窮苦的人們

2024-09-26 06:18:06 作者: 魯迅

  A. 雅各武萊夫

  無論那一點,都不像「人家」模樣,只是「窠」。然而稱這為「人家」。為了小市民式的虛榮心。而且,總之,我們住著的處所是「市鎮」。因為我們並非「鄉下佬」,而是「小市民」的緣故。但我們,即「小市民」,卻是古怪的階級,為普通的人們所難以懂得的。

  安特羅諾夫的一家,就是在我們這四近,也是最窮苦的人們。有一個整天總是醉醺醺的貨車夫叫伊革那提·波特里巴林的,但比起安特羅諾夫一家子來,他還要算是「富戶」。我在快到三歲的時候,就被寄養到安特羅諾夫的「家裡」去了。因為那裡有一個好朋友,叫作賽尼加。賽尼加比我大三個月。

  從我的幼年時代的記憶上,是拉不掉賽尼加,賽尼加的父親和母親的。

  ——是夏天。我和賽尼加從路上走進園裡去。那是一個滿生著野草的很大的園。我們的身子雖然小,但彼此都忽然好象成了高大的,而且偉大的人物模樣。我們攜著手,分開野草,走進菜圃去。左手有著台階,後面有一間堆積庫。但園和菜圃之間,卻什麼東西也沒有。在這處所,先前是有過馬房的。後來伊凡伯伯(就是賽尼加的父親)將它和別的房屋一同賣掉,喝酒喝完了。

  我曾聽到有人在講這件事,這才知道的。

  「聽說伊凡·安特羅諾夫將後進的房屋,統統賣掉了。」

  「那就現錢捏得很多哩。」

  「可是聽說也早已喝酒喝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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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在我們,卻是除掉了障礙物,倒很方便——唔,好了,可以一直走進菜圃里去了。

  「那裡去呀?」從後面聽到了聲音。

  凱查伯母(就是賽尼加的母親)站在台階上。她是一個又高又瘦的女人。

  「那裡去呀,淘氣小子!」

  「到菜園裡去呵。」

  「不行!不許去!又想摘南瓜去了。」

  「不呵,不是摘南瓜去的呀。」

  「昨天也糟掉了那麼許多花!是去弄南瓜花的罷。」

  我和賽尼加就面面相覷。給猜著了。我們的到菜圃去,完全是為了摘取南瓜花。並且為了吸那花蒂裡面的甘甜的汁水。

  「走進菜園裡去,我是不答應的呵!都到這裡來。給你們點心吃罷。」

  要上大門口的台階,在小小的我們,非常費力。凱查伯母看著這模樣,就笑了起來——

  「還是爬快呀,爬!傻子。」

  但是,安特羅諾夫的一家,實在是多麼窮苦呵!一上台階,那地方就擺著一張大條榻。那上面總是排著水桶,水都裝得滿滿的。在桶上面,好象用細棍編就的一般,蓋著蓋子。(這是辟邪的符咒)大門口是寬大的,但其中卻一無所有。門口有兩個門。一個門通到漆黑的堆積間,別一個通到房子裡。此外還有小小的扶梯。走上去,便是屋頂房了。房子有三間,很寬廣。也有著廚房。然而房子裡,廚房裡,都是空蕩蕩。說起家具來,是桌子兩張,椅子兩把,就是這一點。除此之外,什麼也沒有了。

  我和賽尼加一同在這「家」里過活,一直到八歲,就是大家都該進學校去了的時光。一同睡覺,一同啼哭。和睦地玩耍,也爭吵起來。

  伊凡伯伯是不很在家裡的。他在「下面」做事。「下面」是有各種古怪事情的地方。在我們的市鎮裡,就是這樣地稱呼伏爾迦的沿岸一帶的。夏天時候,有挑夫的事情可做。但一到冬,卻完全是失業者。在酒場裡蕩來蕩去,便成為伊凡伯伯的工作了。但這是我在後來聽到,這才知道的。

  凱查伯母也幾乎總不在家裡。是到「近地」去幫忙——洗衣服,掃地面去了。我和賽尼加大了一點以後,是整天總只有兩個人看家的。

  只有兩個人看家,倒不要緊,但凱查伯母將要出門的時候,卻總要留下兩道「命令」來——

  「不許開門。不許上炕爐去。」

  我們就捉迷藏,擬賽會,擬強盜,玩耍一整天。

  桌子上放著麵包,桌子底下,是水桶已經提來了。

  我的祖母偶或跑來,從大門外面望一望,道——

  「怎樣?大家和和氣氣地在玩麼?」

  我們有時也悄悄地爬到炕爐上。身子一暖,舒服起來,就擁抱著睡去了。或者從通風口(是手掌般大的小窗),很久地,而且安靜地,望著院子。遏菲謨伯伯走了出來,在馬旁邊做著什麼事,於是馬理加也跑到那地方去了——馬理加是和我們年紀相仿的女孩子。馬理加的舉動,我們總是熱心地看到底的……

  凱查伯母天天回來得很遲。外面早已是黃昏了。凱查伯母疲乏得很,但袋子裡卻總是藏著好東西——蜜餞,小糖,或是白麵包。

  伊凡伯伯是大抵在我們睡了之後才回來的,但沒有睡下,就已回來了的時候卻也有。冬天,一同住著,是脾氣很大的。吃麵包,喝水,於是上床。雖說是床,其實就是將破布鋪在地板上,躺在那上面。我和賽尼加略一吵鬧,就用了可怕的聲音吆喝起來——

  「好不煩人的小鬼!靜下來!」

  我和賽尼加便即刻靜下,縮得像鼠子一樣。

  這樣的時候,我就不知怎地,覺得這樣那樣,全都無聊了。於是連忙穿好外套,戴上帽子,回到祖母那裡去。抱著一種說不出的悲愴的心情。

  一到夏天,伊凡伯伯就每天喝得爛醉而歸了。在伏爾迦河岸,夏天能夠找到賺錢的工作。伊凡伯伯是出名的有力氣的人。他能將重到廿五普特的貨物,獨自從船里肩著搬到岸上去。

  有時候,黃昏前就回家來。人們將條榻搬到大門外,大家都坐著,在休養做了一天而勞乏了的身體。靜靜的。用了低聲,在講惡魔與上帝。人們是極喜歡大家談講些惡魔與上帝的事體的。也講起普科夫老爺的女兒,還沒有嫁就生了孩子。有的也講些昨夜所做的夢,和今年的王瓜的收成。於是天空的晚霞淡下去了。家畜也統統歸了棲宿的處所去……

  聽到有貨車走過對面的街上的聲音——靜靜的。

  忽然,聽得有人在很遠的地方吆喝了。

  靜靜地坐在條榻上面的人們便擾動起來,側著耳朵。

  「又在嚷了。是伊凡呵。」

  「在嚷什麼呢?這是伊凡的聲音呀。一定是的。多麼大的聲音呵!」

  喊聲漸漸臨近了。於是從轉彎之處,忽然跳出伊凡伯伯的熊一般的形相來。

  將沒有檐的帽子,一直戴在腦後,大紅的小衫的扣子,是全沒有扣上的。然而醉了的臉,卻總是含著微笑。腳步很不穩,歪歪斜斜地在蹌踉。並且唱著中意的小曲。(曲於是無論什麼時候,定規是這一首的)

  於你既然

  有意了的那姑娘,

  不去抱一下呵,

  你好狠的心腸——

  一走過轉角,便用了連喉嚨也要炸破的大聲,叫道——

  「喂,老婆!回來囉!來迎接好漢囉!」

  坐在條榻上的人們一聽到這,就憤慨似的,而且嘲笑似的說道——

  「喂,好漢,什麼樣子呀!會給惡魔抓去的呵!學些得罪上帝的樣,要給打死哩。」

  但孩子們卻都跑出來迎接伊凡伯伯了。雖然醉著,然而伊凡伯伯的回來,在我們是一件喜慶事。因為總帶了點心來給我們的。

  四近有許多孩子們,像秋天的樹菌一樣。孩子們連成圈子,圍住了他。響亮的笑聲和叫聲,衝破了寂靜。

  喝醉了,然而總在微笑的伊凡伯伯,便用他的大手,抓著按住我們。並且笑著說——

  「來了那,來了那,小流氓和小扒手,許許多都來了那。為了點心罷?」

  伊凡伯伯一動手分點心,就起了吵鬧和小爭鬥。

  分完之後,伊凡伯伯卻一定說:「那麼,和伯伯一同唱起來罷。」

  新娘子的衣裳

  是白的。

  薔薇花做的花圈

  是紅的——

  我們就發出響亮的尖聲音,合唱起來。

  新娘子

  顯著傷心的眼兒,

  向聖十字架呆看。

  面龐上呵,

  淚珠兒亮亮的發閃。

  我們是在一直先前,早就暗記了這曲子的了。孩子們的大半——我自己也如此——這曲子恐怕乃是一生中所記得的第一個曲子。我在還沒能唱以前,就記得了那句子的了。那是我跟在走過我家附近的平野的兵們之後的時候,就記住了的。

  安特羅諾夫家的耳門旁邊,站著凱查伯母。並且用了責備似的眼色來迎接伊凡伯伯了。

  「又喝了來哩。」

  那是不問也知道的。

  凱查伯母的所有的物事,是窮苦。是「近地」的工作。還有,是長吁。只是這一點。

  我不記得凱查伯母曾經唱過一回歌。這是窮苦之故。但若遇著節日,便化一個戈貝克,買了王瓜子,或是什麼的子來。於是到院子裡,一面想,一面嗑。近地的主婦們一看見這,便說壞話道——

  「瞧罷,連吃的東西也買不起,倒嗑著瓜子哩。」

  於是就將嗑瓜子說得好象大逆不道一樣。

  ——凡不能買麵包者,沒有嗑瓜子的權利。

  這是我們「近地」的對於貧苦的人們的道德律。

  然而凱查伯母是因為要不使我們餓死,拚命地做工的。即使是生了病,也不能管,只好還像健康時候一樣做工。

  有一回,凱查伯母常常說起身上沒有力。然而還是去做事。是竿子上掛著衣服,到河裡洗去了。這樣地做著到有一天,回到耳門旁邊時候,就忽然跌倒,渾身發抖,在地面上盡爬。近地的人們跑過來,將她抬進「家」裡面,不多久,凱查伯母就生了孩子了……

  實在是可憐得很。

  即使在四近的隨便那裡搜尋,恐怕也不會發見比安特羅諾夫的一家更窮苦,更不幸的家庭的罷。

  有一回,曾經有過這樣的事。那是連牆壁也結了冰的二月的大冷天。一個乞丐到安特羅諾夫的家裡來了。

  我和賽尼加正在大一點的那間屋子裡遊戲。凱查伯母是在給嬰兒做事情。這一天,凱查伯母在家裡。

  乞丐是禿頭的高個子的老人。穿著破爛不堪的短外套。腳上穿的是補釘近百的氈靴。手裡拿一枝拄杖。

  「請給一點東西罷。」他喘吁吁地說。

  凱查伯母就撕給了一片麵包。(我在這裡,要說幾句我的誕生之處的好習慣。在我所誕生的市鎮上,拒絕乞丐的人,是一個也沒有的。有一次,因為一個女人加以拒絕,四近的人們便聚起來,將她責備了)

  那乞丐接了麵包片,畫一個十字。我和賽尼加站在門口在看他。乞丐的細瘦的臉,為了嚴寒,成著紫色。生得亂蓬蓬的下巴鬍子是可憐地在發抖。

  「太太,給歇一歇,可以麼?快要凍死了。」乞丐吶吶地說。

  「可以的,可以的。坐在這條榻上面罷。」凱查伯母答道。

  乞丐發著怕人的呻吟聲,坐在條榻上面了。隨即背好了他肩上的袋子,將拄杖放在旁邊。那乏極了的乞丐臉上的兩眼,昏得似乎簡直什麼也看不見,恰如灰色的水窪一般。在臉上,則一切音響,動作,思想,生活,好象都並不反映。是無底的空虛。他的鼻子,又瘦又高,簡直像瞧樓模樣。

  凱查伯母也抱著嬰孩,站了起來。看著乞丐的樣子,說——

  「你是從那裡來的?」

  老人吶吶地說了句話,但是聽不真。忽然間,劇烈地咳嗽起來了。接連著咳得很苦,終於伏在條榻上。

  「唉唉,這是怎的呵,」凱查伯母吃驚著,說。

  她將嬰孩放在搖籃里,便用力抱住了老人,扶他起來。

  老人是乏極了的。

  「凍壞了……」老人說,嘴唇並不動。「沒有法子。請給我暖一暖罷。」

  「哦哦,好的好的。上炕爐去。放心暖一下。」凱查伯母立刻這樣說。「我來扶你罷。」

  凱查伯母給老人脫了短外套和氈鞋。於是扶他爬上炕爐去。好不容易,他才爬上了炕爐。從破爛不堪的褲子下面,露出了竿子似的細瘦的兩腳。

  我和賽尼加就動手來檢查那老人的袋子,短外套和氈鞋。

  袋子裡面只裝著一點麵包末。短外套上爬著淡黃色的小東西——那一定就是那個蟲了。

  「客人的物事,動不得的!」凱查伯母斥止我們說。

  她於是拾起短外套和袋子,放在炕爐上的老人的旁邊。

  五分鐘之後,我和賽尼加也已經和老人同在炕爐上面了。那老人躺著。閉了眼睛,在打鼾。我和賽尼加目不轉睛地看定他。我們不高興了。老人占據了炕爐的最好的地方,一動也不動。我們就不高興這一點。

  「走開!」

  「給客人靜靜的!」凱查伯母叫了起來。

  但是,那有這樣的道理呢?卻將家裡的最好的地方,借給了忽然從街上無端跑來的老頭子!

  我和賽尼加簡直大發脾氣了。兩個人就都跑到我的祖母那裡去——

  過了一天,過了兩天。然而老人還不從炕爐上走開。

  「阿媽,趕走他罷。」賽尼加說。

  「胡說!」凱查伯母道。「什麼話呀。那老人不是害著病麼?況且一個也沒有照料他的人。再胡說,我要不答應你的呵!」

  於是炕爐就完全被老人所占領了。

  老人在炕爐上,一天一天衰弱下去。好象死期已經臨近似的。

  「那,老伯母,」凱查伯母對我的祖母說。「那人是一定要死的了。死起來,怎麼好呢?」

  「那是總得給他到什麼地方去下葬的。」我的祖母靜靜地答道。「又不能就擺在這些地方呀。」

  來了一個老乞丐,快要死掉了——的傳聞,近地全都傳開了。於是人們就竭力將各種的東西,送到凱查伯母這裡來。有的是白麵包,有的是點心。人們一看見那老人,便可憐地嘆息。

  「從那裡來的呢?」

  「不知道呀。片紙隻字也找不出。」

  「怕就是要這樣地死掉的罷?」

  然而老人並沒有死掉。他總是這樣地躺在炕爐上,活著。

  這之間,三四禮拜的日子過去了。有一天,老人卻走下了炕爐來。瘦弱得好象故事裡的「不死老翁」似的,是一看也令人害怕的樣子。

  凱查伯母領他到浴堂去,親自給他洗了一個澡。

  並且很誠懇地照料他各種的事情。他的病是全好了,現在就要走了罷,炕爐又可以隨我們便了,——我和賽尼加心裡想。

  然而,雖然並不專躺在炕爐上面了,老人卻還不輕易地就走出去。

  他扶著牆壁,走動起來。縋著拄杖,吶吶地開口了——

  「真是打攪得不成樣子,太太。」

  「那裡的話。這樣的事情,不算什麼的。」

  「可總應該出去了。」

  「那裡去呀?連走也不會走呢!再這樣地住著罷。」

  「可是,總只好再到世界上去跑跑呵。」

  「不行的呵。就是跑出去,有什麼用呢?住幾時再去罷。」

  就這樣子,老人在安特羅諾夫的家裡,和大家一同過活了。他總像什麼的影子一樣,在家裡面徘徊。片時也不放下拄杖。拄杖是茁實的榆樹,下端釘著釘。釘在老人走過之後的地板上,就留下雕刻一般的痕跡。一到中午和晚上的用膳時候,老人也就坐到食桌面前來,簡直像一家人模樣。擺在食桌上面的,雖然天天一定是白菜羹,但是這究竟總還是用膳。

  對於老人,伊凡伯伯也成了和藹的好主人了。

  「來,老伯伯,吃呀。」

  「我麼?不知怎的,今天不想吃東西。」

  吃完之後,大家就開始來談各樣的閒天。老人說他年青時候,是曾經當過兵的。伊凡伯伯也是當兵出身。因此談得很合適。兩個人總是談著兵隊的事情。

  「怎樣,老伯伯,吸一筒罷?」

  伊凡伯伯說著,就從煙荷包里撮出菸絲來。

  「給你裝起來。」他將菸絲滿滿地裝在菸斗里,遞給老人道——

  「吸呀。」

  於是老人說道——

  「我有過一枝很好的煙管,近來不知道在那裡遺失了。」

  夏天到了,太陽輝煌了起來。老人能夠走出院子裡去了。他終日坐在耳門的旁邊。而且用那沒有生氣的眼,看著路上的人們。也好象在沉思什麼事。

  我從未聽到凱查伯母說過老人的壞話。給他占領了炕爐上面,即家裡的最好的處所,在食桌上,是叫他坐進去,像一家人一樣。——對於這老人,加以這樣的親密的待遇,究竟有什麼好處呢?

  時時,老人仿佛記得了似的,說——

  「總得再到世界上去跑跑呵。」

  一聽到這,凱查伯母可就生氣了——

  「這裡的吃的東西,不中意麼?亂撞亂走,連麵包末屑也不會有的呵。」

  凱查伯母是決不許老人背上袋子,跑了出去的。

  伊凡伯伯每夜都請他吸菸。有一回,喝得爛醉,提著燒酒的瓶回來了。一面自己就從瓶口大口地喝酒,一面向老人說道——

  「大家都是軍人呀。軍人有不喝酒的道理麼?咱們都是肩過槍,衝過鋒的人。咱們都是好漢呀。對不對?來,喝罷!」

  老人被他灌了不會喝的酒,苦得要命。

  有一時候,只有一次,伊凡伯伯曾經顯出不高興的相貌,呵斥了這客人。

  「這不是糟麼。這樣地傷完了地板!給我杖子罷。」

  伊凡伯伯從老人接過拄杖來,便將突出的釘,敲進去了。

  老人就這樣地在安特羅諾夫的家裡大約住了一年多。

  要給一個人的肚子飽滿,身子溫暖,必需多少東西呢?只要有麵包片和房角,那就夠了。但對於老人卻給了炕爐。

  是初秋的一個早晨。凱查伯母跑到我的祖母這裡來了。

  「老伯伯快要死掉了哩!」

  祖母吃了一驚,不禁將手一拍。

  於是跑到種種的地方,費了種種的心思,將通知傳給四近。

  就在這晚上,老人死掉了。

  四近的人們都來送終。一個老女人拿了小衫來。有的送那做屍衣的冷紗,有的送草鞋。木匠伊理亞·陀惠達來合了棺材。工錢卻沒有要。遏菲謨·希納列尼科夫借給了自己的馬,好拉棺材到墓地去。又有人來掘了墓穴。都不要錢。——

  「體面」的葬儀舉行了。

  一到出喪的時候,鄰近的人們全到了,一個不缺。並且幫同將棺材抬上貨車去。還有一面哭著的。

  凱查伯母去立了墓標。那裡辦來的錢呢,可不知道。總之,是立了墓標了。

  這些一切,是人們應該來做的。不肯不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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