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節 從高空滲透到軍用格鬥再到軍事警察
2024-09-26 06:28:04
作者: 朱洪海
2010年年初,四個月的學習結束了,按道理我應該回到科西嘉,正式進入我們團的GCP分隊工作。但由於這時他們全都在阿富汗執行任務,所以我就繼續留在法國大陸,到其他空降兵團的GCP分隊跟他們繼續練習ISV。
作戰部隊的ISV在細節上和在學校里學的不太一樣,或者說更高級、更實用,但確實更難。因為作戰部隊在準備一次ISV訓練的時候,不僅僅是把它作為一次高空滲透跳傘來安排,而且要加上各種戰鬥條件,包括敵情、落地後的集合、隱蔽撤退或緊急情況處置,一切都按照作戰程序和模擬戰場條件進行,再也不可能像學校里那樣,等飛機時曬著太陽睡覺,落地後慢悠悠地收傘。所以這樣的ISV一天最多只能跳兩次,白天一次,晚上一次。
就這樣我跟著那幫不認識的老GCP隊員蹭了兩個星期的飛機,每天根據情況開車流竄於較近的幾個空降兵團之間,老隊員們會提前聯絡好哪個部隊在什麼時間有飛機,然後帶上裝備拉上我就去跳。
到處流竄的原因是沒有專機讓我們練ISV,因為白天跳一次,晚上跳一次,如果配專機,飛機就要一整天都在機場等,對空中和地面來說都是浪費資源,而且我們就十多個人。
所謂蹭飛機就是,飛機先飛到400米高度,把跳低空傘的傘兵扔出去,再飛到4000米高度,把不訓練ISV的高空傘兵扔出去,然後再飛到20公里外,按照計劃把我們給扔出去,這樣飛機轉一圈就能完成三撥需求不同的訓練,比配置一架專機划算得多。
ISV學習結束後,我還是沒有回科西嘉島。
GCP總部命令我再回到空降兵學校,等待我的老連隊過來演練。
這期間我去了在土魯斯的GCP總部,這是我第一次到總部,到那裡又跟總部的人跳了兩個星期的運動傘,權當是休息了。
一直等老連隊到了,我才回到空降兵學校與他們會合。
我的老連隊,第二外籍傘兵團一連,到法國本土來訓練是因為科西嘉島上的大部分部隊都去阿富汗了,不再有專門的飛機為部隊跳傘服務,所以就乾脆到法國大陸來蹭空降兵學校的飛機,同時進行一些跟科西嘉地形不一樣的軍事演練。
我在將近五個月的時間裡一直在跳4000米的高空降落傘,所以再跳300米低空傘的時候,心裡就七上八下的,因為低空傘摔得非常痛,而且好久沒跳過了。
結果就真的出事了。
這次的跳傘場是在一個山脊上,雖然不像「鯉魚背」那麼陡峭,但也是一個龜殼形的地理環境,山脊上是開闊的草地,周圍向下的山坡上長滿了幾十米高的大樹。
跳傘的時候,由於山坡上的風和空中的風不一樣,所以很多人都直接落在了樹上。
跳傘時排在我前面的是一個韓國人Kim,我們兩個人把包著重機槍的包裹先扔下飛機,他先跳出飛機然後我跟著就出去了,所以他一直在比我低的位置飄落。但是離地面還有幾十米的時候,他的傘直往我腳下飄,我怎麼控傘都躲不開,最後雙腳踩在了Kim的降落傘上。降落傘是充滿氣的,腳一踩到上面我的身體就失去了平衡,結果倒在他的傘上並被傘布裹了進去,什麼都看不見。那時離地面還有二十米左右吧,我以為自己肯定會摔死了,便迅速把自己縮成一個球,繃緊全身的肌肉做好衝擊準備。
最後砰一下摔到地面上,我在被裹得嚴嚴實實的降落傘中呻吟了一會兒,等身體能活動後,有氣無力地從傘布里鑽了出來,磕在胸口備用傘上的鼻子嘩啦啦地往外流血,搞得渾身都是,看到一旁的Kim也摔得也不輕,躺在地上仍不太能動彈。
這種傷在跳低空傘的時候很常見,這都算是小傷了,還有人腳腕扭180度的,脊椎斷掉的。
大部分的人都被掛在山坡的樹上了,有的被掛得太高就下不來了。按照操作流程,一旦被掛在樹上,首先要確定降落傘是不是掛得非常結實,然後把備用傘放下來,因為備用傘有十幾米長,人可以順著備用傘的繩子滑下來。但是那次有的人因為掛得太高,順著繩子滑到頭了離地還有二三十米,最後只好騎在樹上。樹下的人也無能為力,就坐在下面煮咖啡。直到地方消防隊的直升機飛過來,挨個兒把他們從樹上給接下來。
那一整天我們就跳了這麼一次傘,這也是我最後一次跳低空傘。
跳傘結束後,我跟著一連回到了科西嘉島,我們GCP分隊在阿富汗執行任務還沒回來,我就還住在老連隊。由於我已經是GCP的人,所以連里從士兵到連長對我都特別客氣,就過了一段沒人管的日子。
有一天,連長把我叫到辦公室,問我想不想學TIOR(Techniques d』interventions Opérationnelles Rapprochées,近距離操作干預技術),我說想學。其實那時我都不太知道什麼是TIOR,但是我在這裡待著也是待著,不如出去多學點兒東西。
估計連長也是這麼考慮的,由於營區大部分人去阿富汗了,他這個連要承擔很多日常工作,本來就人手緊張,又必須按照上級要求派一個人去學習,可能他就想到我了。
這樣我又離開了科西嘉,到卡斯泰爾諾達里的第四外籍軍團參加TIOR的培訓。
TIOR是一種軍用近身格鬥技術,分為初級格鬥、輔教員、教練三種資質。我學的是輔教員資質,內容包括如何保護重要人物,如何在格鬥的時候做合理恰當的處置,如何警告,什麼是正當防衛,什麼是防衛過當,還要學習相關法律,最後還要學怎麼組織教學,涉及很多細節,而且有考試。
這兩個星期可以說是我人生中最累的兩個星期。
每天只想吃飯和睡覺,每次吃飯我都把餐盤打得滿滿的,吃完了還跟別人要飯吃,總是餓,因為體力消耗太大了。我從早上醒過來就開始上蹦下跳地打打殺殺,打沙袋、打槍、打棍子,我們是穿著皮靴踢沙袋的,如果踢到人腿上是能把腿踢斷的。
訓練還使用各種器械,甩棍、槍托、刺刀,學習當有人用手槍指著我們的時候,如何抓住他的槍,讓他一槍打空,順便把他的手指擰斷。和普通格鬥不是一個概念,這就是殺人技。
一直訓練到中午開飯,飯後只能躺個一二十分鐘,渾身酸痛,緊接著又要開始訓練。
有來自各個部隊的40來人參加這次訓練,其中有一些人曾是各類拳術和不同級別的運動員,有柔術冠軍、拳擊冠軍,可惜的是中途有很多人因為受傷離開了,因為只要受傷就不可能再跟上了,也有個別受傷後不願意走的,但堅持一天後還是放棄了。到兩個星期結束的時候,就剩下20個人左右了,真是拿著鐵棍子往護具上打,特別痛苦。
那個總教練被我認出來了,又是個過去的GCP隊員,不過他好像對戴著跟他一樣金閃閃傘兵章的我不太感冒,甚至整個培訓下來都沒用正常的語氣跟我說過話,一直在吼:
「Frappe! Frappe! Frappe!」(打!打!打!)
「Allez on se dépêche!!」(快點兒!)
「Souffler! Souffler! Allez on continue!」(喘氣!喘氣!來,我們繼續!)
中間有一個周末,教官說可以帶我們去放鬆一下,結果被帶到游泳池遊了一整天的水上障礙。入水、潛泳、翻障礙,入水、潛泳、翻障礙……就像泡在一潭永遠看不到盡頭的苦水裡,鼻子、眼睛、耳朵、大腦和胃裡都灌滿了漂白粉味的游泳水,皮膚都快泡爛了。
晚上又把我們拉到城裡,練習抓捕街頭的襲擊和肇事者。
真是一個回憶滿滿的周末,游泳池、閃著霓虹燈的街頭,一群當兵的在霓虹燈下穿著防爆服用棍子相互毆打,把打輸的人用手銬銬起來扔進吉普車。
訓練結束後,在回科西嘉的船上,我拿著那部諾基亞2760翻蓋機對著鏡子給自己拍了一張照片,渾身都是肌肉,臉都變方了。
兩個星期的時間徹底把我累變形了。
回到科西嘉的卡爾維駐地不久,連長又派我去做了一個多月的PM(軍事警察)。
卡爾維是一座美麗的海邊小城,據說是哥倫布的真實出生地。這裡風景非常優美,是去科西嘉一定要到的地方。卡爾維的爵士音樂節、焰火非常有名,每年好多人慕名而來。一到夏天,各種私人遊艇、私人飛機停得滿滿的。地方很小,只有不到6000人,但是有很多低調豪華的五星級酒店、私人別墅和港灣碼頭。
PM的辦公地和住宿地點就在卡爾維中心的城堡里,這個城堡依山面海,裡面是古石鋪築的堡壘建築和木樑粉牆的民居,它們被世代住在古堡的居民改成吸引年輕人的現代酒吧、餐館、旅店,所有遊客到卡爾維後必來觀訪。
從PM辦公點向上走不遠有一座石院,推開那扇非常高大厚重的木門進去,便是博物館一般的軍官食堂。
這裡還有一所由PM管理、向遊客開放的軍事展覽館,每年旅遊旺季時有那麼幾天,我們會把各個連隊的特色裝備套在模特身上,一連的城市戰工具、二連的山地服裝、三連的戰鬥蛙人、四連的狙擊步槍……當然也少不了GCP的全套跳傘裝備,還有各種先進武器,向來自世界各地的遊客免費展示,並回答他們的各種問題。
古堡以外的現代化建築,都是後來陸陸續續建的,尤其是碼頭旁的酒吧一條街和沿著海灘的綠樹林下的各色餐館,備受遊客與年輕人喜歡。
PM相當於糾察,都是由各個連隊派來的老兵輪流擔任,任一期最少一個月的時間。每個PM小組有兩到三人,由一名士官帶隊,穿著整潔的制服和禮帽,肩上套著PM的臂章,開著車去街區和各個軍事管理區域巡邏,負責檢查軍容風紀及安全隱患。
這一段時間,是我當兵以來最悠閒的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