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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9-26 07:39:29
作者: (美)艾薩克·阿西莫夫
鐸絲·凡納比里知道雷根現在一定不願到上方去,必須強迫他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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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她又到圖書館與用餐區巡視一遍,然後再打電話到謝頓的房間。最後,她走到他的宿舍門口,按下門上的訊號鈕。在確定無人應門之後,她請來該層的管理員開門,發現他果然不在裡面。她還問了幾個過去數周謝頓陸續結識的人,沒有一個人看到過他。
好吧,她只好硬逼著雷根帶她到上方去。不過現在已經入夜,他一定會極力拒絕。然而,在這個能凍死人的夜晚,冰珠眼看就要轉為雪花,哈里·謝頓倘若果真困在上面,她又能浪費多少時間來和雷根爭論?
她突然冒出一個念頭,立刻衝到一台小型「大學電腦」前,這種電腦專門記錄所有學生與教職員的最新狀況。
她的十指在鍵盤上飛舞,很快就找到她要的資料。
有三個人可以求助,卻都住在校園另一角。她召來一輛小型滑車將她載到那裡,很快就找到了那棟宿舍。不用說,三人之中總該有一個在家──或起碼找得到。
這回她很幸運。她按下第一個房門上的訊號鈕,詢問燈隨即亮起。她鍵入自己的身份識別碼,其中還包括她所隸屬的學系。房門打開後,一個胖胖的中年男子好奇地盯著她。他顯然正在梳洗,準備出去晚餐。他的深色金髮凌亂不堪,而且上身未穿任何衣服。
他說:「抱歉,你來得真不是時候。凡納比里博士,我能為你做些什麼嗎?」
她帶著輕微的喘息說:「你就是羅根·班納斯楚,首席地震學家嗎?」
「沒錯。」
「這是緊急事件,我必須看看過去幾小時內上方的地震記錄。」
班納斯楚瞪著她。「為什麼?什麼事也沒有啊。如果有我一定會知道,地震儀會通知我們。」
「我不是指流星撞擊。」
「我也不是,那還輪不到求助地震儀。我是指砂礫造成的細微裂縫,今天一個也沒有。」
「我指的也不是那種情況。拜託,帶我去地震儀那裡,幫我解讀一下。這是生死攸關的大事。」
「我有個晚餐約會……」
「我說生死攸關,絕非開玩笑。」
班納斯楚說:「我不懂……」但在鐸絲的瞪視下,他的話只說了一半。他擦了擦臉,對著留言機很快說了一句話,然後慌忙套上一件襯衣。
在鐸絲毫不留情的催促下,他們小跑步前往地震學中心的矮小建築。對地震學一竅不通的鐸絲問道:「往下?我們在往下走?」
「要到居住層之下,這是理所當然的。地震儀必須固定在基岩上,遠離都會層的恆常擾嚷和震動。」
「可是在這下面,你怎能知道上方發生些什麼事?」
「地震儀和穹頂夾層內的一組壓力轉換器連線。即使一粒砂礫的撞擊,也會使屏幕上的指標開始躍動。我們能偵測到強風令穹頂扁化的效應,還可以……」
「很好,很好。」鐸絲不耐煩地說,她來這裡可不是為了學習這些儀器的優點與精巧程度。「你能偵測到人類的腳步嗎?」
「人類的腳步?」班納斯楚露出困惑的表情,「上方不大可能有。」
「當然可能。今天下午,就有一組氣象學家到上方去。」
「喔。不過,腳步幾乎辨識不出來。」
「只要看得足夠認真,你就能辨識出來,我要你做的就是這件事。」
班納斯楚或許痛恨她那種堅決的命令口吻,不過即使真是這樣,他也什麼都沒有說。他只是按下一個開關,電腦屏幕上便有畫面出現。
屏幕右緣中央有個粗大的光點,一條水平細線從那裡一直延伸到屏幕左緣。水平線正在輕輕蠕動,那是一組隨機而絕不重複的微弱起伏,穩定地向左方前進。鐸絲感到它幾乎有催眠作用。
班納斯楚說:「這是再平靜不過的情況。你所看到的,全都是上面的氣壓變化,當然也可能是雨滴,或是遠處的機械裝置所造成的結果。上面什麼也沒有。」
「好吧,可是幾小時之前又如何呢?比如說,檢查一下今天1500時的記錄吧。你當然有那時候的記錄。」
班納斯楚對電腦下了必要的指令,一兩秒鐘之後,屏幕上便出現一片混亂。畫面不久便平靜下來,那條水平線再度出現。
「我要把靈敏度調到最大。」班納斯楚喃喃說道。於是那種起伏變得十分明顯,而當它們向左方蹣跚游移時,它們的圖樣同時發生顯著變化。
「那是什麼?」鐸絲說,「告訴我。」
「凡納比里,既然你說曾經有人上去,我猜這就代表腳步,包括重量的挪移、鞋子的撞擊。若非事先知道上面有人,我真不曉得自己能不能猜到。這是我們所謂的良性震動,和我們所知的任何危險現象無關。」
「你能不能看出有多少人?」
「肉眼絕對看不出來。你瞧,我們看到的是所有撞擊的合成效應。」
「你說『肉眼』看不出來,但是能否利用電腦,將合成效應解析成個別成分呢?」
「我很懷疑。這些都是極小的效應,你還得考慮無所不在的雜訊。分析結果不會可靠的。」
「好吧,那麼把時間再往後推,直到腳步訊號消失為止。比如說,能不能讓它正向快轉?」
「如果我那樣做──你所謂的正向快轉──畫面會變得很模糊,會只剩下一條直線,上下各有一片朦朧的光影。我能做的是每次向後跳十五分鐘,迅速觀察一下,然後繼續這個程序。」
「好,就這麼辦!」
兩人緊盯著屏幕,直到班納斯楚說:「現在什麼都沒有了,看到沒?」
屏幕上又剩下一條直線,此外就只有雜訊的微小起伏。
「腳步什麼時候消失的?」
「兩小時以前,再多一點點。」
「它們消失的時候,是不是比原先的腳步少了些?」
班納斯楚看來有點冒火了。「我看不出來。我想即使最精密的分析,也無法做出肯定的判斷。」
鐸絲緊抿一下嘴唇,接著又說:「你是不是正在檢查靠近氣象偵測站的轉換器──你管它叫轉換器是嗎?」
「是的,我們的儀器就在那裡,那些氣象學家當時也應該是在那裡。」然後,他又用難以置信的口吻說,「你想要我試試附近其他的嗎?一個一個試?」
「不,就留在那裡,繼續以十五分鐘為間隔推進。有個人也許落在後面,也許後來才回到儀器附近。」
班納斯楚搖搖頭,低聲嘀咕了幾句。
畫面再度變換,鐸絲突然指著屏幕喊道:「那是什麼?」
「我不知道,雜訊吧。」
「不對,它是周期性的。有沒有可能是單獨一人的腳步?」
「當然可能,但也可能是不下十種的其他現象。」
「它的變化和步行的快慢差不多,對不對?」過了一會兒,她又說,「再推進一點。」
他照做了。等到畫面穩定下來之後,她說:「這些凹凸不平是不是越來越大?」
「有可能,我們可以測量一下。」
「不必了。你可以看出它們越來越大,代表那些腳步逐漸接近轉換器。再推進些,看看它們什麼時候消失。」
又過了一會兒,班納斯楚說:「是在二十或二十五分鐘之前。」然後,他謹慎地補充了一句,「不論那是什麼。」
「就是腳步。」鐸絲以排山倒海的信心,斬釘截鐵地說,「還有一個人在上面,當你我在這裡浪費時間的時候,他已經不支倒地,馬上就要凍死。不要再說『不論那是什麼』,趕緊打電話到氣象學系,幫我找傑納爾·雷根。生死攸關,我告訴你。就這麼說!」
班納斯楚的嘴唇開始打顫,到了這個地步,他再也無法違抗這個古怪而衝動的女人所下達的任何命令。
不到三分鐘,雷根的全息像便出現在訊息平台。他是從餐桌上被拉下來的,手中還握著一條餐巾,嘴唇下面油膩膩的,不知道是什麼東西。
他的長臉露出可怕的陰沉表情。「生死攸關?這是怎麼回事?你是什麼人?」然後他看到了鐸絲,她故意湊近班納斯楚,好讓她的影像出現在傑納爾的屏幕上。於是他說:「又是你,這簡直就是騷擾。」
鐸絲說:「這不是騷擾。我已經諮詢過羅根·班納斯楚,他是本校的首席地震學家。在你和你的小組離開上方之後,地震儀又顯示出清楚的腳步,代表還有一個人在那裡。他就是我的學生哈里·謝頓,當初是你護送他上去的,如今我們相當肯定,他已經倒地昏迷不醒,可能活不了多久了。
「因此,你要儘快帶我上去,並且帶著一切必要裝備。假如你不立刻照辦,我就去找校方保安單位──甚至找校長本人,若有必要的話。無論如何,我總有辦法上去的。若是因為你耽誤了一分鐘,而讓哈里有什麼差池,我保證會拿失職、無能,以及我能安在你身上的一切罪名,讓你吃上官司,讓你喪失所有的地位,並且被趕出學術圈。萬一他不幸喪生,當然,那就是過失殺人。或者更嚴重的罪,因為我現在已警告過你,他快要死了。」
火冒三丈的傑納爾轉向班納斯楚。「你是否偵測到……」
鐸絲卻突然打斷他的話。「他把偵測到的全告訴了我,而我又已經告訴你。我不準備讓你把他嚇得心神恍惚。你來不來?啊?」
「你有沒有想到過,也許是你弄錯了?」傑納爾以刻薄的口吻說,「你知不知道,如果這是個惡作劇的假警報,我又能怎樣對付你?喪失地位同樣會應驗在你身上。」
「謀殺罪卻不會。」鐸絲說,「我可不怕你控告我惡意惡作劇,你怕不怕被控謀殺罪呢?」
傑納爾漲紅了臉,主要原因或許並非受到威脅,而是他不得不向對方低頭。「我會來的,不過,年輕女士,如果事實證明,在過去三個小時裡,你的學生安然無事地待在穹頂內,那我可絕不會對你客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