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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節 培訓下士和聯合軍事演習

2024-09-26 06:27:39 作者: 朱洪海

  在新喀里多尼亞,我還參加了一次對我個人意義比較重大的訓練,就是參加了一次下士集訓。但這次集訓不是訓練我,這時我已經是下士了,是我去集訓即將晉升下士的隊員。他們都是我們連的一等兵,有十多個人,在晉升下士前,按規定需要進行一次兩個星期的集訓。

  讓我去培訓下士的原因有兩個:

  第一,我是通信兵。培訓的地方距離我們軍營有四五十公里,普通的無線電話信號傳不了那麼遠,加上當地經常下大雨,衛星電話也不好用,所以需要一個專業的通信兵隨隊,通過電報與基地保持日常聯繫,匯報每天的訓練情況。

  第二,這些學員在培訓期間,也需要學習通信技術,我可以同時作為通信教官,教他們通信理論和通信技術。

  

  集訓的地點在山裡,是一個離海很遠的丘陵地帶,植被很茂盛,有斷崖,有非常湍急的河流,可以跳水、游泳,那裡天天下雨。

  教官是排長帶隊,也有十來個人,有通信兵、衛生兵、伙夫,伙夫也是教官,因為本來就是戰鬥兵,只是臨時被抽過來負責這次培訓的伙食和後勤工作,這是法軍部隊的特點。

  集訓開始後,我和其他教官一起,組織體能訓練、設置陷阱、晚上摸哨、偷襲等等。

  同樣也沒有教材,就是幾份印在紙上的材料。排長負責課程安排和時間統籌,我們按照排長的命令進行落實,授課內容由教官自行安排。

  比如爆破知識講到地雷,工兵教官就會拿來很多模型,這些模型都是世界各國的地雷,教地雷的各種技術參數,多大體積、引信在哪裡、怎麼拆、現在哪些國家和地區還在使用等。

  我教他們通信,內容都是比較基礎的:如何操作一部電台、如何用規範的電台語言去交流、如何正確和安全地保養電台等,基本上都是白天理論、晚上實踐,也是不讓隊員們睡覺。

  我不會教完他們就考試,但是每天晚上我會用電台來抽查,比如上午教他們,電台必須24小時開機,要保證隨時有備用電池可以用,即使是晚上睡覺,也要有人值班,發現情況要及時匯報,怎麼進行匯報等。晚上我是戴著耳機睡覺的,他們要在每一個時間點跟我匯報,如果我困了想睡覺,也可以放開大睡,因為如果他們沒睡覺的話,就能準時地把我吵醒。

  等我睡一覺醒來起夜的時候,就會拿起電台呼叫他們的代號,我說:「我是教官,匯報一下你們目前的情況。」值班人員就會在電台里告訴我,現在是幾點幾分,目前所在地的坐標,現在有多少人,正在幹什麼。如果匯報者的聲音很亢奮,說明他們真的在做事情,如果聲音很低沉,說明他們在偷懶睡覺。這時,也是通知潛伏在周邊的教官開始偷襲的好時機來了。

  這些是教學計劃上沒有的,但我們每一個教官都會想盡辦法、絞盡腦汁以這樣的辦法訓練他們。

  有時還會刻意給他們製造麻煩,比如我知道他們要外出24小時,但我只給他們能使用18小時的電池,這時他們就要想辦法解決另外6小時的電池問題。

  其實問題很好解決,隊伍移動的時候是開機的,停下來時先匯報,把需要傳送的電文發送完畢後,然後跟我申請部分電台關機,出發時再開機。這都是在課堂上講過的,目的就是讓他們在資源有限的情況下,學會解決超出資源界限的問題。

  因為戰場上很多時候確實就是這樣,不能按部就班地做。

  在外籍軍團里,我沒見過給教官用的標準化課件,但教官們教的一定會超出教學要求。比如排長讓我今天教會學員使用A型電台,通常用不上一天大家就都學會了。餘下的時間,我會把我能想像到的各種特殊情況,以我擅長的解決辦法教給他們,比如存量18小時的電池怎樣才能使用24小時。

  我會把A型電台和B型電台拆散,把它們的零件混在一起,讓學員重新組裝。會讓學員背著電台衝上山坡,體驗每一種電台的重量,這些就是我自己的發揮。

  如果僅僅按照排長的教學計劃去教他們,他們真的是只能學到一點兒最基礎的東西。我希望能把我掌握的技能都傳授給他們,因此對他們的要求更加嚴格。

  兩個星期的下士集訓,內容和我在科西嘉升下士時的集訓內容差不多,也有一些是我沒有接觸過的,比如怎麼做陷阱、怎麼反襲擊,這些課程是根據當地的地理環境來安排的,有地域性。

  晚上我們去摸哨,並不是真的去抓人,主要是考察他們的警惕性。總而言之,這兩個星期就是想方設法不讓他們舒服。摸哨是隨機的,在訓練計劃裡面並不是一個任務。

  他們晚上睡覺時至少要有一名士兵放哨,按點換班,在周圍會設警示裝置,或者是反襲擾陷阱,抑或是布置一些石灰制的訓練手雷,用那種特別細的線布好,炸開後傷不了人,只是「砰」的一響後冒白煙。子彈也都是空包彈,能打響,但是沒有彈頭,一打,噴出來一股火藥,離得近的話,打到人身上會把衣服給燒爛,如果崩到眼睛裡面能給崩瞎,一般距離兩米之外就沒啥問題。

  吃完晚飯,我們會開車把他們送到一二十公里外的地方,讓他們在第二天早上幾點鐘之前必須走回來,考驗他們軍事地形學的水平。回來的路上,他們要不斷匯報自己的位置,遇到了什麼情況。

  我就騎著摩托車,帶一支槍、兩枚手雷,身上背一部電台,電台比一條煙還小,不到一千克。

  根據他們不斷匯報的行程、位置,在半路上給他們設置陷阱,埋假地雷,找個地方隱蔽起來,等他們靠近時突然伏擊,扔一顆手雷,拿槍掃一下。我是教通信的,所以對他們的戰術反應並不關心,我只想聽他們在電台里是怎麼匯報的。戰術教官有專門的戰術模擬方式,他們的手段更加複雜。

  整個學習過程是綜合性的,不是說今天學了通訊課,今天晚上就只抽查通信。

  在這個教學過程中,不會出現不努力的教官,因為每個人都需要在這樣的集體裡獲得認同感,通常這也意味著你在這個集體裡面的地位。對我們這些老兵也好、教官也好,想在新兵的心中樹立形象,那就一定要用本事說話,所以我們在教學時都會不由自主地發散想像力。

  駐防後期,我們還參加了一次聯合軍事演習。

  這是一場模擬反暴亂的演習,假設當地不明真相的民眾在暴亂分子的鼓動下發動了暴亂,而暴亂分子所在的村落位置已經被鎖定,此時傘兵奉命出擊了。

  我們空投落地後,立即將村莊周圍的主要幹道全部布控,隨後裝甲車、卡車趕到,進一步加強控制,將該地區全部嚴密封鎖後,再派出一部分人乘直升機飛到暴亂分子所在村落外部,派出專門談判人員,要求交出領頭的暴亂分子,但暴亂方拒不交人,平暴部隊決定採用不開槍的方式強行突破。

  暴亂分子發現大勢已去,企圖逃跑。平暴部隊動用直升機、裝甲車、衝鋒舟、各種船隻,以多種手段圍追堵截暴亂者,最終將他們擒獲。

  整個過程只有兩天,演習部隊一發現情況就開會分析局勢、排兵布陣,隨即行動。

  我們是在暴亂的第一天下午接到行動通知的,大家立即開始做準備工作。下午到機場乘飛機前往指定地點跳傘,落地後分布在各個主要路口模擬封鎖,當晚就在各個封鎖點住了一夜。晚上就躺在地上,沒有帳篷,跟實戰時一樣,吃飯就吃乾糧。

  第二天,我們乘坐直升機前往事發地的村落進行布控。

  演習的時候我們連全部出動了,海上的小型船隻也出動了,開到暴亂區附近的海面進行封鎖,防止暴亂分子乘船逃跑。其他還有空軍、陸軍、工兵、裝甲兵、警察、憲兵相互配合,島上的所有駐軍單位都參加了這次演習。

  我們傘兵先是跳了一次傘,模擬已經把道路全部封死,然後再坐直升機降落到村子外面的足球場上。因為一旦真的發生暴亂,我們不知道誰會去跳傘,誰會坐直升機前往第一線,所以就所有人都跳一遍傘,所有人都坐一遍直升機。這樣,如果真有情況,不管安排誰,他都是有經驗的。

  跟以往軍事演習不一樣的地方是,兩天的軍事演習里我們幾乎沒開槍,因為面對的是老百姓,只是在最後圍追堵截少數暴亂分子時才有可能開槍,即便在對方使用自動武器的前提下,我們也要非常謹慎。

  這樣的軍事聯合演習,其實不是訓練我們的。我們都會跳傘,都會乘坐直升機執行任務。我們不需要通過演習來鍛鍊,這樣的演習實際上是鍛鍊部隊指揮官的。

  指揮官在作戰室裡面,需要熟練地運用、協調海陸空各支隊伍,分工協作完成同一個目標,這種演習對他們是一種推演,儘管演習也會鍛鍊士兵,但更多的是在鍛鍊指揮官非戰爭行動時的指揮能力,如果不進行軍演,指揮官的水平是沒法保持和提高的。

  因為每四個月就會從法國本土換一撥新的士兵來駐防,所以新喀里多尼亞幾乎每四個月就要舉行一次演習,就是為了提高各部隊協同作戰的能力,磨鍊新部隊適應環境和相互溝通的能力,同時也訓練指揮官從不同的指揮角度進行演練的能力。

  這次演習時,我們連有一個排被派往紐西蘭,參加了一次法國、澳大利亞、紐西蘭三國聯合舉行的太平洋安全防務軍事演習。

  我們駐防科西嘉時,幾乎每個月都會有軍演。在吉布地也跟美軍一起演習過。經常進行訓練和演習,對部隊的戰鬥力,對指揮體系的完善,都是有積極意義的。不過軍演的每一秒鐘都有開銷。

  在新喀里多尼亞我們也要跳傘,法軍規定,空降兵每年至少要跳12次傘,才能保住空降兵的證章,不然就要從頭再學一遍,或者調去其他部隊。還不是每年只跳12次達標就可以不跳了,而是只要有飛機上天你就得跳。因為法軍是全年度全時段地徵兵,所以每隔一陣子就會有新兵入伍。

  所以我們在科西嘉時,幾乎每個星期都有飛機上天。

  作為運輸機的飛行員,如果想保住他空投傘兵的證章,就必須完成每年要扔下去多少個傘兵的「KPI」,否則他也要離崗。而飛機每升空一次,油料、地勤等都會產生成本,在天上把一個人扔下去也是扔,把100個人扔下去也是扔。所以空軍指揮官會主動詢問傘兵指揮官:「你們還有哪些人沒跳過傘?我們有兩個飛行員的飛行指標還沒達到。」但傘兵指揮官會覺得讓兩個人訓練也是訓練,讓100個人訓練也是訓練,為什麼不讓這100個人訓練得多一點兒。他們的素質會提高一點兒,所以傘兵指揮官不論手下的士兵跳沒跳夠標準都要讓他們跳,這樣兩邊就一拍即合。

  要求傘兵每年跳夠12次傘,這是法軍對普通傘兵的最低要求。傘兵積累的跳傘次數達標了,將來他的退休金也比沒有達到指標的人多。

  特種傘兵要求每年至少跳60次,才能保住特種傘兵的資格,等他將來退休後,他的退休工資比普通步兵高很多。特種傘兵當20年兵的退休津貼,可能會比普通步兵當30年的還要高。

  所以法軍是在用體系來規範部隊的運作。

  對飛行員也是一樣,既有被動壓力也有主動訴求。被動壓力是如果每年不達標,就保不住自己的工作許可;主動訴求是飛行的小時數越多、任務等級越高,退休後享受的待遇便越高。

  所以大家在從事專業工作時,都拼命地干。

  不過新喀里多尼亞的飛機都比較小,全副武裝上去只能坐一個排多一點兒,最多三四十人。我們只是在剛學跳傘時是空手跳傘的,等跳了兩次以後就永遠都是全副武裝了,攜帶的裝備和實戰時是一樣的。

  在新喀里多尼亞跳傘和在科西嘉感覺差不多。

  空降場距離大海就二三百米,跳傘也是在海邊,看著大海往下跳。但因為是低空跳傘,高度只有三百米左右,所以不會被吹到大海里去。

  從跳出飛機到降落傘打開,幾秒鐘就過去了。打開後,要檢查降落傘,看看周圍人的距離,注意不要糾纏到一起,這時離地面就只有一百多米的高度了。

  跳傘時要做很多這種規定動作,沒精力也沒時間在空中觀看自然風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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