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節 領略傑德堡訓練
2024-09-26 06:28:07
作者: 朱洪海
在空降兵學校學跳傘時,有一個同學叫Mich,他是3RPIMa(第三海軍陸戰空降團)的GCP隊員。Mich人長得很帥,是個俏皮的德國血統法國人,說話很隨和、幽默,所以我們的關係特別好。我在PM工作時,有一次我跟他通電話聊天,半開玩笑地問他能不能跟總部的領導說一下,有機會讓我去參加個培訓,我法語不好,怕跟領導在電話里講不清楚。
他當時也沒說啥,只是一個勁地在電話里笑著說見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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確實,在PM工作的那段時間我快閒出病了。
我把這個想法也跟我們團GCP分隊的一位士官說了,他是我考GCP時的考官之一,叫羅尼。羅尼由於參加通信晉級而錯過了隨隊去阿富汗,所以在家留守。不要看他是士官而且是GCP的正式隊員,也是在營區天天出勤務出到煩死。
我問他有沒有隊長在阿富汗的聯繫方式,能不能聯繫上他,讓我出去學點兒東西,不要天天在這裡無聊地巡邏。
羅尼說了一句「沒問題!我會發消息給連長(隊長)!」就跑向團部送文件去了。
在相對特殊點兒的單位里,上面的領導是掰著手指頭能數過來的,不像在普通連隊,大頭兵頭頂上有老兵、寢室長、班長、排長助理、排長、副連長、連長……
GCP分隊的架構特別簡單,整個單位就20來個人,直接歸隊長管理,和其他GCP分隊都是平行關係,隊長上面就是GCP總部,溝通成本低,所以效率高。
過了一段時間,我都把跟Mich和羅尼說過的事忘了,有天突然被傳令回連隊,我到了連長辦公室,連長用一種奇怪的表情看著我說:「你收拾一下,去Jedburgh(傑德堡),該帶的東西全都帶上,因為你要去很久。」
從連長辦公室出來後,我就一直在想:傑德堡是啥?秘密行動?要我去執行任務?直到幾個小時後Mich打電話來恭賀我,我才知道傑德堡是GCP的專業培訓。
傑德堡原本是英國的一個小鎮,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一些盟軍的空降兵在傑德堡進行過特殊的培訓,在諾曼第登陸時被空投到德軍後方配合行動。這是世界上第一個傘兵特種部隊成規範、成體系滲透到敵後作戰的案例,所以傑德堡是世界上特種部隊特種作戰模式的起源。
傑德堡培訓的是比較基礎的特種作戰理論,這種培訓一年一次。GCP總部的要求是,每個GCP隊員都要經過傑德堡訓練,即使GCP的正式隊員由於各種原因之前沒參加此培訓,也要回來學,但只有我們第二外籍傘兵團GCP分隊除外,所以並不是我們每個隊員都有機會參加傑德堡的訓練,什麼原因我到現在也不知道。
結果就在這次傑德堡訓練時,我又遇到了巴西人里約。在我從空降兵學院結業後,他參加了第二次跳傘考核,這次他成功了,被空降兵學院錄進去學SOGH,現在剛結業,跟我一起參加傑德堡培訓。
培訓是從土魯斯總部開始,在第十一空降通信指揮連學通信,這個連是旅直屬連,然後每個星期換一個地方接受培訓。
第十一傘兵旅下屬8個團,每個團的專業都不一樣。總部就給8個團的各GCP分隊下命令,要求他們根據自己的特點,教授我們相應的課程。我們先後去了第一空降運輸團、第三十五空降炮兵團、第十七空降工兵團、第一空降獵手團、第二外籍空降團、第一空降裝甲團、第三海軍陸戰空降團、第八海軍陸戰空降團。以土魯斯為中心,8個團基本都在法國南部。這是我第一次走遍8個團的駐地,之前僅僅是跟這幾個團的人打過交道,但是沒去過駐地。
傑德堡培訓的內容很豐富,涉及通信、戰場急救、偵察、CQB、各種武器射擊、車輛射擊、駕駛、地面對空中引導、空投引導、水路滲透、各種戰鬥障礙、攀岩、爆破、捕俘訓練、格鬥、直升機繩索技術……
我學了兩個多月。
有些內容是過去培訓過的,從課程單項的培訓細節來看,和之前沒太大區別,但把若干個單項整合到一起訓練時,在軟硬體的實操方面和過去有了很大的區別。
例如,同樣是打靶,用的是同樣的槍、同樣的子彈,在同樣的場地打同一個靶子,但這次打靶是為了救人質,要在目標敵人前面再放一個人質靶子;或者模擬你的右臂和腿部受傷了,只能蜷縮在地上先用左手完成射擊、換彈匣,然後再向隱蔽物蠕動。這時的條件有變化了,戰術和射擊方式都會相應改變,這樣的課程就是新鮮的,90%的課程都是這樣的。
在1RCP(第1空降獵手團)培訓時,第一堂課是有關於信息處理的開場理論課,教官在投影儀上放出一張照片,照片的中心是希特勒在行納粹軍禮,背景是城市的建築物。這堂課是教我們如何從一張新聞照片上分析局勢。
每個學員都發言講自己的分析。
到我的時候,我說我感覺希特勒在那個時候是要逆天了。
我不知道逆天用法語應該怎麼說,所以我的表達可能有點兒奇怪。我說完後,所有人都好像不明白我在說什麼,愣愣地看著我。
我就解釋了一遍,我說:「你們看這張圖片,從最簡單的構圖來看,希特勒敬禮的時候,他身體的高度比身後那些建築物還要高,甚至比那座教堂的頂還要高,教堂在過去應該是整個城市中最高的建築物,因為它是神聖的,但是希特勒在這張照片裡,他敬禮的手伸得比教堂還要高。所以我看這張照片的判斷就是,這個人已經比宗教還重要了,一定是有人策劃這樣去拍,並有目的地發表在報紙上的,他肯定就是要造反了。」
我說完了以後滿屋的人都在發愣,只聽教官說了一句:「見鬼,中國人!」
還有很多有趣的插曲,學醫療的時候,有一個兵齡不短的士官學員,是一個特別愛開玩笑、特別滑稽的人,那天我們都在專心聽課,他把醫用手套吹成一個氣球套在自己頭上,差點兒憋死。
醫療課上我們還學習假裝自己給自己打嗎啡,互相打嗎啡,嗎啡針里裝的是生理鹽水,所以打多少都不要緊。還相互進行靜脈注射,有個特別壯的8RPIMa(第八海軍陸戰傘降團)士官被他搭檔扎針時,靜脈里的鮮血一下子噴得對方滿臉都是,估計是他太壯了吧,血壓比普通人高。
白天拿雞腿和豬蹄練傷口縫合,晚上拿縫完的雞腿和豬蹄做燒烤,連線都不拆。
射擊訓練時就是放開了打,總部把各種各樣的槍全都拉過來,很多是從來沒見過的新式武器,隨便拿幾支沒打過的槍,子彈往那裡一扔,打了將近半個月的時間,真的是在吃子彈,打靶打到手指頭扣不動扳機,半夜時小臂抽筋。
這些訓練奠定了我的各類專業基礎,加深了我對戰術動作和戰場經驗的理解。
僅拿打過的槍型來說,法軍的每個士兵都有一個射擊記錄本,每個本子大概有二三十頁紙,用來記錄訓練時使用過的每一款武器和成績。普通士兵服役幾年後,這個本子可能會用去一大半,但是這樣的本子我有四個,每一個都填得滿滿的。我在2016年退伍之前幾乎把西方現役槍枝打了個遍,這和我進了GCP後,在槍械和爆破辦公室的工作有直接關係。
當然也有一些比較慘的插曲。
野戰生存時打了三天也餓了三天,第四天說好了給飯吃,結果教官抬來大大的一桶死沙丁魚,強迫我們拿著生魚當飯吃,每個人都邊反著胃,邊把剛咽下去又從食管里反出來的碎魚吞了回去,一個個流著淚吃了好多,以至於第五天好多人戴著防毒面具去上廁所,而且馬桶里全是魚鱗。
格鬥培訓晚上練摸哨,在古堡角落發現扮演敵人的哨兵,這個人就是我在GCP看到的第二張亞洲臉,他是日裔法國人,又高又大。本想用捕俘技術放倒他,結果被人高馬大且雞賊的他反制,扭打時我倆同時摔倒,加起來350斤的體重全都落在了我右腳踝上,只聽到咔嚓一聲,腳踝很快腫得像個球,接下來一周我都穿著割了後踝的靴子跟大家一起單腿跑障礙。
要不然就得被淘汰。
雖然訓練很累,不過還是有周末的。
一到周末我們就坐火車去土魯斯,找一個酒店住下來,去逛運動品店、看電影、吃漢堡。那時候最喜歡吃漢堡,每次在土魯斯下火車都會去站里的quick(快客)買一兜漢堡,因為它不但方便、快捷、熱量高,而且拿士兵證給打折。
傑德堡培訓進行了兩個月,結束時我們GCP分隊已經從阿富汗撤回來了,我就和里約正式歸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