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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9-26 07:42:24 作者: (美)艾薩克·阿西莫夫

  第二天早上,謝頓剛剛梳洗完畢,腰部以上還完全赤裸,就敲著通往隔壁鐸絲房間的那扇門,以適度的音量說:「開門,鐸絲。」

  她照做了。她滿頭金里透紅的鬈曲短髮還濕淋淋的,而且上身同樣完全赤裸。

  謝頓尷尬萬分地向後退去。鐸絲毫不在意地低頭看了看鼓脹的乳房,再把一條毛巾裹在頭上。「什麼事?」她問。

  謝頓將頭偏向右側,說道:「我正要向你請教衛荷。」

  鐸絲非常自然地說:「為何怎麼樣?看在老天的份上,別讓我對著你的耳朵說話。不用說,你當然不是處男。」

  謝頓以感傷的語調說:「我只是試圖保持禮數。只要你不在意,我當然也不會。我說的不是為何怎麼樣,我是在問你有關衛荷區的事。」

  「你為何想知道?或者你喜歡這麼說:為何問衛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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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好,鐸絲,我很認真。每隔一陣子,就會有人提起衛荷區──事實上,是提到那個衛荷區長。夫銘提到過他,你提到過,達凡也提到過。我卻對這個區和這個區長都一無所知。」

  「哈里,我也不是土生土長的川陀人。我知道得非常少,不過歡迎你分享我所知道的一切。衛荷接近南極──面積相當大,人口非常多……」

  「在南極還能人口非常多?」

  「哈里,我們不是在赫利肯,也不是在錫納上。這裡是川陀,萬事萬物都在地底,而兩極的地底和赤道的地底可說差不多。當然,我猜想他們有著相當極端的晝夜分布──夏天的白晝很長,冬天則剛好相反,幾乎和地表的情形一樣。這種極端純屬矯揉造作,其實他們是以身居極地自豪。」

  「可是他們的上方一定真的很冷。」

  「喔,沒錯。衛荷的上方冰雪交加,可是冰雪堆積得不如你想像中那麼厚。果真如此的話,就可能會壓垮穹頂,但事實則不然,這正是衛荷握有大權的基本原因。」

  她轉身面向鏡子,將毛巾從頭上取下,再將「干發網」罩在頭上。不過五秒鐘,她的頭髮便呈現悅人的光澤。她一面說:「你難以想像我多慶幸擺脫了人皮帽。」一面套上了衣服。

  「冰層和衛荷的權力有什麼關係?」

  「想想看,四百億居民每天消耗大量能源,每一卡的能量最終都會退化成熱量,而且必須設法排除。這些熱量全被輸送到兩極,尤其是開發得較好的南極,然後排放到太空去。在這個過程中,它融化了大部分的冰。我確定這正是川陀上空雲雨的來源,不論那些氣象學究如何堅決主張實際情形並沒那麼簡單。」

  「在將這些熱量排放之前,衛荷有沒有加以利用?」

  「據我所知,他們也許有。順便告訴你,關於排放熱量的科技,我連最粗淺的概念都沒有,但我所說的是政治上的權力。假如達爾停止生產可用的能源,當然會使整個川陀感到不便,可是還有其他生產能源的行政區,它們可以提高產量。此外,當然,還有種種的儲備能源可以救急。達爾的問題終究得解決,不過總有緩衝時間。反之,衛荷……」

  「怎麼樣?」

  「嗯,川陀所產生的各種熱量,至少百分之九十由衛荷負責排放,沒有任何替代管道。假如衛荷將熱量發射全部關閉,整個川陀的溫度便會開始上升。」

  「衛荷本身也會。」

  「啊,可是既然衛荷位於南極,它就能設法導入冷空氣。這並不會有太大的作用,但衛荷會比川陀其他各處撐得更久。所以結論是,對皇帝而言,衛荷是一個非常棘手的問題,而衛荷區長是──至少可以是極有權力的人。」

  「現任衛荷區長又是個什麼樣的人?」

  「這點我不知道。根據我偶爾聽來的傳聞,他似乎非常老邁,而且幾乎是個隱士,但他和超空間飛船一樣剛硬,而且仍在用高明的手段謀取權力。」

  「為什麼?我不明白,既然他那麼老了,就不能再掌握多久的權力。」

  「哈里,誰曉得呢?一種終生的沉迷吧,我這麼想。或者它是個遊戲……只是為了謀取權力,並非真正渴求權力的本質。假如他奪權成功,取代了丹莫刺爾的位置,甚至自己登上皇位,說不定他反而會感到失望,因為這場遊戲就結束了。當然啦,倘若那時他還活著,他或許會開始下一個遊戲,那就是固守權力。這也許和前一個遊戲同樣困難,因而同樣會帶來成就感。」

  謝頓搖了搖頭。「這使我有一種感想,不可能有人想要當皇帝。」

  「我同意,有理智的人都不會。但是這種所謂的『皇帝夢』就像一種疾病,一旦染上就會使人喪失理智。而愈接近高位,就愈有可能染上這種疾病。隨著一次又一次的晉升……」

  「這種疾病就會變得更急性。沒錯,這點我明白。但我還有另一個感想,川陀是如此龐大的一個世界,眾人的需求是如此牽一髮動全身,眾人的野心是如此衝突不斷,使它成為皇帝治下最大的不穩定因素。他為何不乾脆離開川陀,遷都到某個較單純的世界呢?」

  鐸絲哈哈大笑。「倘若你了解歷史,就不會問這個問題。根據上萬年的慣例,川陀就等於帝國。一個皇帝若不在皇宮中,他就不算是個皇帝。皇帝不像是一個人,反而比較像一個地方。」

  謝頓陷入沉默,面孔也變得剛硬。過了一會兒,鐸絲問道:「哈里,怎麼回事?」

  「我在尋思。」他以含糊的聲音說,「自從你告訴我那個毛手毛腳的故事之後,我就有一種飄忽的想法。現在你又提到皇帝比較像個地方,而不像一個人,似乎剛好起了共鳴。」

  「什麼樣的共鳴?」

  謝頓搖了搖頭。「我仍在尋思,或許我全搞錯了。」他瞥向鐸絲的目光轉趨尖銳,他的視線則重新聚焦。「無論如何,我們該下去吃早餐了。我們已經晚啦,我想堤沙佛夫人可沒有那麼好的心情,會幫我們把早餐端進來。」

  「你是個樂天派。」鐸絲說,「我自己的感覺是,她沒有那麼好的心情,會想讓我們留下來──不論有沒有早餐。她想要讓我們離開這裡。」

  「或許如此,但我們讓她有錢可賺。」

  「沒錯,但我懷疑她現在恨我們入骨,根本不屑賺我們的信用點。」

  「她的丈夫也許會對房租比較難分難捨一點。」

  「他若有任何意見,哈里,恐怕只有堤沙佛夫人會比我更驚訝了。很好,我準備好了。」

  於是他們走下樓梯,來到堤沙佛一家在這棟公寓的活動範圍,發現兩人所討論的那位女士正等在那裡──沒有準備早餐,但準備了一個更大的驚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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