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節 馬里的第一場雨

2024-09-26 06:28:44 作者: 朱洪海

  5月的馬里即將進入雨季,但也是一年中最熱的時候。

  我們的偵察小隊選擇在凌晨出發,一方面是為了確保此次行動的隱蔽性,另一方面也是為了避免在高溫下脫水造成戰鬥力降低。

  我乘坐的先頭車是一輛經過改裝的、帶有沙色偽裝網的標誌4X4,車上有三名乘員。全隊是由兩輛越野車、兩輛全地形卡車和一輛輕型裝甲車組成,共有14人。

  車隊抵達一處丘陵地帶,兩側是無法通車的亂石丘陵和深溝,中間是一條走私車道。

  馬里北邊大部分地區都遍布岩石,這些從沙漠中拔地而起的石山相對海拔較高,武裝分子和大量的軍火、給養通常都藏匿在這種地形的沙層下和石洞裡。

  這條大約兩公里寬的丘陵地帶,也是這次偵察任務中的重點探測地之一。

  作為頭車的觀察員,我起身觀察了半分鐘後,用腳輕輕地踢了兩下駕駛員D座椅的靠背,示意繼續前進。在頭車的引領下,車隊拉開距離,保持前後車可通視的反伏擊隊形前進,導航員A也關上了Getac(台灣神基的一種強固電腦)的蓋子,操起武器保持戰鬥姿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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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行駛過走私車道的最高點後,我輕輕地長出了一口氣,慢慢放低了車載機槍的槍口。

  但就在此時,一聲沉悶的爆炸震裂了夜空的寂靜!

  爆炸的聲音並不巨大,但是相當沉悶,我意識到有車觸發了埋入式爆炸物,馬上懷疑我們是不是進入了武裝分子的包圍圈。

  我的身體開始條件反射似的機械動作,兩手利索地打開機槍保險、雷射和紅外探照燈,對前進方向180度的範圍做起掃描。駕駛員D即刻停車,迅速操起他的MINIMI(比利時產5.56口徑輕機槍),導航員A也打開步槍上的紅外光瞄向另一側的高地。

  我坐在車的尾部,是這輛車中唯一可以觀察到後方炸點的人。為了防止在下車後的交火中被誤傷,並讓無人機了解我的每一步活動,我打開頭盔上和車頂上的紅外標點燈,回頭向後方的炸點觀察。

  被炸的是緊跟在我們後面的二車。

  沒看到太大的火光,沒有太多的煙,沒有叫喊聲,一切都是那麼靜,除了偶爾有煙花一樣的火須四射出來,耳機中沒有任何求救的聲音,所有的電台都在保持靜默。

  按照程序,最初的電台靜默是要把信息通道留給最需要發言的傷者和指揮官,現在這種靜默讓我感受到現代作戰的冰冷,以及行動上的無奈和不知所措。

  可能小隊中所有人都判斷我們是中了埋伏,所以沒人下車。又過了幾秒,電台開始呼叫二車中每個人的代號,一遍又一遍。

  無人回應。

  我們三人從車上跳了下來。駕駛員D和導航員A兩人隱蔽在路兩邊的岩石後,警戒前方和兩側的高地。火光越來越大了,就像半邊天被點著了,偶爾有被燒爆的彈藥爆炸聲。滾滾濃煙籠罩著強烈的光亮徹底遮住了爆點,除了底處的明火外什麼也觀察不到。

  我認為二車的人全都犧牲了。

  我開始脫防彈背心,導航員A看出了我的企圖,朝我喊:「你瘋了!?」

  我焦急地朝他吼了一聲:「我必須過去,夥計,別擔心,我馬上就回來!」

  我丟下了從沒有丟下過的防彈背心和步槍,打開頭盔燈朝坡上狂奔了過去,看都沒看一眼地面。

  因為防彈背心很重,穿著它跑得慢,有傷員的話根本背不動。

  我知道士兵在戰場上丟下槍是犯錯,軍團成員榮譽信條第七條規定:無論是死去的戰友、受傷的同伴還是武器裝備,你絕不棄之不顧。

  快趕到時,頭盔燈在濃煙的屏障下已經不起作用了,但突然看到火光中搖搖晃晃爬起來個人影。

  看不清他是誰,我就邊跑邊喊他們的名字,他一直沒有回答。直到我終於衝到他跟前,抓起他的胳膊架起來就走,這時借著火光才看清楚,是二車的導航員F。

  我不停地問他問題,他好像什麼都聽不見,除了一遍一遍地重複同車另外兩名隊友的名字,掙扎著向後伸著手、回著頭。

  F的命真大,後來才知道,他是從翻了跟頭的車體下爬出來的,如果不是後背上的那塊陶瓷板護住了腰背,可能就永遠留在那下面了。

  離開爆點三十多米後,我拉開他防彈背心的應急手柄,讓他躺在一塊大石頭後邊,並呼喊駕駛員D過來接手,然後我又朝爆點跑了過去。

  爆點此時的火更大了,腳下都是碎片。

  烈焰讓我感覺面部在融化,濃烈的硝煙里什麼都看不見,也無法正常呼吸。發現第二個隊友G時只離他一米左右。他沒了頭盔,平趴在地上處於休克狀態,旁邊就是正在劇烈燃燒著的車體。

  我抓起他的手,狂喊著「嗨!嗨!」扯住他的胳膊就往外拖,甚至都沒有去拍滅他褲腿上的火。

  唯一想的就是快離開這裡,因為不知道什麼時候車體裡的彈藥箱就會爆炸。

  能及時在火光和濃煙里找到G真的是運氣,如果再繼續尋找個十幾秒鐘,可能連我也會與他一起永遠躺在那兒了。當時就想著:「快!快!快!」腦袋裡一片空白。

  用盡渾身力氣將G拖出去幾米後,硝煙讓我開始缺氧,我急了,邊拖邊喊他的名字叫他站起來。可每喊一聲,嗓子裡都感覺到劇烈的灼痛,滿嘴都是硝煙的味道。

  不知道是不是被拖得十分不舒服,G終於動了動頭,他可能也意識到了危險,開始用腿在地上蹬,雖然他還爬不起來,但他每蹬出一腳好像都能給我省去幾噸的力氣。

  拖到下坡處我的速度就快了,顧不上地上的石頭會不會把他碰傷,一口氣把他拖到了剛才庇護過F的那塊石頭後面。

  我知道所剩的時間不多了。

  借著頭盔燈,我翻開G的眼皮看了一下,抓起F的半件防彈背心護在自己的胸口,準備再次往回沖。

  剛往回跑了兩步,就兩步,車載彈藥在烈焰中爆炸了,就像煙花倉庫的爆炸,無數的火花和金屬顆粒呼嘯著飛散在地面上,打在石頭上。

  火就一直那麼燒著,滿天紅,小隊與基地間正在展開通信聯絡。

  我知道已經不可能救出M了,因為還有反裝甲彈藥沒爆炸。

  我不能在這裡趴著浪費時間,於是轉身向頭車爬去。

  頭車前的駕駛員D和導航員A兩人已經開始救護傷員。

  先被救出的F的腰部脊椎受傷,一直很痛苦地呻吟著。沒法給他做更細緻的檢查,也不能打嗎啡,否則等下醫生趕到就很難確定他的傷勢。只能激勵他,幫他一點一點刨出背下的石塊,讓他躺得舒適些。

  後被救出的G真的是很幸運,他可能在被拋出車體前就已經被震昏了,所以醒過來後一切都很正常,甚至剛醒過來時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後來為了技術改良和總結經驗,我們調查了同一款式的越野車,驚奇地發現G坐的駕駛位置,離爆心僅80厘米,而他身上卻沒有一點兒皮肉傷!

  我怕他們有體內失血,又冒著還在陸續爆炸的流彈,跑到車後的焊接筐里找來集體醫療包和水。但剛跑出車體的掩護面,在流星雨一樣的爆炸中就聽到導航員A在喊:「你他媽的是真瘋了!」

  醫生和其他人員終於從高地上趕來了。

  駕駛員D和導航員A分別爬上兩側的高地向更遠的方位警戒,工兵和一名機槍手向車隊前進的方向沿路檢查地雷,臨時協調員禁止我再靠近爆點,我於是留下來幫助醫生為F和G輸液。

  醫生很年輕,這是他從軍校畢業後第一次就地處理戰傷。

  在現場巨大的壓力下,他的話很少,我給他打下手,並為他提供F和G的傷勢情況,以節省搶救時間和防止醫療程序出錯。

  醫生往滴注袋裡加入麻醉劑後不久,F終於不再呻吟,呼吸也變得緩和,甚至還開了句玩笑:「我真他媽愛死嗎啡了。」

  G很年輕,但表現得很冷靜,護士出身的他甚至告訴我不要忘給麻醉劑,我點了一支煙塞到他嘴裡讓他閉嘴。

  這時聽到耳機中搜尋人員匯報,說沒找到M。

  車裡有兩個人都被拋出了車外而且沒有生命危險,這就是我們沒有選擇密閉的裝甲偵察車做頭車和二車的原因,也就是說,M就在殘骸的附近。

  不久後,機械師在右側高地上找到了M,離爆點大概有十幾米遠,五六米高的地方。聽到消息,所有人立刻進入防守狀態,我也穿上了防彈衣並掛上步槍。

  M還有極其微弱的脈搏,已經奄奄一息。綑紮M的過程相當小心而且持續了一段時間,因為擔心他受到衝擊後有體內骨折,怕在移動時對他造成二次傷害。在這段時間裡,已有虎式和美洲獅直升機正從基地趕來。一架幻影即將從較近的尼亞美(尼日共和國首都)起飛趕來。

  M是被衝擊波拋射到空中的。

  由於穿著防彈衣,M的上體比下體重,下落時就像羽毛球一樣頭部先著地,在這種重量和高度下,他的頭盔就像瓜皮一樣無濟於事。

  M的顱腔與頸部受到了致命傷,左腳從腳腕處被尖銳的岩石切斷,只剩幾根肌腱與腿部連接。

  由於失血,他的脈搏極其微弱,找不到可以給他輸入HSS(hypertonic saline solutions,醫用高滲鹽水,通過提高血液中的鹽分使其他器官中的水分滲入血管進行補血)的血管,就在他右膝下打入了骨髓針(筆形醫用彈射式空心鋼針,通過釋放彈簧將輸液鋼針打入骨骼的髓腔,從而對因失血過多而無法找到血管的傷員進行輸液),並在他左腿扎了兩根止血膠帶。為了取出他卡在石縫裡的腳,只能用剪刀連鞋底一起剪斷了他那雙LOWA(軍靴品牌)。幫他脫防彈背心時,發現後背的整塊陶瓷板都被摔變形了。

  安裝好紅外標記的直升機著陸點,幾分鐘後,兩架虎式直升機就趕到了,一架在空中警戒,用強烈的紅外雷射束在四周的高地上不斷地掃描,另一架在更高的空中監視這一帶的高地。

  接著趕來的「美洲獅」落地帶走了三名傷員,迅速得仿佛就是瞬間的事情。當美洲獅直升機在我們頭頂掠過道別時,我看到了艙口機槍手夜視儀目鏡的亮光,就像一雙警惕的獸眼,於是朝他揮了揮手並豎起大拇指。

  整個救援過程沒有一絲可見光。夜視儀中,低空虎開始慢慢環形爬升,我收起標記燈,導航員A已經用紅外雷射幫我打好點,我要過去跟他會合。

  因為還處於戰鬥狀態,我小心翼翼地接近A,每翻越幾塊巨石或者在高地上移動個幾米,就停下來並強行抑住呼吸,仔細地聽周圍的動靜,並用紅外槍燈掃察。

  如果有人此時藏身在這巨石後面或是岩隙的陰影里,哪怕就是在幾米外我也不能發現,即使是「虎」的眼睛也不能透視那些岩石。

  直到看到高地頂處的紅外發光源,我與A通過電台確認了彼此的位置以防止誤傷,幾分鐘後終於與他會合。我們低聲明確了分工後,我用風衣把他和電腦蓋住,讓他用無人機圖像觀察四周,並為我選擇一個較好的防守位置,藉助無人機是3D任務(三維任務、立體作戰任務)的優勢,但這台電腦的屏幕沒有夜視儀模式(一種為夜間隱蔽行動或佩戴夜視儀時使用的微光屏幕模式)。而當地人長期生活在這樣一個簡單、自然的環境中,他們的聽覺、嗅覺、晝夜間的視力遠遠超出我們。

  我們認為那個埋雷的人就藏身於附近,甚至有可能就在我們背靠的岩石後。

  夜色里,一切是那麼平靜,沒有螺旋槳的聲音,沒有風,沒有引擎的嘈雜聲、耳機中的呼叫聲、爆點的火光、窒息的濃煙,目鏡中是翡翠般的夜空,和一片漆黑的、起伏的石海。

  夜本來就應該是這樣安靜的,空氣漸漸地變涼,滲入濕透了的蛙衫,我就把肩膀靠在還有餘溫的岩石上。

  耳機中突然聽到報告——出現了一輛不明車輛。

  這輛車出現得太突然,我想無論它是不是和爆炸有關,一旦進入我們的視線,毫無疑問會被擊毀。經過這一夜,現在我們當中還會有人記得清軍團信條的第七條嗎?

  我把AG36(德國的一款步槍下掛型40mm榴彈發射器)換上紅外照明彈,把隨身攜帶的40枚榴彈也全都取了出來,在面前的石頭上擺成一排。

  夜還是那麼靜,只有耳機中的A不時匯報著這輛車的距離,在它進入外圍高地後,我打開了武器保險。

  在夜間,M那輛車的爆炸聲可以傳出很遠,也許是8公里,也許更遠,而高地上持續的火光,夜間的能見度在20公里以上。

  居住在馬里大沙漠北部的人都是日落而寢,這個時間不睡覺、獨車、半道見了火光不躲閃,這些跡象都表示,來車中的人很可能就是躲在不遠處的埋雷者,他們可能認為炸掉的是走私貨物的車輛,所以正趕來哄搶物資。

  左側高地的精確射手宣布車輛已進入他的視線,緊接著,後方較高處的狙擊手也宣布進入視線。

  我折起槍托,朝車輛即將出現的轉彎處抬起了槍管,右手從G36(德國的一款自動步槍)的握把移動到AG36的握把上,用槍機端部和G36的握把頂著肩。這個拋射動作會讓我右肩瘀血,但它能最快、最準確地將全部的榴彈都傾瀉到那輛車上。

  經過長期訓練和磨合,隊員間的配合已經非常默契。我想,這時所有人都已據好槍,在等我的第一發紅外照明彈。

  就在那輛車即將進入射程的時候,A突然在電台里喊道:幻影!幻影!幻影!

  從尼亞美趕來的幻影(法國的一款戰鬥機)出現在A的信道里,瞬間就從高地上掠過,隨後而來的空氣爆裂聲把整個夜空又震碎了一遍。

  那輛不明來歷的車就這樣被幻影趕走了,夜色里都沒開車燈。

  一直到黎明前,幻影都在高空盤旋著,引擎聲時近時遠,像在用噪聲警告著這片沙漠裡的觀察者,不要接近我們。

  直到天際出現了光芒,幻影才離開。

  天亮後,高地的頂部已不再安全,我們退下山脊,隱藏到巨石的陰影中。

  這裡能清楚地看到爆炸現場。整個車體被衝擊波撕碎,打翻在雷坑外幾米處,大塊的碎片和殘骸七零八落地散布在周圍幾十米。

  精確射手向我揮手,讓我去幫他辨認和搜尋損失的器材。走過去的路上,看到遍地都是氧化後的粉末、散落的彈殼和裂開的電池、變形的彈藥箱、結炭的軸承、殘損的乾糧袋,電台被燒成一頁一頁的鋁灰,輪胎只剩下金屬絲,Getac只剩下合金殘片。

  車體後方近百米處,有許多完好的純淨水和摔裂的罐頭。

  我認出一包被燒掉一半的紅色萬寶路,那是G的,撿起來一看裡面還剩幾根煙,就把它裝進了肩部的口袋裡,打算回去後還給他。

  臨時協調員向我們走來,看樣子他很累,雖然走路仍很精神但他那張臉好像一夜間老了很多。他走到跟前問了一句:「還好嗎,小伙子們?」

  我站起來微笑著跟他用力地握了下手,說:「還好,要不是飛機有些吵,昨晚就睡著了。」

  他用力地拍了下我的肩,笑著說:「我也一樣!」

  精確射手問他有什麼消息,他說接應車隊已經在路上,中午左右會到達,傷員很穩定,但……M走了。

  我們都陷入了短暫的沉默里,想說些什麼又不知道該說什麼,只是相互看著彼此那亮亮的、可以從中看到自己身影的墨鏡片。

  精確射手問:「是嗎?怎麼回事。」

  協調員回答道:「顱部創傷,這是早晚的事。」

  我考慮了一下,說:「終身殘疾不是他的性格。」

  協調員又狠拍了我一下,微笑著說:「你們已經做了所有能做的,謝謝你們所做的一切。我去通知其他人。」

  大概是這一晚透支了太多體力,在撿起落在彈坑邊上的一粒糖果時,我突然感覺到身體乾枯又輕薄,生命簡單又脆弱。

  終於在M倒下的不遠處找到了屏幕已經摔裂的DAGR(一種軍用衛星定位儀),但它還在繼續著它的運算,真是一台冷血的好機器。你的任務完成了,我心裡想著,連機器都沒關就把它的電池摳了出來。

  兩個隊友在所有無法帶走的殘留物上布上了C4(一種軍用塑性炸藥)和導爆索,估計有十幾公斤的量,然後我們退到安全的地方,望著即將消失的現場。

  我突然想起了什麼,告訴起爆員給我5分鐘,然後跟同伴要了一瓶純淨水朝現場跑了回去。

  氣喘吁吁地跑到M倒下的那片焦石前,我想把上面的血跡洗去,不想讓那些製造恐怖的人用別人的鮮血在網絡上炫耀戰果。

  一瓶水倒下去,還沒流到地上就被吸乾,我掏出多功能鉗用力地砸上去,只出現了一個個小坑,我一下一下地砸著,終於把它打碎,再把純淨水瓶切開,把砸下來的石頭一塊一塊地裝進去。

  再把沙子填到坑裡,把裝著石頭的純淨水瓶留在布滿炸藥的車體殘骸上,然後跑了回來。

  沒人問我去做什麼了,工兵喊了一聲「耳朵」,就按下了起爆按鈕。

  我背對著這個爆點,和昨晚一樣,後面傳來「嘣」的一聲悶響。不同的是,這次隊友們都在身邊。

  再次經過現場,除了那個雷坑,昨晚的一切真的都消失不見了。

  我們到了馬里一直沒有下過雨,結果車隊被炸後,在追悼M的送殯儀式上卻下起了雨,所有人都在雨點下站著,那是我到馬里以來遇到的第一場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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