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維埃國家與藝術(2)
2024-09-26 06:13:20
作者: 魯迅
重複地說罷,在強健而生活底的階級,對於藝術全然是結著老衰底的形式底關係——這現象,是常見於早老底少年的——或則迷進現代藝術的無對象底傾向去,實在是毫無意味的。
藝術者,是借那內容之力,將人類的社會生活,經一個人而使之反映出來的。這社會生活,無論在怎樣的時代,也無論在怎樣的國民,一定帶有支配底勢力階級的印記,或階級之間的主權爭奪戰的反映。
在這些階級之中,有和那為了自由和幸福而使擾亂蜂起的勞動人民,非常接近的階級,也有僅由那目的和正在遂行這一端,和現在的實狀略有關係的階級,也有對於勞動底理想,在那本質上非深懷敵意不可的階級。
於是就發生了有使無產階級和農民,懂得過去的藝術的必要了,但所到達的結論,豈必是這僅以含有他們的精神底內容的藝術的範圍為限麼?不是的,我想對於國民大眾的這樣的教育學底態度,是全然應該反對的。我完全確信,我的經驗也這樣教給我,出於大眾本身之中的斗將,對於大眾,是並不顯示這樣自大的,保護人的態度的。這工作,全是文化普及的再發,的復興。最近為止還是支配階級的團體出身的文化普及者,正在努力於將覺得為了農民階級和無產階級,是教育底的東西,來和他們結合,而智識階級底團體出身的文化普及者卻相反,在現在,在別方面加了太多的鹽,為他們大眾設了新束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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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去的藝術,應該一切全屬於勞動者和農民。但在這方面,倘表示什麼愚鈍的無差別,那自然是可笑的。自然,我們自己,以及偉大的國民底講堂,對於可以奉獻我們的親愛的人們,都正在大加注意。但是,真正的藝術的作品,即在必要的形式中,實際地反映著什麼人類的體驗的作品,而能夠從人類的記憶上抹殺,或是作為舊文化繼承者的勞動者的禁品者,是一種也沒有的。
將注意向著描寫那對於幸福乃至社會主義底正義的人類的追求,或對於世界的樂觀,對於黑暗界的鬥爭的藝術作品的時候,我們將在藝術關係上,看見高照著勞動大眾之路的真實的篝火或明星的罷。他們勞動大眾,自然是點著燈塔,燒著自己們的太陽。而這些過去的遺產之作為偉大的寶物,固然是暫時的事——但倘有看不透終局的淺人,或缺少意識的怪物出現,將勞動者和農民的視線,從這偉大的遺產隔開,或向他們講說些將眼睛只向著點在最近藝術的領域中的炬火的必要,那麼,在將遺產當作寶物的勞動者和農民,恐怕是要覺得大為不滿的罷。
教育人民委員會作為應該遂行的題目而辦理了的問題,就如上文所說。
從這些根據出發,教育人民委員會對於舊的事物和傳統——這些之中,過去生存著,並且由這些,而過去的偉大的藝術時代的藝術,能於我們所將前進的偉大的藝術期,給以感化——的保存,用了許多注意和勞力。
在往時的博物館、宮殿、公園和紀念物等的保護的領域上,在演劇目錄和劇場的好傳統保護的領域上,在圖書館、樂器、以及音樂底集團保護的領域上,我們都任了國民底財產的周到的「活的」保護。活的——這要註解。這是因為不獨保護,也含有將使人民大眾,易於接近的形式,附與於這些的事務的。
因國內底和世界底反動而起的反革命戰爭之給我們所負的悲慘的生活狀態,連呼吸一整口氣的餘裕,也不給大眾,但可以說,我們卻昂昂然,藝術能在實際廣泛的分量上,和這些大眾相接近了。
從別方面看來,則用了Proletcult創立和擁護的手段,在藝術領域中的造形底,音律底,文學底學校創設的手段,雖在非常困難的境遇之中,我們是總之,做了豫期以外的大事業了。
我們順著這路程前進罷。竭力來作許多的規範,使接近一切勞動人民那樣地,來作人類的藝術底自敘傳,以及竭力助勢,使這勞動人民在上述的自敘傳上,自去寫添貴重的紅的一頁——這是教育人民委員會在藝術教化的領域上的目的。
(一九一九年末作。)
五藝術政策的諸問題
——本文是在全俄藝術勞動者組合的大會上的演說
國家的藝術政策問題,是頗為重要的問題。關於這事的我所做的嘗試,因為和轉換為新經濟政策一起,蘇維埃國家也樣樣地改變了政策,所以好幾回,被弄得百末粉碎了。終於還發生了這樣的問題:從馬克斯主義的見地,藝術可以稱為觀念論呢,還是可以稱為馬克斯主義底審美學呢?然而這問題,還完全是新的,不過剛在開始研究。初期的我們的諸先輩,幾乎沒有觸到過這問題。我們也是,要到確定那對於藝術的純正馬克斯主義底見解,還有相當的距離,但是,我們姑且腳踏實地,來觀察那關於藝術理論的提高了的趣味罷。
近來,關於藝術的蒲力汗諾夫(Plekhanov)的著作出版了,茀理契(Friche)的論文集和亞筏妥夫(Arvatov)的書也已經印出,霍善斯坦因(Hausenstein)的,是正在印刷,我的《藝術研究》也出版了。出版者爭先恐後地在要求馬克斯主義者的關於藝術的論文,這事,是非常地徵候底的。這就是思想覺醒起來,已在向這方向活動的意思。而且從西伯利亞和別的地方,來了質疑,問對於無黨派底生活描寫的文學,我們應該取怎樣的態度,我也看作是徵候底的事。藝術的問題,在先前置之不顧的社會裡,議論起來了。凡有這些,是證明著在最近的將來,對於藝術問題的實相,以及對於由此而生的實際,都將確定了明確的見解的。[197]
所可惜的,是我們現在還不能埋頭於廣泛的題目,所以國家不得不將立刻能夠實施的緊急問題放在前頭,而將我們的綱領暫且擱一下。據我所觀察:這樣的緊急問題有四種,即:藝術底教化問題,藝術和產業問題,藝術和煽動問題以及藝術保護問題是。我想照這樣的次序,來講一講這些問題,並且說述些在這方向上的狀況是如何,我們所應該處理的問題是什麼。
一,藝術的教化=先從藝術底教化開頭。這問題,在全世界,是成著尖銳的問題的。最著名的藝術教育家之一的珂內留斯(Cornelius),關於德國,決定底地說過:在那地方,真正的藝術底教化的什麼方法,什麼藝術教育學,都絕對底地沒有。在幾年以前出版了的著作里,珂內留斯就已經搔著癢處地,指出我們之所感了。他說,「和傳統斷絕了的左傾藝術,並不帶著有什麼實際底性質的一定的旅行券。然而不顧過去的經驗,則要在不遠的將來,在藝術教育學方面放下什麼合理底的基礎去,是不可能的。代了傳統,而保存著雖於古之巨匠,也不肯模寫的惡習慣之間,舊的主義,是將被風颳著的罷。」
要證明這話的妥當,是能夠引用許多的特長底的例子的。但我在這裡,就提出兩個的例證。其一,是在歐洲的頹廢的利害,竟至於已經沒有一個真的巨匠了。例如,那被破壞了的萊謨斯寺院的一部,非改修不可的時候,能辦這事的建築家,竟一個也沒有,只好不再想恢復。
別一例證,是前世紀的六十年代的事,當時茀羅曼坦(Fromentin)在那著作中,曾經嘆息在法蘭西,沒有一個能夠好好地臨摹戈霍(Gogh)的畫家。藝術家安台開爾曾在巴黎,勸誘巴黎學院的教授們,和他們在公眾之前,來試行怎樣地能夠用了自己的手,模寫有名的人們的繪畫。然而這些教授們中,應這勸誘的卻並無一個,口實是這些繪畫的價值,都比自己低。安台開爾說,大約因為他們之中,誰也不能做的緣故罷,這話是正確的。現在在西歐的藝術雜誌上,會看見「對於古昔巨匠的憧憬」的表現,正不是無因的事。除了在偉大的巨匠那裡,受著教養的方法以外,更不能有什麼別的教養方法,是不消說得的。在建築術,在雕刻,也都一樣,和偉大的巨匠應該是成為那一派的門下生的一小家族那樣的關係。例如,在那時,則在萊阿那陀(Leonardo da Vinci)那裡的馬各·陀吉阿納(Marco d』Oggiono)就是。
凡這些,作為歐洲的藝術教育已經碰壁的例證,就都是極其特徵底的事。我們目下正遭遇著一樣的事情,共產主義者和接近共產主義的藝術專門家們,已經碰著了一件事實,就是一遇到在藝術底學校的教育法改革問題的時候,他們竟毫無什麼科學底方法,也毫無什麼科學底的教授的基礎。在這些學校里,只養成一些和實生活切斷了的藝術家,對於我後來在藝術和產業問題一項下,將要講到的,養成那為了完成大事業,作為在工業和家內手工業的藝術底指導者的藝術家,卻太不注意了。
在音樂學校里的狀況,較好一些。音樂的教授,被構成於正確的基礎之上,即藝術的真實的法則的研究之上,是明明白白的。實說起來,則雖是最猛烈的音樂的革命家,也不能從攝取的音樂底調和,全然離去。但是,總之,在音樂教育的領域上,我以為也應該想一想或種的改革。這改革,已由同志耶服爾斯基(Yavorski)妥善地辦過了。由這改革,而教授被嚴密地分類為學校別,即初等、中等及高等,且使教授法和活的問題,換一句話,就是和不用物的除去接近起來了。這改革,遇著了音樂教授團方面的反對。本問題是現在有再在使全俄藝術勞動組合參加了的委員會,再加審議,來徹底底地研究的必要的。據那最初的草案,則高等音樂學校,應該為了卒業的技術者,成為學術研究學校似的,但這原案,我想,還須有大大的修正。兒童音樂學校這方面,是幾乎遭了破棄,好容易支持住了。在一九一九年,這關係方面大有發展,音樂學校至於數不完,一下子開了十個上下的學校,所以這些就幾乎全無資力的保障。因此,在音樂的領域上那樣的被縮小,被廢止的,另外不見其比。然而在這樣的現象之中,卻決沒有什麼破滅底的東西,我們從今以後,要逐漸地使他向於隆盛的,我們還決不可忘卻了頗可喜的一種狀況,那便是在我們俄羅斯,合唱底歌謠,正以強大的速度在進步。在大的歡喜中,將近一千五百人的勞動聯合合唱團組織起來了。在這裡面,也有著無產階級的新的達成的端緒。
在最是多難底領域裡的,是造形藝術。我們在這方面,將綱領修改了好幾回,將委員會招集了好幾回,那結果,是近來做成了一篇令人發生頗為因循姑息的結構這一種印象的臨時底綱領。但我想,還很要熟慮一番。倘將綱領分類為兩個根本問題,就是,將教授來科學底地方法化的問題,和使教授去接近藝術的生產底的活的目的的問題,則在前者的關係上,不能不說是大失敗了,還很憂愁,不知道可有從盆子中,和水一同將嬰兒倒掉了那樣的傾向沒有。然而這樣的事,是不會有的。況且說只有繪畫、雕刻、建築,不能在教室里領會藝術的初等智識,是誰也不能相信的事。在這方面,倘不能也如音樂一樣,有可以集合在一定的教壇前的簡明的研究法,則在造形藝術的領域裡,真正的方法學之不能出現是當然的。我並不以為在這方向上,年老的學究就辦不了相當的工作。年青的人們,所必要的,是首先不必以一切傾向為問題,而只攝取那成著藝術和藝術職業的科學底基礎的東西,然後乃不但選擇傾向而已,也將今後可以師事的技藝者,完全自由地加以選擇。
在生產底技術的領域內,得著頗多的達成。至少,在這墨斯科,技術製作所是得著大成功的。從紡績部、陶磁部起,幾個別的部,都進著順當的路,而且於這事業,引聚了頗多的年青的藝術家。在這裡,也可以看出全俄勞動組合和國家的諸生產機關的密切的協調主義來。無論怎樣的外國人,倘去參觀技藝製作所,則評為公平,是無疑的。只是我們須進行,不要被向著生產方面來了的現在的傾向,中絕了實際科學底的教育方法的熱烈的我們的探究。然而對於這傾向,也不可熱中到一直線地突進的。生產底傾向,是最重要的問題。藝術家底生產家,為國民所必要的事,此後國民也將愈加深信不疑的罷。因此,所謂純藝術家的數目,也將很少地被限定的罷。就是,惟獨具有特別的本能的人們罷了。
關於演劇教育事業,我們也開了幾回使優秀的演劇的識者參加在內的會議。確定了的根本原則,理論底地呢,是很出色的。在戲劇藝術,則要類別斯道的初步和可以成為演劇的基礎的東西,於演劇史等,也要加以類別,還有,是創設研究所,使和這些相對立,叫大學生去做研究員,無論什麼劇場裡,使他們都直接去參加,能夠自由地研究。藉此以圖一方面,是個性化,別一方面,是智識的標準化和可能之大的體型化——這就是根本題目。一切人們,都應該是演劇底識者。但也和在造形藝術的領域裡一樣,要做這事,是極其困難的。因為還沒有依據了什麼,確定著略略可以滿足的原則。那證據,是雖在比較底地親近於這問題的藝術劇場和小劇場,也還不能在自己的學校里,設起一般底的豫科來。我知道有以俄國演劇自負的這體系的兩個好的代表者,有這樣的交談。一個說,「你那裡,是不會說俄國話的呀。」於是別一個答道,「與其採用你的學校里的學生,倒不如從市場上領來的好哩。」就這樣,一面所自負者,在別一面卻全不中意。所定了的這領域內的綱領,於我,是給了好象什麼東西掛在空中一般的有所不足的印象。那原因——一部分是舊習慣,一部分是追求和未受檢查的更改,所以,假若這更改是並不偏頗的,那麼,歸根結蒂,這更改就是實驗,是生體解剖,這生體解剖,只好希望他多多結實罷了。
所以我想,作為應該協助藝術教育部的理論底機關的國立學術委員會,在這關係上,當然非更加堅固不可。否則,便和「織而又拆,拆而又織」的沛內羅巴(Penelopa)的織物,毫沒有什麼不同。
要之,在藝術教育領域內的國家的問題,是和革命後的初期一樣,停滯著。第一,對於有天才的人們,有加以援助,使達於那創作底工作的頂點的必要。其次,有養成可以應付實生活的藝術底需要的許多藝術勞動者的必要。還有,有養成大多數的在藝術的全領域內的教育家的必要。而最後,則有將教授的體系和綱領,加以整理的必要。再說一回,音樂教育的現況,是還有點良好的,但演劇和造形藝術的教育狀況,卻相當地壞。
二,藝術底產業和藝術底生產問題=當移到其次的藝術底產業和藝術底生產問題去之際,先有將這些用語的意義,加以說明的必要。
有人這樣地解釋——我們應該只生產有用於日常生活的東西。他們說,生產水注、桌子、鐵路、機械,是好的,但繪畫卻不行,因為繪畫毫不副什麼功利底目的。雖有一定的重量和形體,然而這不是物品。但是,便是繪畫的東西,可以盛你的東西的施了彩色的小箱子,和除看之外沒有用處的繪畫之間,那自然也有一些什麼區別存在。因為這樣的藝術,即純藝術,只為了滿足審美底要求,是有用的藝術,所以在我們是不必要的。而且他們又說著,這是資產階級底,封建底,司呵拉思諦克(Scholastic)的藝術,但我們卻將只生產功利底物品云云。然而,幸而是說著這話的人們,還並非全都是至於固執此說那樣的愚鈍。
「喂,同志,所謂進行曲,是怎樣的東西呀?進行曲是有益的東西麼?」去問赤軍兵卒試試罷。他將要回答,「有益的東西呵。」然而他並不是什麼掛在稱鉤上,比較過了的。
於是就發生了必要,是規定所謂生產,是怎樣的事來,那麼,繪畫不是生產麼?我們是在對於有益的物品的產業,對於生產,以及對於生產品的藝術化而言,還是我們僅將人所製作的一切東西,統謂之生產呢?——有將這加以區別的必要。
可是又有拿出「藝術是有益的物品的生產」這無理之至的公式來的人,恰如產業是指無益的物品的生產似的!
不消說,壺,是有益的物品,那麼,在這上面有加以花紋的必要麼?倘不然,從這裡盛出來的羹湯,是不可口的罷。人類將無益的物品,造得很多,或者在物品上添些花紋,使它體面,加上無益的性質去,這樣一做,較之沒有花紋的壺,有花紋的壺在市場上價值就更貴,在這裡,即起了藝術問題。
所謂藝術底產業者,是在功利底意義上的有益的事物的,全不是單單的藝術底生產。反覆地說罷,可以煮粥的壺,也是有益的。但繪畫,卻並非有益於日常生活的物品,然而,總之,卻也不能說這於我們是無益的。凡有啟發人類的本性,以及構成人類的生活,使他更自由,更快樂的這類一切,當然都屬於有益。所以有特地將有益的事物的藝術底生產,從本來的意義的藝術,區別開來的必要,同時又有不將這通稱為藝術底生產,而稱為藝術底產業的必要。
那麼,這藝術底產業的目的,應該是怎樣的呢?這目的之龐大,是毫無可疑的餘地的。將藝術底產業的價值看低,是大罪,——這也是無疑的。再鄭重地說罷——藝術底產業,是藝術的最重大的課題。
馬克斯主義教給我們的根本目的,是怎樣的事呢?那並非GG世界,而是改造世界!惟有藝術底產業,乃正是世界的改造。從變更地球之形的開鑿地峽,建設都市起,以至杯子的新樣式止,就都成為藝術底生產的。產業的目的,——是人類能夠在世界上最容易滿足自己的欲望地,以變更世界。然而人類還有一個欲望——是要愉快地生活,有趣地生活,緊張而生活這一個欲望。這欲望有怎樣地重大,由下面的事就明白了。就是,假使我們為了人類,創造起尼采所說那樣的樂園來,實現了衣食的饜足,那麼,最初,是生活於饜足之中的,但到後來,怕就要現出和那尋求可以自縊之處的幸福者毫不兩樣的局面的罷。對於生活的嫌惡,會竟將人類變成愚昧的罷。而且會生出單為了吃而活著的人類來的罷。
「有益的」雲者,是什麼意思呢?有益的東西雲者,是啟發人類的本性的東西,為人類解放較多的自由的時間的東西。「為什麼?」「為生活。」有益的一切東西,是構成享樂底生活的下層建築。倘若人類不行享樂,這是無味枯燥的生活。然而,人類的全目的,是在為自己建設沒有樂趣的好生活麼?那就恰如只有小菜,而沒有兔肉一樣,所以人類不但要有益的東西而已,先有變更事物,以得幸福的必要,是全然明白的事。由這目的,石器時代的人類,便將自己的壺加以雕刻了,為什麼呢,因為這樣的壺,給他較多的幸福的緣故。
人類,是於一切的東西上,加以獨特的性質,獨特的律動和勻衡的。人類,是為要生活得更加緊張,將從生活所受的印象之量,系統底地增高的。
藝術底產業,是百分之九十九的被完成了的製造品和百分之九十九的有益的物品,為要使這些成為觀賞底,再加上百分之一的東西。
藝術底產業,可以分這為三個根本底種類——
第一種類——是藝術底構成主義,是藝術將產業完全融合了的時候,乃被實現的東西。有著幾何學化了的特種的趣味的藝術家底技師,能夠以種種線的調和底結合為基礎,而造作美的機械。例如機關車之改得更美,更善,也就大概出於這主義的應用的精神的。
在構成主義,是常常有目的的,也非有不可。所以倘若我們的或一藝術家,當經營那構成主義底繪畫時,不過損傷了取材,則不能稱之為真正的構成主義,是當然的事。於是就成了這樣的事:藝術家不去教技師也好,卻反對地,藝術家應該向技師去受教。倘諸君到構成主義者們的展覽會裡去看一看,那麼,在那地方,除了大大的驚異之外,恐怕什麼也感不到的罷。然而諸君如果去看阿美利加的優秀的工場,則在那裡,就要實際底地看見崇高的美。
藝術底產業的第二種類——這是施了裝飾的藝術底產業,就是裝飾化,但是,在一面,又存在著否定裝飾藝術的傾向,又有一種見解,以為什麼彩色鮮穠的羽紗或包袱,是小資產階級趣味,但這卻並非小資產階級趣味,而是國民趣味。從古以來,國民底的衣服,是用濃重的色彩的,但小資產階級是清教徒,是奎凱(Quaker)教徒,他們將現在諸君所穿那樣的黑色或灰色的陰鬱的無色彩的衣服,使我們穿了起來。熱心的小資產階級曾經說過,「神呀!從美,來保護人們罷,美,是香得象神,象祭司一樣的。」這是小資產階級精神的表徵。這精神,從說了「雖一分時,我們也將不為美所捕捉,連我的最後的一文錢,也都貯蓄著」的弗蘭克林起,桑巴德(Werner Sombart)之輩也都寫著的,這是小資產階級精神的表徵。
我們因為窮,也許,非穿破爛衣服不可也難說。然而,這是因為窮的緣故,倘使不窮,倘使我們努力起來,要使勞動者,女性勞動者的生活,以及農夫農婦的生活成為較為快樂底,則那時候,將歡迎這該得詛咒的灰色,還是歡迎鮮明的愉快的色采呢?當然,是後一種,我們的優秀的藝術底創造力,將要造出卓越的愉快的體型來,是無疑的。小資產階級底貯蓄,和無產階級毫沒有什麼共通之點。新支配階級,不是貯蓄底,而是創造底。
我們應該在我們的學校里,教育那將來成為陶磁工場,羽紗工場,金屬加工工場的藝術家,而在粘土,金屬和木製品上,加上滿是喜色的外觀去的人們。凡在製造日用物品的一切無產階級,都應該有相當的藝術底教育。
還有,對於藝術底家內手工業,也應該加以注意。並且有顧到這在不遠的將來,要占外國輸出品的重要的位置,而加以幫助,廓清,更新的必要。應該使圍繞著藝術底產業的這些全景的勞動大眾和藝術家覺醒起來。
三,煽動底藝術問題=藝術的重大的問題,是煽動問題。有人斷定說,於煽動底藝術,應該適用生產的原則(例如傳單生產),凡藝術家,應該只應著囑託而作工。但是,這就成了這樣的事:今天台儀庚來囑託我,則我為台儀庚畫,明天蘇維埃主權來囑託,那就給蘇維埃主權畫了。這樣的藝術,分明只能偶然地有煽動底意義,恰如諸君偶然不得奶油,卻得了甘油一般。即使能夠畫無可非議的傳單,然而看了這個,人們的心並不躍動,這是無用的冷淡的藝術的標本。真可以信賴的藝術家雲者,是有著有所欲言的氣概,能夠以心血創作藝術的藝術家之謂。只有浸透在我們的世界觀里的藝術,這才能夠造真正的煽動藝術。在現在,我們也已經看見了偽造的煽動藝術正在逐漸消滅的現象。
那麼,煽動藝術這句話,應該怎樣地解釋的呢?藝術的幾乎全領域,至少,是真正的藝術的全領域,而離產業底藝術及其目的愈遠,則是煽動藝術。然而在這裡,所謂藝術者,並非共產主義底煽動藝術的意思。藝術者,許是惡魔底的藝術也說不定。幾乎一切的藝術,對於我們,是有著或則有害,或則有益的煽動的萌芽的,而且藝術者,又常是煽動底的。以為只有傳單是煽動藝術,而正式的繪畫並非煽動底者,那是完全的錯誤。
共產主義者煽動藝術,是共產主義者的藝術,他們也可以不隸屬於黨派,但對於事物,則非有共產主義底見地不可。那麼,惟有這樣的煽動藝術,於我們是重要的麼?不然。和我們的世界觀並不一致,然而在或一面有著接觸點的藝術,於我們也是重要的。例如戈果理(Gogol),不是共產主義者,但因此便以為他的《巡按使》和我們沒有關係,是不得當的。引用別的例子。試看文藝復興期的偉大的巨匠的一種名畫,則其中就有一定的「煽動,」但和這一同,也有一定的宗教底要素(例如畫著活的神女的)。這自然不是無產階級底繪畫,或者也可以說是可憎惡的東西,有害的東西。然而對於這繪畫的積極底方面,卻有奉獻女性美的讚頌的必要。在這樣的關係上,這瑪頓那(Madonna),是有大大的意義的,我們可以立即斷定,這樣的藝術,於我們最為有益,恰如雖然是「宗教底,」但作為人類的組織體的或種理想,我們給以價值的亞波羅(Apollon)之有益一樣。
對於我們有反感的階級的煽動,我們必須加以禁止,是當然的。在我們的革命期中,我們不能實施煽動的絕對自由。而且在這裡,還必須大大的機微和大大的留心。有知道藝術史與其趨勢的必要,應該知道著自己們的敵人。而且必須使他成為無害,在或一階段上中斷。為要實現這目的,就創設了文藝出版委員會。即使說個不完,說檢閱是可恥的,對於這,我卻要說,槍劍隨身,在社會主義底制度的條件之下,是可怕的事。不是沒有法子麼?我們暫時非背著槍劍走,是不行的。在不遠的將來,不用這個的時期,是會到來的罷,但在現在的俄國,卻是蒲力汗諾夫說過那樣,「非各人都會放槍不可」的,在這意義上,檢閱便是這樣的武器,應該能夠完全地利用這武器,然而單因為不是共產黨員這一個理由,向通行者亂開手槍那樣的事,那自然不對的。
革命當時,赤衛軍、勞動者和農民等,很為煽動底演劇所吸引了。但戰事一完,新經濟政策一出現,這煽動底生活便幾乎並不留下一點什麼痕跡。連傳單也少了起來。約略一看,恰如在這領域裡,出現了退步似的。但是,自然並不如此。為什麼呢,因為目下正在成長的藝術,是有價值的大的新藝術的緣故。
音樂的領域內的狀況,稍為不佳。在我國,有許多的節日。這些節日,我們的運動者,都完結在自己委實不能不感到恍忽的靈感底氛圍氣之中。大眾底行列,有時候則大眾底演劇,是舉行的,然而一個作曲家,數千人所成的這些的合唱隊,卻沒有出現。幾篇音樂底作品,好象是已經寫作了的,但這也到底還不是報春的鶯兒。
在傳單界,有著出名了的若干的人們,台尼(Deni),摩爾(Moll)等,幾乎為所有蘇維埃市民所知道。可以成為重要的中心的未來,為他們所有的新協會(革命俄國藝術家等的),已經創立了。以應對生活的具體底要求,作為內容的新傾向,可以看見。而且,凡這些之所顯示,是在這領域,即最需要紀念品和壁畫的造形藝術界,我們有著大大的課題和大大的可能性。現在早有向這加以注意,創造那所期望的中心的必要了。
在文學上,這氣運尤其顯著。自然,在我們的文壇上,目下所創作出來的東西,也並非是好的,共產主義底的,然而我們所目睹的或一文壇的或種旺盛,以及間或發表大作品的天成的詩人和戲劇作家之出現的事,是不能否定的。
所可惜者,在一併抱擁著文筆家的文壇的這一大領域上,我們還沒有中心點。我們關於這問題,有加以講究的必要。
前些時,台明·培特尼(Demian Bednii)得了赤旗章了。全俄中央執行委員會由了這事,證明了通俗底的明了的藝術之最為重要。這是應該刻在各人的念頭上的事。只有明了而誰都能懂的藝術,我們才可以獎勵的。台明·培特尼是天才底地做到了,他總有些象涅克拉梭夫(Nekrassov),但他以自己的創作,吸引著勞動讀者的廣泛的層。我並不說,回到六十年代的藝術去,但我想,卻有好好地研究那時的東西的必要,因為在那裡,我們所非學不可的東西是很多的。
關於傳單,有使這可以長留紀念的必要,同時又應該將煽動藝術的中軸,放在近於寫實派的地方。關於這問題,是還有大大的異論的。我曾經常常說,這是,「總之,給一切獸類以生活,給一切草木以生長罷——並且看那成果罷。」有著非拔不可的雜草的事,到現在,也分明起來了。是拔掉它的時機了,是在政治教育局內,在藝術蘇維埃的形式上,創設藝術底的惟一的中心的時機了。作為那部員的,則應該是國家底,政黨底,勞動組合底諸機關的代表者,並且添上那給與了大的資格,和我們親近的權威者的一小部分的人們。而且有作為這蘇維埃的任務,來審議那些有著原則底性質的諸問題以及計畫底綱領的必要。
最近的蘇維埃大會,沒有施行關於電影問題的特別的審議,但那價值,是識得了的,是認定著的,但是,對於這,我卻想,雖然電影的復興的步調,大體總算有些前進,其一部分,也成著國辦事業,然而那實狀,卻決不是可以樂觀的。還是兩年以前了,符拉迪彌爾·伊力支(列寧)曾叫了我去,說道,「一切我國的藝術之中,為了俄羅斯,最為重要的,是電影。」
使國辦的電影製作事業不至於荒廢那樣地,並且不成為殖民化了的西歐資本那樣地,以講究勢力底方策,那自然是必要的。
關於亞克特美(學院)藝術,來說幾句話。倘使諸君同意於我在本講演所說的電影藝術的定義,那麼,當然要說的罷:所謂純藝術,是怎樣的東西呢?這,是指那因為煽動力薄弱,或者全不以煽動為目的,純藝術——作為以裝飾為目的的結果,而煽動成為無益或無害的藝術而言的。例如,第一研究所的《悍婦的馴服》,是偉大的東西。在莎士比亞,這作品是有煽動底意義的,他用這來教訓喜歡爭鬧的女人們,使她歸於真的女性。但在我們,則這傾向豈但不能容納而已呢,還是可以嫌惡的。然而我們仍然看著這劇本,而且愉快地笑著。這事的意思,就是這是引起好奇心的展覽品,宛如我們洗浴,頗為愉快一樣。是最愉快的展覽品。但自然,這並非煽動藝術。和這些一道,空虛的藝術也還很旺盛。
許多的愛和才能,被塞在非常地空虛的東西之中,是常有的事。他們之中,沒有煽動底色彩,他們並不說可以敵視的觀念形態,但愉快,有趣,給人安慰。將這從形式底藝術的見地來看的時候,是也可以有一種意義的罷。對於這樣的藝術,國家應該取怎樣的態度呢?對於這,只有漠不關心而已。然而,無產階級國家,對於這卻不能始終守著全然漠不關心的態度,為什麼呢,因為在這樣的東西之中,為了純正藝術,我們所必要的形式是被保存著,被完成著的。我們正在偉大的寫實主義底演劇的復興的黎明期,但我們不可象初生的嬰兒一樣,摸索著彷徨!有講究採用舊的寫實主義底演劇的方法的必要罷。也有知道在舞台上,完全地演出人生來,應該怎地辦理的必要。一面應該斷然阻止那躲在藝術之形里,而作對於我們有敵意的煽動和宣傳的東西,而洗鍊了的藝術,則同時也應該加以保護。在現在的我們的根本題目,是中央國立革命劇場——那舞台裝置,是容易運到鄉下的舞台去的廉價而且藝術底的舞台裝置,並非輕薄的煽動,而是能演藝術底大戲曲的——劇場的創設。
我在這講演里,沒有能夠很觸到實際底諸問題。從中,對於最重要的問題之一的俱樂部,則全然未能提及。我們近來,在努力於那「教化之家」的俱樂部和政治教化諸機關的組織了。藝術家的重大的任務之一,是這些俱樂部里的節日和夜會的節目單子,要慎重地編制。
我在這講演里,關於各地方,所講的非常之少。諸君的這大會,是為了各地方的藝術生活的開發,將有大大的效果的罷。我們曾經向地方提議過,地方可以各就所知,著手於這事業。但在今日,已到了可以構成那觀念底指導機關的時機。自然,關於物質底援助呢,此刻也還沒有值得提起的事。所以,是有將我們的自給自足力,放在更廣的軌道上的必要的。
應該將大劇場的大部分,合一於企業聯合。和這相關聯,也應該施行人物的移動。倘若有些演員,有些勞動者,當改建企業於自給自足之上,而不能勝任,不相適合者,就有任命別人以代之的必要。那時候,真的興旺才開頭,例如,國立出版所就是,對於國辦電影公司,也希望有一樣的結果。
諸君也都知道的,在我們,未曾著手的工作還很多。我想,中央藝術局的設置,所以就最為合理底了。但是,一考察構成上,財政上的事,又恐怕這樣的公署的增設,暫時並無把握。只是藝術教育部,全俄藝術勞動者組合和國立學術委員會,卻如沛內羅巴的織物那樣地,一直織到現在了,為織成這織物起見,應該結合起來,並且有將這結合了的,創設在政治教育局裡,使於藝術事業關係最多的人們,接近國家底,黨派底,以及勞動組合底機關的必要。惟在那時候,我們才能突進於惟一的藝術機關罷。而且惟在這時候,我們才能夠實現底地,及影響於藝術的開發。為了盲目者,這也終於分明地成為惠澤之力的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