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別
2024-09-26 06:17:11
作者: 魯迅
人物
拉蒙(三十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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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里妮(二十五歲)
堂倌(五十歲)
看《厄拉特報》的老紳士
穿外套的紳士
發議論的青年們
堂倌 (對著看報的紳士)昨天晚上,大家都散得很晚了。後來是堂·弗里渥來了,對啦,等到散完,這麼那麼的恐怕已經有兩點鐘了。
看報的紳士 兩點鐘了?
堂倌 對啦,這麼那麼的已經是兩點鐘了。
(美術青年們里)
美術青年甲 只有藹勒·格壘珂,培拉司開斯,戈雅……他們[62]才可以稱作畫伯。
美術青年乙 還有班特哈·兌·拉·克路斯和山契斯·珂藹聊……[63]
美術青年丙 叫我說起來,是諦卡諾[64]一出,別的畫匠就都完了……
拉蒙 (坐在和看報的紳士相近的桌子旁,喝一杯咖啡。是一個留著顎髯的瘦子,戴梭孚德帽,用手帕包著頭。)一定不來的!又吃一回脫空。倒是她自己來約了我。(望著大門)不,不是的,不是她。要是終於不來的話,可真叫人心酸呢。(門開了)不,又不是的,不是她。恐怕是一定不來的罷。
外套的紳士 (走進這咖啡館來,到了拉蒙坐著的處所。)這真是難得,不是長久沒到這裡來了麼?
拉蒙 是的,長久不來了。您怎樣呢?
外套的紳士 我是到樓上來打一下子牌的。打了就早點回家去。您後來怎麼樣?
拉蒙 全沒有什麼怎麼樣,活著罷了。
外套的紳士 在等人麼?
拉蒙 唔唔,等一個朋友。
外套的紳士 哦,原來,那麼,還是不要攪擾你罷。再見再見。
拉蒙 再見。(獨白)還是不象會來的。(看表)十點一刻。(門又開了)哦哦,來了。
(德里妮打扮得非常漂亮的走進來。穿著罩袍,戴著頭巾。看 《厄拉特報》的紳士目不轉睛的對她看。)
德里妮 阿呀,等久了罷!
拉蒙 唔唔,德里妮!先坐下罷。總算到底光降了。
德里妮 可是,不能來得更早了。(坐下)當兵的兄弟來會我……
拉蒙 什麼,兄弟來了?這金字招牌的油頭光棍,現在怎麼樣?
德里妮 油頭光棍?那倒是你呵……無家無舍的侯爺。
拉蒙 來逼錢的罷,不會錯的。
堂倌 晚安。
德里妮 安多尼,給我咖啡罷。(向著拉蒙)不會錯又怎麼樣?來要幾個錢,有什麼要緊呢?簡直好象是到你家去偷了似的。
拉蒙 到不到我這裡來,都一樣的,就是有錢,我一文也不給。
德里妮 因為小氣!
拉蒙 因為你的兄弟脾氣壞。給這樣的傢伙,也會拿出錢來的你,這才是很大的傻瓜哩。
德里妮 多管閒事。這使你為難麼?
拉蒙 和我倒不相干的……錢是你的。你又做著體面的生意在賺著。
德里妮 阿呀,好毒!你的嘴是毒的。這樣一種笑法……好罷,不要緊。還要笑麼?真討厭。
拉蒙 (還笑)因為你的臉相有趣呀。
德里妮 我可並不有趣,也沒有什麼好笑。(憤然)問你還要笑不是!
拉蒙 會象先前一樣,大家要好的時候一樣的吵嘴,倒也發笑的。
德里妮 真的是。
堂倌 (提著咖啡壺走來)咖啡?
德里妮 是的。唔唔,夠了。加一點牛奶。好。(拿方糖藏在衣袋裡)拿這方糖給小外甥,給拉·伊奈斯的孩子去……那可真教人愛呢。(喝咖啡)拉·貝忒拉不要你了罷?對不對?
拉蒙 沒有法子。她現在拉著一個摩登少年了……第一著是活下去呀。
德里妮 但是,你真的想她麼?
拉蒙 好象是想了的,好象真的是迷了的,兩三天裡……一禮拜里……至多七八天裡是。
德里妮 呵,說是你……真的想了什麼拉·貝忒拉,好不滑稽。
拉蒙 滑稽?為什麼?另外也不見得有什麼希奇呀。
德里妮 有的很呢。總而言之,無論是她,是她的男人,是你,叫作「羞」的東西,是一點也沒有的。
拉蒙 謝謝你!
德里妮 真的是的。那一家子裡,真也會盡湊集起些不要臉的東西來……
拉蒙 只要再加一個你,那就沒有缺點了。
德里妮 誰高興!我是,雖然……
拉蒙 雖然,怎麼樣呢?
德里妮 我麼,雖然……幹著這樣的事情,即使碰著那婆子一樣的不幸,但如果結了婚,瞞著丈夫的眼睛的事可是不做的,無論你似的光棍來說也好,比你出色的男人來逼也好。
拉蒙 那麼,為什麼不結婚的?
德里妮 為什麼不麼?就是告訴了你,也沒用。
拉蒙 那是沒用的。但你卻嘮嘮叨叨……只要看拉·伊奈斯姊姊結了婚,就知道你也不見得做不到……
德里妮 那也是的。可是拉·伊奈斯姊姊結婚的時候,父親還在工廠里做事,家裡有錢呀。他不久生了病,可就不行……連水也不大有得喝了。拉·密拉革羅斯和我雖然去做了模特兒,可是因為你們這些畫家是再不要臉也沒有的……
拉蒙 約婚的人竟一個也沒有麼?
德里妮 這些話還是不談罷……她雖然是生我的母親,可是一想起對我的沒有血也沒有淚的手段來,我有時真覺得要扭斷她的脖子。
(看《厄拉特報》的紳士吃了一驚,轉過臉來。)
拉蒙 我問問,倒並沒有什麼壞心思,你也還是看破點罷,象我似的……想著這樣的事,臉孔會象惡鬼的呢。
德里妮 象也不要緊。幹著這樣的事,活著倒還是死掉的好。(用手按著前額。)
拉蒙 不要想來想去了……喂,看破點罷。去散步一下,怎麼樣?很好的夜呢。
德里妮 不,不成。拉·密拉革羅斯就要來接我了。
拉蒙 那麼,沒有法子。
德里妮 不再講我的事吧。哦哦,你在找尋的事情,怎麼樣呢。
拉蒙 有什麼怎麼樣呢。
德里妮 那麼,這裡住不下去了?
拉蒙 唔,差不多。沒有法子。只好回家種地去。
德里妮 真可憐,你原是能夠成為大畫家的人。
拉蒙 (浮出傷心的微笑來)胡說白道!懂也不懂得。
德里妮 懂得的呀。和你同住的時候,誰都這麼說呢。拉蒙是藝術家,拉蒙是會大成的。
拉蒙 但現在卻是這模樣,全都是些不成氣候的東西。
德里妮 哦,那一張畫怎麼了?……我裝著微笑,將手放在胸前的。
拉蒙 燒掉了……那畫,是我能畫的最大的傑作……能夠比得上這畫的,另外是一幅也沒有畫出來……。這原是要工夫……要安靜的……。但你知道,沒有工夫,沒有安靜,也沒有錢。也有人說,就隨它沒有畫完,這麼的賣掉吧。我對他說,不成!誰賣,放屁!燒掉它!……就點了火。如果是撕掉,那可是到底受不住的。從此以後,就連拿筆的意思也沒有了。
(凝視著地板)
德里妮 看罷,這回是你在想來想去了。
拉蒙 不錯,真的,我忘卻了看破了。唉唉,討厭的人生!(從背心的袋子裡,拿出兩三張捲菸草的骯髒的紙來,攤開一張,又從遍身的袋子裡,掏出煙末來,總算湊成了夠卷一枝的分量。)
德里妮 唉唉,你為什麼這樣討人的厭?
拉蒙 討人厭?什麼事?
德里妮 連煙末都吸完了,卻還以為借一個賚爾[65],買盒煙,是失了體面的事。
拉蒙 並不是的,煙還有著呢。
德里妮 撒謊!
拉蒙 我不過看得可惜罷了。
德里妮 裝硬好漢也沒有用!你是會可惜東西的人麼?可憐的人。該遭殃的!
拉蒙 我雖然沒有煙,卻有錢。
德里妮 即使有,恐怕付過咖啡帳也就精光了。
拉蒙 不不,還有的。
德里妮 有什麼呢!喂,來一下,安多尼!拿雪茄來。要好的。
(拋一個大拉[66]在桌子上。)
拉蒙 不要胡鬧,德里妮,這錢,收著吧。
德里妮 不行的,不是麼?你有錢的時候,不也請過我麼?
拉蒙 不過……
德里妮 隨我就是。
堂倌 (拿著一盒雪茄)怎麼了?已經講了和了麼?
拉蒙 你瞧就是……可是,怎麼了?近來沒有彈奏的了麼?
堂倌 (望著裡面)有的,就要開手了。這煙是不壞的,堂·拉蒙。
拉蒙 那一枝?
堂倌 就是我拿出來的這一枝。
拉蒙 多謝,安多尼!這雪茄是德里妮買給我的。你拿咖啡錢去……
德里妮 不成,都讓我來付。
拉蒙 這末後一次,讓我來請罷。窮固然是窮的,但讓我暫時不覺得這樣罷。
德里妮 那麼,你付就是了。
(堂倌擦著火柴,給拉蒙點火。咖啡館的大鋼琴和提琴開始奏 起「喀伐里亞·路思諦卡那」的交響樂來。拉蒙和德里妮默默的聽。 只剩著美術青年們的議論聲和以這為煩的別的座客的「噓噓」聲。)
拉蒙 一聽這音樂,我就清清楚楚的記起那時的事,難受得很了!你還記得那畫室麼?
德里妮 是的,很冷的屋子。
拉蒙 是北極呀,但是無論怎麼冷,卻悠然自得得很。
德里妮 那倒是的。
拉蒙 還記得我們倆的打賭罷,我抱起你,說要走到梯子的頂頭,你卻道走不到。
德里妮 哦哦,記得的。
拉蒙 可是我贏了!但常到這家裡來的新聞記者卻以為是誰的模仿。我們肯模仿的麼!我們的生活,不都是野蠻的獨創麼!
德里妮 你倒真是的。什麼時候總有點瘋瘋癲癲……對啦,那是獨創罷。
拉蒙 就是你,也這樣的。你還記得初到那裡來住的晚上麼?你說我的眼睛就象老雕似的發閃……
德里妮 唔唔,那也真是的。
拉蒙 其實,是因為愛你呀。
德里妮 那可難說。
拉蒙 真的,但你卻好象沒有覺得。
德里妮 也還記得白天跑到芒克羅亞去麼?
拉蒙 唉,是的,是的,……不知道為什麼去的?現在的白天,可沒有那樣的事了。快到拉·弗羅理達的時候,有一個大水窪,記得麼?你怕弄髒了磁漆的鞋子,不敢就走過去,我抱起了你,看見的破落戶漢子們就嚷起來了。但我還是抱著你走,你也笑笑的看著我……
德里妮 那是因為覺得你叫人喜歡呀。
拉蒙 也許有一點罷。不過和我的意思還差得遠呢……還有,也記得那詩人生了病,躺到我們家裡來的時候麼?
德里妮 記得的。
拉蒙 來的那時的樣子,現在也還在眼面前。外面下著大雪,我們倆圍著爐子,正和鄰近的太太們談些閒天。可憐,他真抖到利害!牙齒格格的響著,那時他說的話,我也還記得的。「到過咖啡館去了,誰也不在。如果不礙事,給在這裡停一下罷。」你還邀他吃飯。又因為他說久沒有睡過眠床了,你就請他在我們的床上睡。你自己呢,就睡在躺椅上。我坐著,吸著煙,一直到天明,看見你的睡相,心裡想,這是好心的女人,很好的女人。因為是這樣的,所以後來雖然有時吵了架……
德里妮 不過是有時麼?
拉蒙 倒也不是常常的。所以雖然吵了架,我心裡卻想,她那裡,那是有著這樣的各種缺點的。但是,心卻是很好的女人……
德里妮 (伸出手來,要求握手,)就是你,在我也是一個好人。
拉蒙 (待她的手夾在自己的兩手的中間),不,不,我倒並不是。
德里妮 你知道那可憐的人,那詩人,後來怎麼樣了麼?
拉蒙 死在慈善病院裡了。
德里妮 詩真的做得好麼,那人?
拉蒙 不知道怎麼樣……我是沒有看過他的東西的。但我想,被稱為天才的人物,卻象不成器的人們的最後一樣,死在慈善病院裡,誰也不管,那可是不正當的。
德里妮 生在凱泰路尼亞的,留著長頭髮的那雕刻家,怎麼樣了呢?
拉蒙 確是改了行業了。變了鑄型師了。現在呢,吃倒不愁。就是降低了品格,提高了生活。
德里妮 還有,那人呢?那個唱著歌,裝出有趣的姿勢,瘦瘦的,大鬍子的法國人,怎麼樣了呢?
拉蒙 那個在路上大聲背誦著保羅·惠爾倫的詩的那人麼?那恐怕是死掉了的。是在巴黎給街頭汽車軋死的。
德里妮 還有那無政府主義者呢?
拉蒙 那傢伙,當了警察了。
德里妮 還有那人,那,留著八字鬍子的那人呢?
拉蒙 唔唔,不錯!那才是一個怪人呢!他和一個朋友吵嘴,我也還記得的。那時他們倆都窮得要命,穿著破爛的衣服,可是為了如果穿上燕尾服,去赴時髦的夜會,誰最象樣的問題,終於彼此惡罵起來了。八字鬍子後來得了好地位,但那時的褲子這才驚人呢。那褲子是我不知道洋服店裡叫作什麼名稱的,總之是不過剛剛可以伸進腳去的,並不相連的兩條褲腿子。又用繩將這褲腿子掛在皮帶上,外面還得穿上破外套,來遮掩這複雜的情形。並且將一枝手杖當作寶貝,但那尖端的鐵已經落掉,而且磨得很短了,要達到地面,就必得彎了腰,並且竭力的伸長了臂膊。這種模樣,是決不能說是時髦人物的趣味的,但有一回,我和他在凱斯台理耶那大路上走的時候,他卻指著坐在闊馬車裡跑過的女人們,說道,「這些女流之輩,以不可解的輕蔑的眼睛在看著我們」哩。
德里妮 不可解的輕蔑!唉唉,出色得很!
拉蒙 真可憐,這傢伙實在是自命不凡的。
德里妮 那人也死了?
拉蒙 唔,死了。在這裡聚會過的一些人,幾乎都死掉了。成功的一個也沒有。替代我們的是富於幻想的另外的青年,也象我們先前一樣,夢著,講著戀愛,藝術,無政府。什麼都象先前一樣,只有我們卻完全改變了。
德里妮 不不,什麼都象先前一樣,是不能說的。你可曾走過我們的老家前面看了沒有呢?
拉蒙 怎麼會不走過!那房子是拆掉了。我知道得清清楚楚。近幾時還去望了一下舊址,只有一個嚇人的大洞。不下於我心裡的洞的大洞。不是誇張,我可實在是哭了的。
德里妮 走過那地方,我也常常是哭了的。
拉蒙 凡是和自己的回憶有關係的,人們總希望它永久。但是,這人生,卻並沒有那麼重要的意義的。
(有人在外面敲,接著就在窗玻璃外露出一個人的臉)
德里妮 阿呀,拉·密拉革羅斯和那人同來接我了。
拉蒙 什麼,你,要走麼?
德里妮 唔唔,是的。
拉蒙 你和我就這樣的走散,真是萬料不到的。但你還可以住在這地方,住在這瑪德里,到底比我好。我的事情,大約也就立刻忘記的罷。
德里妮 你忘記我倒還要快哩。你的前面有生活。回家去就要結婚的罷……太太……孩子……都可以有的。反過來……象我似的女人,前面有什麼呀?不是進慈善病院……就是從洞橋上投河……
(站了起來)
拉蒙 (按住她的手)不行,德里妮,不行。我不能這樣的放你走。你是我的。即使社會和闊人們說我們是姘頭,是什麼,也不要緊,即使輕蔑我們,也不要緊……我也象你一樣,是一個小百姓……父親是農夫……田地里的可憐的勞動者……由我看來,你是我的妻子。所以我不能就這樣的放你走,我不放的!
德里妮 但是,有什麼辦法呢?你這可憐的人。錢是沒有的。和我結婚麼?這是我這面就要拒絕的。我雖然並不是守了應守的事情的女人,但良心和羞恥……卻並不下於別的女人們!是有的呢……況且無論你,無論誰,要我再拿出失掉了的東西來,都可做不到。(又有人敲玻璃窗。德里妮要求著握手)那麼,你……
拉蒙 那麼,從此就連你的消息也聽不到了?
德里妮 就是聽到,不是也沒有用麼?
拉蒙 你對我,是冷酷的。
德里妮 我對自己可是還要冷酷哩。
(默默的望著地面。進來一個穿外套,戴寬大帽子的破落戶,走 近桌子去。)
破落戶 (舉手觸著帽子的前緣)晚安!
拉蒙 晚安!
破落戶 (向德里妮)你同去麼,怎麼了呀?那邊是已經等著了的。
德里妮 這就是。那麼,再見!(向拉蒙伸出手去)
拉蒙 再見!
(德里妮和破落戶一同走近門口。在那裡有些躊躕似的,回顧了 一下。看見垂頭喪氣的拉蒙,輕輕的嘆一口氣,於是出來了。拉蒙站 了起來,決計要跟她走。)
看報的紳士 (拉住拉蒙的外套)但是,您想要怎麼樣呀?就是那女人罷,如果她不想走,可以不走的。
拉蒙 唉唉,真的,您的話一點也不錯。(仍復坐下。堂倌走過來收拾了用過的杯盤,用桌布擦著大理石桌子。)
堂倌 不要傷心了罷,堂·拉蒙。一個女人跑掉了,別的會來的。
拉蒙 現在走掉的卻不是女人哩,安多尼……是青春呀,青春……這是不再回來的。
堂倌 那也是的。不過也沒有法子。人生就是這樣的東西呀。想通些就是了……因為是什麼也都要過去的,而且實在也快得很。真的呢。
看報的紳士 (點著頭)那是真的。
堂倌 阿呀,怎麼樣?回去麼?
拉蒙 是的,我要去亂七八遭的走一通……亂七八遭的。(站了起來,除下帽子,對那看《厄拉特報》的紳士招呼,)再見。
看報的紳士 (溫和地)呀,再見!
(拉蒙經過店堂,走出街上。)
美術青年之一 唉唉,藹勒·格壘珂!……他才是真畫家……
別的美術青年 叫我說起來,是誰也趕不上諦卡諾的技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