用雙手交替拉扯的普通動作。每當前面那隻手臂下彎,將他向前拉去的時候,他便鬆開雙手,在太空中飄出數十英尺,然後才伸出另一隻手,再重複原先的動作。
這是長臂猿攀藤的太空版,那個太空人是個閃亮的金屬長臂猿。
艾妲密西婭說:「萬一他失手怎麼辦?」
「他看起來是個行家,不可能會失手。」拜倫說,「但他萬一真的失手了,在太陽下他仍會閃閃發光,我們可以馬上把他救回來。」
那林根人越來越接近,終於從顯像板的畫面消失。五秒鐘後,便傳來雙腳踏在艦身上的「咔嗒」聲。
拜倫立刻拉下一根槓桿,開啟氣閘周圍的指示燈。過了一會兒,響起一陣急促的敲門聲,他便將氣閘外門打開。然後,又有個重物著地的聲音,從駕駛艙隔壁的空間傳來。拜倫關上外門,讓一側的艙壁滑開,便有一個人走了進來。
他的太空衣立即結上一層霜,將頭盔的厚實玻璃完全遮掩,使他變成一個雪人,寒氣還從他身上向外輻射。拜倫趕緊調高暖氣,噴出的氣流既溫暖又乾燥。一時之間,太空衣上的冰霜並未融化,但不久便開始變薄,最後化成一粒粒的水珠。
那人伸出粗鈍的金屬手指,摸索著頭盔下的扣環,好像急於掙脫眼前白茫茫的一片。整個頭盔很快被舉起來,當厚實柔軟的絕緣材料扯過他頭頂時,還將他的頭髮弄得凌亂不堪。
「殿下!」吉爾布瑞特叫了一聲,又欣喜若狂地說,「拜倫,這是獨裁者本人。」
拜倫卻只能發出茫然若失的聲音,叫道:「鍾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