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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維埃國家與藝術(1)

2024-09-26 06:13:16 作者: 魯迅

  藝術的怎樣的方面,是能夠將利益給與蘇維埃國家,而且非給不可的呢?先應該將藝術的怎樣的領域,歸我們管理,而且用國庫來維持的呢?

  因為有著雖然和藝術關係較輕,卻往往將惡影響及於藝術活動上的人們,所以我想將這種國家的問題,給這樣的人們來講一講。

  一作為生產的藝術

  到藝術接近生產,還頗有些距離。所以大抵由左傾藝術家所提倡著的這標語,是在證明現代藝術的一種貧弱的,這應該直截地而且決定底地說。其實,藝術在現代似的時代,是也如在向來的革命時代一樣,首先總得是觀念形態的。藝術者,應該是將和那國民及國民的前衛階級有最密接的關係的藝術家的感激的精神,自行表現的東西。藝術者,又應該是將現今正在作暴風底運動的人民大眾的情緒,加以組織的手段。

  然而,那感情上對於革命大抵是敬而遠之的「右傾」藝術家——但「左傾」藝術家,在這關係上,卻較親近革命——是成了將最頹廢底的影響,給與最近十年間的西歐藝術的,純然的形式主義底傾向的俘虜了。所謂那形式主義底傾向者,外面底地,固然囂囂然似乎很元氣,但內面底地,卻完全是頹廢底的。而且直到最近時,他們還有了進於內容的虛無,即所謂無對象的世界去的執拗的傾向。這些無理想者和無對象者們,雖然自己就是革命的實見者,而對於這歷史上的大事件,竟毫不能給與什麼觀念形態底藝術,什麼堂堂的雕刻或繪畫底圖解。

  

  左傾藝術家們,則一面努力於不離無產階級,並且竭力和他們合著步調,一面以非常的興味,在研究藝術的生產底問題。在紡績、木工、冶金及陶器等的生產上,即使那些是無對象的形式底藝術罷,但是能夠製造充滿著歡喜和美的物品的,也已經正在製造。我們的文化的目的,在創造人們的周圍滿是美和歡喜的社會,是說也無須說得的。

  倘將我們的視線,寬廣地轉向藝術的生產問題去,那麼,大約就會看見無際的地平線,展在我們的眼前的。在這裡,有新都市之建設,運河之開掘,大小公園之新設,人民館之建築,俱樂部之裝飾,室內之布置,裝身具和衣服之優美,嗜好之改革和獎勵等的問題,這目的的究竟,即在改造那圍繞我們的自然底周圍。這改造的實行,最首先是靠著經濟、農業和工業。在這關係上,這些各部門之所給與者:是恰如半制品一般的東西。到究竟,則一切東西,例如雖是食物,也應該對於直接的目的的人類的欲望(經濟問題,)給以滿足之外,又將別的目的,即快樂的歡喜給與人們。

  自然,現在我們太窮困;所以談論關於這方面的認真的工作和俄國工農的生活狀態的實際底改造的時候,恐怕離我們還是很遠很遠的。但不能因為這樣,我們便不再觸到藝術的生產問題,什麼都不問。惟現在,卻正是應該攻究這問題的時光。第一,例如在織物生產上,我們並無應該將這染得沒趣味的理由,為什麼呢,就因為藝術底的染色和沒趣味底的染色,經費是一樣的,但那結果,卻於販賣價格上有非常之大的差異。食器等類,也見得有同樣的關係。我們今日,已經很想將和技師有同等的熟練的技術者,送到工場和製造所去。然而我國當帝政末期之際,這種事業卻在極端地壞的狀態上。我們是曾將德國人製造的東西,作為選擇的最後的印記的。而我們的技術家底藝術家的大多數,對於這事也毫不加一點批評。在現在,我們已經在我國的學校里,開始養成獨特的技術家底藝術家。並且期待著,想於最近的將來,將生產拉到頗高的水平上。

  還有,在內外市場上,對於俄國的獨特的出產,和不失十七世紀的香味的東西,特殊而有些粗野的,然而新鮮的俄國鄉村(還沒有失掉獨自的感情的)的趣味等,感到魅力的事,我們是一瞬間也忘記不得的。

  在這意義上,俄國的藝術家們能夠於家庭工業方面,做出嶄新的東西來。左傾藝術家已經在陶器製造所,於陶器上施以有趣味的各種彩色法,而論證這事了。我國,在大體上是原料品的輸出國。但這樣的輸出是極端地不利益的。因為工業在低的水平上,所以完全的製品的輸出,實在是很少,可以稱為藝術底製品的輸出的,則至今為止,只有家庭工業品。從家庭工業的保護和獎勵起,以至建設可以從木材、織物、金屬,生產出和這相類的物品的特種製造所,建設花邊和絨氈製造所以及類似這個的東西等,無論那一樣,從經濟底見地說,也是有利的。

  人民教育委員會向來就常以大大的注意,參與著這問題。我們不但努力於保護我們傳自先前的制度的在這關係上的一切東西而已,還創設了新的或種的製造所,在先前的斯忒羅喀諾夫學校里,則設了研究藝術工業的各方面的分科。

  因為實施新經濟政策所受的打擊,這方面自然也有的。職業教育局非常窮困,那結果就影響到技藝學校去了。技藝學校是完全窮透了。技藝教育部為要救濟徒弟學校和生產學校,也講了力之所及的一切的方策,然而那結果卻不副所望。不但如此而已,忍耐了許多辛苦,還傾注了一切努力,而革命初期的軍事問題的餘映,又成了衰亡的威脅。而這事業,是和中央勞動組合,最高經濟會議和外國貿易委員會,有著直接的關係的,所以我想,為了來議關於俄國的藝術底產業及其教育的振興策,招集一個由這些的關係公署,以及這方面的有權威的藝術家、識者所成的特別會議,恐怕是最為緊要的事。

  二作為觀念形態的藝術

  就如我已經論述過,在革命,是豫期著作為觀念形態的藝術的發達的。說起這話的意思,是指什麼來,那麼,就是直接地,是將作者的觀念和感情,間接地,是經由作為居民的表示者的那作者,而將居民的觀念和感情,表現出來的藝術底作品。假使我們自問,為什麼我們這裡,幾乎全沒有觀念形態底無產階級藝術的呢?(例外是有的,後來論及。)那回答,大概是頗為簡單而且明了的。當有產階級做了有產者革命的那時,在文化底關係上,在實生活底關係上,比起現在的無產階級來,都遠在福氣的境遇上,有產階級能夠毫不感到什麼困難,而使自己們的藝術家輩出了。不但這個,知識階級——即事實上掌握著一切藝術,而且向來使那藝術貢獻於舊制度的知識階級,和有產階級是骨肉的關係。(從Watteau起,Molière和Ruskin是有產者。)在這一端,和無產階級自然毫沒有什麼共通點。無產階級,是作為僅有薄弱的文化的階級,作為雖是知識階級,也還至於發生或種憎惡的階級(唉!我們的革命就十分證明著這事,)而勃興於不可名狀的困難的境遇之中的。在這樣的條件之下的知識階級,從自己們的一夥里,只能出了極少的幾個會對於得了勝利的無產階級,以誠實而完全地歌唱讚歌的藝術家。從無產階級的一夥里也一樣,僅能夠輩出了少數的人們。

  我已經指出過,在這裡,也有例外。我想,這就是文學。作為藝術的文學,是要求真摯的豫備的。但是,雖在不完全的準備的狀態上,或者竟未曾做這準備,只要作家有什麼話要說,他深刻地感動著,而且他又有文才,那麼,從他的筆尖,也能夠寫出有趣而意義多的什麼東西來的罷。然而這樣的事,在音樂的領域,在雕刻、繪畫、建築以及別的領域,卻全然不能想的。我在這裡所要說的,其實大抵就是關於這等事。對於藝術底觀念形態底文學(瑪亞珂夫斯基及其團體的作品,我的戲曲和無產者詩人們的特長底地豐富的一切的詩……,)也許有提出疑義來的。但無論如何,雖是最嚴格的批評家,可能將這些一切作品,從那數目中簡略地拋掉與否,也還是一個疑問。何況是在這些作品,已在歐洲惹起著認真的注意的今日呢。

  於這現象,造形藝術能夠使什麼來對立呢?還有音樂?

  同志泰忒林(Tatlin)製作了一座反常(Paradox)底紀念塔。在全俄勞動組合的屋子的一間客廳里,現在也可以見到。莫泊桑曾經寫過,只因為不願意看鐵的妖怪愛茀勒(Eiffel)塔,想要逃出巴黎。許是我的主觀底謬誤也說不定的,我想,和泰忒林的這紐紐曲曲的紀念塔比較起來的時候,愛茀勒塔乃是真真的美人了。假使墨斯科或彼得堡,用了有名的左傾藝術家之一的他的創作品,裝飾起來,那麼,這恐怕並非單是我一個人的真實的悲嘆罷。

  就如我已經講過,左傾藝術家象啞的一般,不說革命底言語之間,則他們觀念形態底地造出革命藝術來的事,在事實上,大約仍舊很少的。他們原則底地,排斥著繪畫和雕刻等類的觀念底及畫象底內容。這樣,他們就從以自然為材料而賦以形象的原來的自己的任務,脫軌到歧路里去了。國家不可不著想,致力,將有觀念形態底性質的一流的作品,加以幫助,使它行世,是辦得到的。無論誰,不能人工底地,生出天才或大的才能來。但能辦的惟一的事,是倘有這樣的天才或才能出現了,國家對於他,就應該給以一切方面的維持。國家也當然應該取這樣的手段。所以倘若有誰出現,畫了雖是和伊凡諾夫(Ivanov)的「基督的出現」或式里珂夫(Srikov)的「穆羅梭瓦夫人」的內容比較起來,不過那五分之一的價值的繪畫,——但是適應於新時代的新內容的——那麼,由我想來,這將怎樣地成為一般的歡喜呵,而且我黨和蘇維埃主權,對於這樣的事件,將怎樣地高興著來對付呵。

  蘇維埃主權出現的當初,符拉迪彌爾·伊力支(列寧)就已經對我提議,要用偉大的思想家的半身像,來裝飾墨斯科和彼得堡。在彼得堡,那是已經收了相當的成效的。在那地方,大約還剩有這些半身像的大部分。大半是用石膏所做,但自然,那一部分,是應該雕成石像,或者改鑄銅像的東西。在墨斯科的這嘗試,卻全歸失敗了。我不知道其中能有一個可以滿足的紀念像。馬克斯、安格勒或巴枯寧的半身像,都失敗的,尤其是,如巴枯寧的半身像,則恰如無政府主義者是革命底的一樣地,是形式底地,革命底的。於是以為這樣的紀念像是在對於自己們的戰將的記憶上,給以歷然的嘲弄的東西,要將這打碎了。這一類的東西,正不知有多少。然而同志安特來夫(Andreev)所製作的紀念像(在墨斯科蘇維埃的對面,)卻質樸而且輕快的。但是,歸根結蒂,便是這,也不是報告真的春天的鶯兒。

  那麼,在音樂方面又怎樣呢?——縱使怎樣地留心探訪,還是字面照樣的絕無。將參加革命底全事件的全大眾,反映出幾分來的音樂底作品,一種也沒有。然而,在聽到,而且看見對於蘇維埃的不愉快的時代,藏著不滿的藝術家諸君的耶穌新教底私語的時候,卻不禁於不知不覺中,從心的深處叫嘆道,「真是死鬼們呀!」

  但是,在本來的意義上的藝術底作品之外,觀念形態底藝術中,在那全意義上還有別方面的自己的藝術。藝術底宣傳事業就是,和這有關係的,是傳單,革命底的什么小唱,或者朗誦底的文章,以及煽動用戲曲等。在這關係上,我們也做過一些事了。傳單印刷了許多,大部分固然是粗拙的,但其中也有好的,也有頗好的。煽動戲劇團遍赴各地,並非全是不好的東西。也有革命底外題,具有相當動目的技倆的也還有。但是,可惜的是,正發生著要中止第二流的移動藝術——雖然第二流,總還是藝術(沒有這,在大眾中,是什麼活動也不能夠的。)——這一個頗為重大的問題。我怕這事會實現。政治教育局和那藝術部,所有的維持這些機關的經費太少了。

  我黨和蘇維埃政府,雖一分時,能夠疑心那具有正確的基礎的藝術底運動,有著怎樣偉大的運動力的事麼?我黨雖一分時,能夠疑心因新經濟政策,而我們採用了小資產者底精神的今日,運動和宣傳,比先前更加必要起來了的事麼?

  三 Proletcult

  從革命的一直先前起,無產者藝術的擁護者和那反對者之間,就開始鬥著特種的議論。在反對者那面,有大家分明互異其流派的兩個的傾向。其中之一,是直到現在,立腳於所謂「全人類底」藝術的見地的,但和這的不一致,是原理底。言其實,有時也偶見很有教養的反對者們,然而這種反對者們所有的皮相底考察,要除掉它,大約也不見得有多麼難。但是,事實上,在地球上有了位置的一切藝術的一定的,而又頗是相對底的單一的事,於埃及藝術或法蘭西藝術的存在的事實,是相矛盾的麼?或者,於在同一的法蘭西,十七世紀和十八世紀之初有宮廷的御用底的封建底中世藝術,而十八世紀後半和以後則有有產者底藝術的事實,是相矛盾的麼?全人類底藝術,和全人類底文化同樣地在發展,而且也和文化同樣,被分類為種種的層次,細別——泰納(Taine)說,那原因,是氣候、人種、時機等的關係——的,倘要不看這事實,只好成為全然的盲目。文化史的社會底研究愈加深化,動力或歷史底情況對於文化有著決定的意義的事,也愈加顯得明白。而這動力的馬克斯底的解剖,則在教給我們以下面的事實之不可疑。就是,動力者,由各時代的經濟底發展和階級的鬥爭而被決定的。

  倘用單單的一瞥,就能夠知道意識底有產階級藝術,從迪兌羅(Diderot)和大辟特(David)起,怎樣地虐待了汲那流派的典型底地皇室的御用底藝術,那麼,何況和一切等級的有產階級全然徹底底地不同的無產階級——正如社會革命的時代,在人類的歷史上,到底是現出惟一的局面一樣,在全人類底藝術史上,也能夠容許不將可以成為新局面的自己獨特的藝術,加以分割的思想的。

  別的反對論,是出於馬克斯主義者們的,那是較為深刻。他們對於得了勝利的無產階級,將以全然新的相貌,給與文化和藝術的事,並不懷疑。他們之所指摘之處,只在作為隸屬階級乃至被榨取階級的無產階級,在那準備底革命或為著進行那組織化的爭鬥時代,是沒有從下面來展開藝術的餘力的,這處所。

  而這些反對論者之說,是以為無產階級的勢力,都用到政治底活動去,因此之故,那勢力又生出力以上的勞力和擔當不住的生活條件來。有產階級是在得到自己的勝利的很以前,將那觀念形態,不但在理論底樣式上,而且在藝術底樣式上,也使它發達了的。而這事實,為有產階級計,是非常合適的條件,和無產階級的運命,是完全兩樣的。

  我和這些反對者論爭關於無產階級藝術的精神的時候,曾經這樣地指摘了。就是:倘若無產階級在那鬥爭的初期,不但將那思想,也能將那感情,以藝術底作品為中心,構成起來,那麼,真不知道於無產階級怎樣地有益。而將那論證,我卻在先是《國際歌》以及別的無產階級底唱歌等,那樣的較為質樸,而且不很特別的現象之中發見了。依著這樣的藝術底戰鬥武器的特狀,我豫想了豫備底的無產階級藝術,還能夠作為例證,無數地引用這樣的藝術的萌芽。

  自然,當此之際,我並非專舉純無產階級樣式和純無產階級出身者的作品。正如在別的時地一樣,在這裡,也有過渡期在,而惠德惠(Whitman)和曼爾哈倫(Verhaeren)的許多詩,自然是成著無產階級詩的先驅的。和這一樣,綿尼(Meunier)的雕刻,或是較為溫和,然而頗是典型底的荷勒司德(Holst)的壁畫,也前導了無產階級底造形藝術。

  然而純無產階級底作品也出現著了,就是在文學方面。

  我想,獲了勝利的無產階級,將創造自己的藝術,是沒有論爭的餘地的。全人類底藝術,將成為怎樣的罷這一種論駁,並不是論駁。自然,無產階級的階級戰,成為社會的階級底差別撤廢戰,無產階級的勝利,成為全階級的消滅的事,是真實。然而,無產階級得到完全的勝利之後——他們從新地施行人類的教育,並且撤去曾為過渡期所必要的無產階級獨裁,而將人類的真實的一切前衛力,糾合於自己的周圍,於是手中掌握著文化底霸權——到那時候為止,大概要有比較地長的中間期的罷,這事,我們是相信的。

  我是將這看作並無論爭的餘地的,而且對於這,我們的同人之中,大概也不會行認真的論駁。但是,在無產階級的勝利期和對有產階級支配的鬥爭期的中間,卻橫亘著在俄國已經到來的無產階級獨裁期了。於是也發生一個疑問,就是,無產階級可能發展自己的藝術呢?

  理論底地,是好象無論誰,於此也並無反駁的餘地似的。階級——大眾底的,在生活和勞動狀態上,是分明地獨特的,內部底地,是為世界底觀念所照耀,所暖熱,一面又在大鬥爭中,度著那生活,而在空間上,在時間上,都賦著應該凝視最遠的地平線的運命的——階級,負著完成第一等職掌的使命的實務底的階級,在詩的領域,繪畫、音樂等的領域上,卻將啞吧似的一聲不響,這怎麼能夠這樣想呢?

  於最有光輝的生活,已經覺醒了的大眾之中,竟沒有稟著藝術底嗜好和才能的人們從中出現,這怎麼能夠容認呢?

  這是不能想通的事。再說一遍罷,理論底地,這是完全明明白白的。所以在十月革命前的Proletcult[196]的胎生和其後的發展上,從我們的黨這方面,是沒有遇到理論底反駁,也沒有遇到實際底障害。自然,有產階級底和半有產階級底藝術家們,是嘮叨些無產階級藝術這東西,並不存在,存在著者,只有全人類底藝術而已等等,鳴了不平了。但是,那樣的無聊事,並不是值得算作問題的事情。

  然而,這作為實際底的工作,卻決非那麼單純的。在實際上,我們能夠看見了Proletcult的活動的實際底的旺盛麼?我們可以是認大的數量底成功。Preletcult在一時統一了五十萬無產者(現在也大體上是統一著)這巨大的數字。那數目,雖是和我們的黨員數,也有相比較的價值。這數字,是給在文化底事業上,要獨立底地顯現自己的傾向,有怎樣地強做證據的。但是,Proletcult可曾出了什麼足使懷疑論者完全沉默的大作品沒有呢?

  沒有!Proletcult,那必要,是在並無談論的餘地之處,然而還沒有足以壓倒一切反對者的作品,卻也是事實。懷疑論者們便從這一點推論起來——在Proletcult的期待上,是有根本底的謬誤的,無產階級的文化底活動,是最遲的舞台,當獨裁的不安定的初期,成著各方面的論爭的中心的階級,為了藝術那樣的比較底地「奢華」的東西,是搜不出足夠的力量來的云云,這樣結論著。但我卻以為這些懷疑論者是錯誤的。首先第一,必須記得,無產階級是在全然技術底無知的條件上,進了文化底創造的路。在音樂和造形藝術的領域上,就更加一層。即使他們有怎樣的才能,倘不作多年的準備,除了完全是外行人底作品以外,大概還是什麼也拿不出來的。到這裡,我們就可以直截明了地下斷語,就是,我們從在學校和研究所的豫科一年級的教室里的人們之中,要期待天才底的作品,那固然不消說得,便是期待鮮明而社會底地著名的作品,也不可能的。關於這方面的全然別一個疑問,即在無產階級之間,有著在造形藝術和音樂的領域上的創作的質素和志望的人們,是否很多呢?對於這疑問,我們卻大約立刻能有可以滿意的回答。繪畫、雕刻、朗吟、唱歌、音樂等一切研究所,一瞬間便為無產者的青年所充滿,我們在他們之間,每一步總遇見大大的才能。這樣的研究所之保其地位,是有這必要的呢,還是沒有呢?可以用了創造新藝術,必須自此經過許多的年數這一個理由,而拋掉新的智識階級的一隊的準備的麼?然而,那是和將這談話,又從頭重述一回同樣的。竭力早開手,最為切實。現在將不慣的畫筆去對畫布,或者正在聽著對位法的青年,而身穿技術的甲冑,以全速度展開自己的才能的時候,也許並不在遙遠的將來,只是兩三年後的事,也未可料的。

  這裡忘記不得的事,是這些研究所到實施新經濟政策為止,是極為貧弱的東西,教師也困難,因此他們又不得不和大障害戰鬥。其實,舊的藝術家和學院主義的末派的人們,往往因了民主主義的先入之主,對無產階級是懷著敵意的。政治底地和我們最近的左傾藝術家們,則引無產階級到變形和無對象的邪路里去了,這些東西,在純然的裝飾底藝術的領域裡,是全然合法底的,然而使對於觀念形態底藝術的無產階級的健全的趨向,在萌芽中已經枯槁的事,也不能否定。倘若新經濟政策將反響及於Proletcult了,那也不過是使這些研究所只得關閉,另外毫沒有什麼可以因此譴責無產階級的才能不夠呀,關於Proletcult的豫測,理論底地不正確呀之類的東西。我想,倒是有說當以俄國的共有土地組合之例,作為基調,來排斥土地用役上的集團主義的時候,車勒內綏夫斯基(Chernishevski)所說的「不得以被浪打在岸上的魚,不能游泳的事,來論證魚是不能游泳的」的話的必要罷。

  藝術的一部,就是,我已經說過,惟獨文學,是顯示著或種的例外的。但其實,雖是文學,自然也要求綿密而且充足的準備。從這見地上,我對於文學院的下了第一的基礎的事,衷心為之喜歡,不但如此,這領域裡的先天底才能,可以讀破了過去的優秀的規範,而將教養的水平自行增高,並且產生鮮明的作品或大傑作,是全然明白的。

  當各人對於同儕,給以藝術的感化之際,有著比別的任何方法都好的最完全的「言語」。所以無產階級便辟頭第一,在文學之中,將自己現示了。

  我並不想在本文上,來批評底地解剖無產階級文學的作品。什麼時候,我一定要實行的,但做這事,必須依照最確實的根據。我們在現在,已經有了詩人,大體是抒情詩人的完全的團體,這事實,我是可以做見證的。他們在文學史上,有著那地位無疑;那詩壇,也全由青年所構成,正在顯著順當的發達。對於他們,在美文學和戲曲作法的領域上,是還有加添或種有興味的嘗試的必要的(Gastev,Liashko,Bessariko,Pletnev及其他)。倘若無產階級文學將注意向著正在抗戰的,一切的消極底流派,則我們於此,不得不認年青的無產階級文學,可以代了那些而發達於我們的時代。自然,作為組織的Proletcult,看去好象是沒有遂行著那課題。他從自己一夥里,排斥著頗多的詩人。為著教化底手段的無產階級底探求,他是應該成為活的主體的,但因此之故,也就見得好象沒有做到。但是,這是因人間底「太人間底」的各種的接觸和誤解而發生,決不是起於主義的。

  在演劇的領域上,Proletcult正在認真地探求,所以炯眼的人,立即能夠看見這方面的大大的成效的罷。自然,Proletcult還沒有適當的一定的戲劇作法,他也全然沒有出一個獨特的自己的演員。這是不足怪的。演劇,原是以優秀的技巧為必要的。而要修得技巧,只好從別人,即做教授的演員和舞台監督,然而我們現在有著怎樣的做教授的演員和舞台監督呢?他們就是學院派或寫實主義底傳統的人們。他們對於Proletcult的趨向,取著否定底態度。所以雖是做著大可尊敬的教授的藝術家們——也沒有從要向新的,傳單底的,鮮明的,記念碑底而且又是通俗底的東西,勇往直前的無產階級青年,受著特別的親近。這些一切的特質,已被寫實主義底和學院底演劇,拭掉了或一程度了,或者也可以說,決沒有啟發。於是乎往那趨向最騷然,並且表現底而又大有生氣的左翼的劇壇去了。從邁伊爾呵力特(Mayerhold)起,左翼的人們,在很先前就提倡著愉快的演劇,爽朗的熱鬧的演劇。這樣的演劇,比起氣氛和心理底解剖劇來,那是遠是民眾底的。然而,和這同時,左翼藝術家們又在有產階級底市場上,作不合於無產階級的病的競爭,所以他們那裡,就有著作為那結果而生的奇狂和顰蹙和濃膩的傾向。因此之故,而雖是用了未來派底挽花紋樣沿邊的最時行的戲劇,年老的優秀的共產黨勞動者們也還是顯著非常懊喪的臉,跑到我們這裡來,這事是我們大家都知道的。左翼藝術的許多東西,於演劇的方面,是可以適用,也能夠中用的,但有許多,卻有從看客遮掩了戲劇的真意的通弊。這樣的傾向,在未來派的別的藝術的領域內,也在各種的變形之中察看得出來。

  共產主義底戲曲作法研究所所主催的,將諷刺底擬狂詩《同志孚萊斯泰珂夫》的精神,做成樣式的舞台布置的大失敗,我想,是使將來停止這樣的傾向的罷。

  Proletcult於這傾向的演劇底探求,並非無關心。倘若有效驗的毒物,於有趣而質樸的戲劇《墨西哥人》沒有害,那麼,那毒物至少是將普列德芮夫(Pletnev)的《萊娜》的第一的舞台布置完全毀壞了。但為了這些一切的困難和迷誤,Proletcult中央委員會的純無產階級劇場,是充滿了實現新劇的創造和技術底意義之達成的大奮勵以及英雄氣的希望。但是,雖然如此,假如現在來毀壞目下已經無力地低頭垂手,因為停止了由新政策來定了命運的扶助而失望著的這集團,是直接的犯罪,那麼,這事是令人懊惱的。

  四蘇維埃主權的藝術問題

  大眾教化問題,是勞農主權的中心問題之一無疑。教化的概念中,也包含著藝術底教化。為勞動者和農民,又,和在歷史上一切時代,有著生活底地充實的勢力的新興階級的觀念形態者一樣,為勞動人民的觀念形態者,藝術也並非本身就是一個目的。人生當強健的時候,人生決不從藝術來造偶像的,卻來造為自己的武器,以及為人生,為那成長,為那發達的一切。

  從這一點看來,藝術的內容,便添起特別的意義來了。但不可因此便立刻推斷,以為形式是應該當作第二流底的東西。因為在那裡面,也含著藝術的魅力。藝術的形式者,原是一面將藝術底形式,附與於各種的生活的內容,一面將對於人心的透徹力,提到異常之高的東西。

  生活的各方面的中心底內容,是什麼呢——在這裡,雖是只關於無產階級和與之合體的革命底農民而言——那是為了社會主義和最是社會主義底的理想而做的鬥爭。這內容,是無際限地多角形底的。

  這內容,自行擁抱著全世界;這內容,令人用了別的眼睛,注視宇宙,大地,人類的歷史。又令人注視自己本身,生活的各瞬間,我們的周圍的各對象。

  這內容,可以鑄造於人類底創作方法的多樣的體型之中,也可以鑄造為藝術底作品的一切的形式。

  大眾的社會主義底教化,是教化的中心,大部分也幾乎盡於此了,但對於藝術那樣的偉大的武器,必然底地也不得不加以注意的。

  將這放在念頭上,來從別方面考察這問題罷。藝術底教化,是相互地有著連繫,而和這同時,又有著相異的兩面的。其一面,是使大眾知道藝術,別的一面,是將可以成為大眾的精神的表示者的那單位和集團,從他們之中,激發起來的傾向。

  縱使等待勞動階級方面的自發的藝術底出現,到了怎地疲倦,我們也能夠大膽地相信他們。從勞動者和農民的心中所迸出的東西,總是和在發達的路上的太陽——社會主義有關係的。不過當我們在這裡講起關於藝術作品之影響於大眾之際,我們就遇到這樣的事實。就是,在我們的治下的藝術,是頗為多種多樣,既有價值不同的東西,也有從那內容看來,或從那沒有內容之點看來,和我們的理想,都在種種相遠的距離的東西的。

  因此容易誤解,也容易著想,以為將非社會主義底藝術,擴布於大眾之中,是不但無益,且將有害的。從由無產階級所蓄積了的經驗上,在這裡是毫沒有挾什麼疑義的餘地的,然而總有誰容易陷在這大錯誤里。現在也有——雖然頗少——無產階級和農民,陷在這錯誤里的。然而往往陷在這裡的,是和他們合體的智識階級的改宗者。

  但是,已經出現了的社會主義底藝術的實數,目下很有限,倘若以為我們將全藝術引到這樣的最小量里來了,那麼,這就因為將大眾的藝術底教化,放在頗不確實的根據上面了的緣故。

  大眾的藝術底教化,是應該徹頭徹尾,放在廣大的根據之上的。

  我們已經講過藝術的形式方面,自能致大大的利益了,惟有習得形式的完全——即可以觸到人類的感情,給他喜悅,呼起他的美感和美感的形式,這才能將所與的現象,引進藝術的領域去。

  所以倘若我們離開藝術的內容,僅就形式,以及和內容相關聯的這形式而言,那大約就即刻懂得,只要是藝術的真正的作品,即實際底地有強力的效果的作品,也無一能被我們所蔑視了。

  關於各時代各民族的個人底和集團底天才,各以依社會制度而定了的手段,藝術底地來表現自己的心理這一個問題,到這裡已經觸到了。而從野蠻人的木頭的原始底雕刻和古代的人類底旋律起,經過了在遏羅陀的高潮時代,以至文藝復興期之間的藝術上的形式和流派的多數,是將藝術課目,直搬到大大的豪華了的。

  誰肯來負布告的責任,說是無須教育無產者與農民,到詳細地知道人類的過去的一切時機呢?自然誰也不肯的,況且熟知藝術底形式,為增進大眾中的人類的藝術底活動起見,是極為重要的事。

  內容上雖然不相近,而形式底地完成著的作品,從受動底見地看來,對於勞動者和農民,是只能給與半肉感底性質的漠然的滿足的,但在對於藝術底化身的深奧,有著興味的勞動者和農民,則雖是觀念底地,是應該敵視的作品,他們只要解剖底地加以分解,透徹了那構成的本質,便可以成為非常地大的教訓。

  其次,講到藝術底內容。

  藝術——這是歌詠自己以及自己的周圍的,人類的巨大的歌。藝術者,是人類的綿綿不盡的抒情底而且幻想底的一篇自敘傳。倘有以為殿堂,神性,詩,交響樂的興味,在於以文字表現著的巨人底的書籍,而不在和那藝術有直接關係的內容,於是不顧內容者,則那是多麼可笑的侏儒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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