騎在屍體上的男子
2024-09-26 06:36:31
作者: (日)小泉八雲
身體似冰般僵冷,心臟也停止了跳動,除此之外沒有其他死亡跡象了。居然沒有人說要埋葬這個女人,因為,她死於被丈夫休掉的痛苦與憤怒中,埋掉她根本沒用,死人臨終時的復仇執念,可以在任何墳墓中爆發,並掀起墳墓最厚重的石板。住在她附近的人全都逃離了家園。他們知道,她在等待那個負心的男子回來。
她死時,那個男子正在外頭旅行。當他回來得知所發生的一切後,深深的懼意侵襲了他的全身。「如果天黑前沒人幫我,」他思忖著,「她會把我撕成碎片的。」此際雖然還只是辰時[18],但他很清楚事態已然刻不容緩。
他馬上去找了一個陰陽師[19]乞求幫助。陰陽師知道那個死去女人的事,他曾經見過那屍首。他對男子說道:「你已大禍臨頭了,但我會盡力救你,你必須完全按照我說的去做。目前只有一個法子可以救你,不過此法甚是兇險,除非你敢嘗試,否則她將把你撕成碎片。如果你有勇氣,請在黃昏時來找我。」男子渾身戰慄,答應完全按照陰陽師吩咐的去做。
日落時分,暮靄四合,陰陽師和男子一起來到停放女屍的屋前。陰陽師推開屋門,叫男子進去。天色已經暗下來了。「我不敢!」男子從頭到腳,全身都在顫抖,嚇得直喘粗氣,「我甚至不敢看她一眼!」「你將要做的事情,遠比看看她可怕得多。」陰陽師說,「你已答應照我說的去做。進去!」他強迫戰戰兢兢的負心漢進到屋子裡,走到屍體邊上。
女屍面朝下趴著。「現在你必須騎到她身上,」陰陽師說道,「然後穩穩地坐在她背上,就像騎馬那樣……快點兒!你必須這麼做。」男子已經抖得不行了,陰陽師不得不扶著他。男子終於騎了上去。「現在,抓住她的頭髮,」陰陽師命令道,「左手抓一半,右手抓一半——對——像握緊韁繩那樣抓緊了——雙手用力。就是這個樣子!聽我說,你必須保持這個姿勢直到天明。到了夜裡可能會很恐怖——原因很多——但不管發生什麼事,千萬不要鬆開她的頭髮。如果你鬆手了,哪怕只有一瞬,女屍也會把你撕成碎片!」
接著,陰陽師在女屍的耳邊念了幾句咒語,對男子說道:「現在,為了我的安全起見,必須讓你一個人待在這裡了……保持這個姿勢!無論如何,記住,千萬不要鬆開她的頭髮。」說完,陰陽師轉身就走,隨手關上了屋門。
時間流逝,夜,靜謐深沉,騎在女屍上的男子感覺到了黑暗中傳來的無盡恐懼,直到他的尖叫聲打破了這份死寂。猛然間,那女屍倏地跳了起來,試圖把身上的男子甩下去。她邊晃動身子,邊大喊著:「啊,太重了!不過我要把這負心人帶到那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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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她昂首站起,跳到門邊,猛地打開門,衝進了蒼茫夜色中,背上一直背著那男子。男子緊閉雙眼,兩手緊緊抓住女屍的頭髮,緊緊地,緊緊地,絕不敢鬆動分毫,儘管他已害怕到連大氣也不敢出。黑暗中,也不知道女屍跑了多遠,他什麼也瞧不見,只聽見光腳丫踏地的噼啪噼啪聲,還有她跑動時喘氣的噝噝聲。
最後,女屍精疲力竭,掉頭跑回了屋裡,又躺到原來的地方。也不管那男子就騎在她身上,就這麼喘息著、哀嘆著,直到雄雞唱曉。當陽光照進屋裡時,她恢復了平靜。
那男子嚇得牙齒直打戰,直愣愣地坐在女屍上等著陰陽師。日出時,陰陽師來了。「看來,你一直沒有鬆開她的頭髮啊!」陰陽師十分高興地說,「這樣很好……現在你可以起身了。」他又在女屍耳旁念了些咒語,然後對男子說道,「你肯定度過了一個極其恐怖的夜晚,但是除此之外沒有別的法子可以救你。從此你安全啦,不必再擔心她的報復了。」
這個故事的結局似乎無法滿足傳統道德觀的要求。負心的騎屍者既沒有變瘋,也沒有嚇得一夜白頭。我們所知的,僅是「他感激涕零地拜謝陰陽師」。故事的附註也同樣令人失望,原作者寫道:「據說,騎屍男子的孫子依然健在,而陰陽師的孫子現在就生活在大宿直村里。」
這個村名,在如今的日本地名冊中,已不能尋見。自該故事被記載以來,許多城鎮村莊的名字都發生了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