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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禽獸的嘲笑

2024-09-26 04:15:52 作者: 張海帆

  巨大的震動讓我們這邊的木台子也搖晃起來,87派的槍聲也一下子密集了起來,甚至超過了先前的任何一次,特別是我這邊的幾個狙擊位上,子彈密集得根本讓你無法抬頭瞄準射擊。

  坦克轟隆隆的履帶聲合著炮響靠近了右邊被炸開的缺口,而我們的攻擊也向這個缺口集中起來,一個巨大的鐵疙瘩從這個缺口處怪叫著沖了進來。坦克的射擊空中噴射出半米多長的火焰,突突突地不斷掃射著,讓我們這邊的人根本無法靠近。

  副隊長劉強正在怒吼著「頂住頂住」,前門我們壘起的一層層的防守沙袋被炸飛起來,而劉強也被氣浪沖得一個踉蹌,摔倒在地。又一個坦克筆直地向前門沖了過來。

  劉強掙扎著站起來,滿臉是血,但是他還是號叫著:「撤退!撤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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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和趙德民從台子上跳下來,大家一片慌亂地向廠區里撤退著。

  對坦克這種龐然大物,我們這些小米步槍只是在給它撓痒痒而已。

  難道軍隊參與了87派?A市的武鬥儘管持續了很長時間,不過最開始只是大家用棍棒鐵鍬打架,不知道是哪邊放了第一槍,打死了87派的一個人,大家才開始動用了槍枝。

  由於A市靠近金門,有很多民兵組織,在沿海的很多村落裡面都有民兵持槍,所以,在動用了槍枝之後,這種局面就一發不可收拾。也不知道怎麼這麼多槍到了我們和他們的手中。而我們這些民兵,都接受過軍事訓練,知道怎麼開槍殺人,又都是血氣方剛的,很多人從小都認識,都是城北的人。

  而87派的基本上都是城南的人,武鬥開始之前,就摩擦不斷。加上現在大家的理念不同,我們保林派的堅決認為林平文書記是革命功臣,是最堅定的革命左派,而87派的人則不這麼認為,他們認為林平文是右派,認為自己是最堅定的革命左派。從林平文書記的事情上,雙方從唇槍舌劍的「大辯論」,劍拔弩張的對峙,發展為街頭巷尾的械鬥,最後升級到雙方真槍實彈的較量。

  這個時候,全國的武鬥都在進行,也許我們這場武鬥只是小兒科罷了。

  殺掉自己的同胞,我沒有任何的猶豫,我覺得我們這邊才是真正的革命,而87派他們都是害人蟲,死不足惜。更何況,87派在日趨激烈的武鬥中,也不斷地殺死我們保林派的人,這更加激起了我們的怒火,見到對方都是如同見到階級敵人一樣仇恨。

  我相信我做的是正確的,我有偉大的社會主義理念,為了實現我們的理想,我願意和一切反對勢力鬥爭,哪怕是犧牲我的生命。

  相信儘管是相信,但是有時候,我躺在床上想起這些事情,還是有些懷疑,我到底怎麼了,我怎麼變得這麼殘忍了,我從小都是一個溫和善良的人,輕易不會和人爭吵,甚至殺豬的時候我都不太敢看,怎麼能夠這麼堅決地結束一個同胞的生命?我會睡不著,對自己到底還是不是正常人有所懷疑,但是我又會很快恥笑自己革命意志不堅定,可能是我父親資本家的身份讓我的血液不夠紅,讓我一直有這些資本主義的幻想,才讓我對這一切有所懷疑。

  而趙德民不同,他曾經和我靜靜地在深夜談過這個問題,他認為我們做的可能是錯誤的,我們好像都被洗腦了一樣,好像都不是自己了。他說他很小就熟記中國的禮儀典章,中國人不應該是這樣的。但是,他也說不清我們到底什麼地方做錯了。我儘管嚴厲地警告他,他這樣想會走錯路,會被人民拋棄的。但是內心卻也波瀾起伏,很想就著他的話說下去,探討一下這個我也弄不清楚是怎麼回事的世界,但是我卻沒有趙德民這樣的膽量說出來。我不會揭發趙德民,因為他和我一樣有著不好的出身,如果我出賣他,那我不知道我會不會有一天出賣自己。

  我知道趙德民如果被我揭發了將會得到的下場,因為趙德民至少是完全信任我才敢對我說。而且,我敢相信,有我和趙德民這樣疑惑的想法的人不在少數,只是大家都忍著、憋著,誰都不敢說,憋到最後就靠打砸搶來發泄。我和趙德民都念過高中,而且我們小時候都在父母的教育下,接受過不少和課本中完全不一樣的理念教育。所以,我始終覺得我們是異端,越是覺得自己是異端,就越想在大家面前表現我們和大家是一樣的。喊口號我絕對是聲音最洪亮的,表決心也是最堅決的,批鬥走資派我也絕對是沖在最前面、下手最重最不留情的一個。

  我父親1966年重新被打倒之後,我參加過批鬥我父親的批鬥會,為了表決心,我衝上台去當著數千人的面抽我父親的耳光,還破口大罵父親種種的行為。父親只是淡淡地笑了笑,他的眼神還是很溫暖地看著我,這種眼神讓我在夢中驚醒過,甚至自己找了個地方痛哭過一次。我覺得我儘管怨恨我父親的身份,但是想到父親的眼神,還是揪心一樣的難受,我痛哭的時候曾經覺得自己不是人,但是一回到大家面前,大隊長們誇獎我革命意識非常堅定的時候,卻又虛榮地認為自己做的沒有錯。也是因為我對我父親的「痛下殺手」,我才終於加入了我夢想中的前進大隊,成為了一名光榮的民兵。

  我曾經問過趙德民是怎麼加入民兵的,趙德民總是笑笑,叫我別問了。但是我知道,他也一定有過和我類似的內心折磨,幹了些和我差不多的事情。同樣的,我也對我曾經抽過我父親耳光的事情隻字不談,我很害怕在我談這個問題的時候,流露出懦弱的表情。

  這種內心的鬥爭總是在我臨睡前來臨,讓我經常性失眠。這幾天的武鬥,我基本上每天只能睡2—3個小時。

  坦克轟隆隆地沖了進來,對於這樣的鋼鐵怪物,我們根本沒有還手之力。

  我們知道我們該往哪裡撤退,第二道防線在工廠的二門。但是二門並沒有圍牆,幾棟廠房就是二門的屏障,看來,巷戰估計是不可避免的了。但是我知道,我們還有法寶,就是炸藥包和無數的燃燒彈,等坦克陷入廠區,空間狹窄的時候,一定能夠發揮作用。

  等我和趙德民衝到二門,重新投入戰鬥崗位的時候,前門已經完全被攻陷了。87派的人三三兩兩地從前門和破損的圍牆外衝進來,很快就消失在廠房的陰暗處。87派的坦克並沒有立即往二門這裡開過來,而是三輛坦克一字散開地排在離二門這邊七八十米的地方。

  看來87派的人也不敢妄動,如果深入到廠區裡面,對他們一定沒有任何好處。

  雙方短暫地對峙了一下,誰也沒有開槍,只有一些角落裡傳出一些零星的槍聲。一時間,整個廠區安靜極了,都大氣不敢出,只是彼此瞄準著。

  然後87派的人開始用高音喇叭喊話:「保林派的人聽著,交出林平文,大家都還是革命戰友,頑抗到底等待你們的將是死路一條。」

  很快,我們這邊樓上的高音喇叭也吼叫了起來,氣勢比他們更大:「87派你們聽著,你們的所作所為已經背叛了毛主席,儘快投降,還有悔過自新的機會。」

  這樣你來我往的好幾輪,這種用大喇叭互相威脅和辯論,早就聽得耳朵裡面起繭了。只是彼此想用這招來打擊一下對方的士氣,以及為自己重新部署爭取時間。

  我用瞄準鏡看到87派的幾個女同志也從前門中鑽了進來,突然心中猛地想起一件事,我妹妹趙雅惠在哪裡?她這兩天受了嚴重的風寒,現在應該還在自己的宿舍裡面,而她的宿舍,就在二門和前門之間。而87派攻進來得很快,妹妹不會還沒有撤退吧,被87派的抓到可就糟糕了。

  我看了一眼我旁邊的趙德民,他正全神貫注地瞄準著,我碰了他一下,焦急地說:「德民,看到我妹妹了嗎?」趙德民一驚,說:「沒有,天啊,你妹妹不會還在宿舍里吧。」

  我把手一撐,就要起來。

  趙德民把我拉住,說:「危險,雅君!你這樣去是找死!」

  我又低下身來,說:「那怎麼辦?」

  趙德民說:「你去後面問問怡巧她們,萬一你妹妹也撤退下來了呢。」

  我略一沉思,的確應該先去問問怡巧她們。

  我貓著腰起來,小跑了幾步,靠近了我們前進大隊的隊長王德貴,說:「王隊長,我妹妹不知道撤下來沒有。我去問問龐怡巧她們。」

  王德貴看了看我,立即說:「快去快回!」

  我應了一聲,就往後面跑去。

  怡巧她們這些女戰士,都退在八號廠房,裡面有不少中槍了的同志都在地上呻吟著翻滾著,滿屋子都是一股子血腥味。遠遠就看到怡巧正在幫著包紮一個同志。我三步並作兩步跑上去,一把把怡巧拉住,問:「看到我妹妹了嗎?」

  怡巧被拉得一愣,但也馬上反應了過來,說:「沒有啊!哎呀!我幫你問問。」

  怡巧帶著我到處問人,都是不知道我妹妹的消息,直到問到了我妹妹班的班長,才確定我妹妹應該沒有撤出來,當時就她一個人在屋裡起不來。撤退得匆忙,所有人都沒有顧上,直到我問到我妹妹的班長,這個班長才驚慌了起來。

  我想都沒想,就向外跑去,跑了兩步就讓追過來的怡巧拉住了,怡巧說:「別去!別去!太危險了!87的人不會對女同志怎麼樣的。」

  我急得直跺腳,罵道:「那怎麼辦?」

  怡巧說:「你現在過去也是於事無補啊!87派的人還不至於對付你妹妹的。」

  我重重地嘆了口氣:「哎!怎麼會這樣!」

  我妹妹的班長也跑過來說:「趙雅君同志,真的很對不起,都怪我,87派的人打過來的太突然了。」

  我掙脫了怡巧的手,說:「別這樣說,我先回崗位了,你們也保重。」

  怡巧眼睛紅紅地看了我一眼,點了點頭。倒讓我心中一酸,為什麼我們要受這樣的折磨。

  剛跑出八號廠房,向二門沒有跑幾步,就看到前方一陣巨響伴隨著火光,87派的人開炮了。

  我趴倒在地,耳邊槍聲大作,雙方又交火了。

  我趕緊爬起來,貼著廠房的牆向前跑去,不遠處就是那個坦克的身影,坦克應該是向我們這邊沖了過來。

  又跑了幾步,就聽到兩聲巨響,那輛坦克居然被炸得一歪,然後就冒起煙來。我大喊一聲好,這應該是被炸藥包炸的。

  我爬上了我的狙擊位,趙德民正在放槍,我在他身邊一趴,立即瞄準起來。

  87派的三個坦克有一輛被炸掉了,離二門還有30多米的距離。剩下來的兩輛已經停止了前進,其中有一輛還在後退著。

  87派的人在坦克身後跑來跑去,對面不少樓房的窗口已經讓87派的人占據了,好像又進入了僵持狀態。不過槍聲密集得很,整個院子裡到處都是槍聲。

  我打了兩槍,沒有擊中目標,正打算打第三發的時候,趙德民大聲地問我:「找到你妹妹了嗎?」

  我轉過臉也沖他大聲地回答:「沒撤下來,應該還在那裡。」

  趙德民喊:「那怎麼辦?」

  嘭嘭嘭幾聲槍響在我們面前炸響,我和趙德民趕快把頭一低,狙擊位上的沙袋被打得直晃。

  我喊道:「聽天由命吧!先守住再說吧!」

  趙德民喊:「不行啊,87派的人什麼事都幹得出來!我去救你妹妹。」

  剛說完就要往下撤,我一把沒拉住,趙德民就從狙擊位上跳了下去。

  我大罵一聲:「德民,現在顧不了我妹妹了!回來!」

  剛打算跳下去抓他,嘭嘭嘭連串的子彈又壓了上來,打得我沒敢動。

  再一回頭,趙德民已經不見了。

  我哎呀一聲,趕緊也從狙擊位跳下來,卻看到怡巧貓在牆角這邊向我靠近過來。

  我趕緊貓著腰跑過去吼道:「怡巧,你瘋了,你怎麼來了。」

  怡巧說:「我和你一起去找你妹妹!」

  頭頂上又嗖嗖地掠過幾顆子彈,我趕忙把怡巧按倒在地上。

  一抬頭轉向怡巧這邊,不知道是不是剛巧,怡巧也一抬頭轉向我,一下子我們的臉碰了個結實。

  我頓時臉漲得通紅,怡巧應該也一樣。

  不過我們還是馬上鎮定下來,這個時候哪有什麼精力想這麼多風花雪月的。

  我嚷道:「趙德民已經去了。你待在這裡,我把趙德民拉回來。」

  然後我起身就向側邊跑去,趙德民如果去找我妹妹,一定是從4號和5號廠房中間的豁口出去,那裡離我妹妹的宿舍最近。

  我貓著腰跑了兩步,一回頭看到怡巧居然跟著我,我罵道:「怡巧,你瘋了你!」

  怡巧很堅定地看著我:「你死了,我活著也沒有意思了。」

  我心中一陣燥熱,這難道是怡巧對我表白嗎?

  我喊道:「我不會死的!你等我回來!」然後又拼命地往前跑,但是怡巧還是跟著我。

  我心中儘管很熱,但是我知道我絕對不能讓怡巧跟著我出去,所以從4號廠房後面繞過去的時候,我碰到了我們隊的董青松和田得光兩個,我立即對他們說:「我去救我妹妹,你們拉著龐怡巧,不要讓她去送死。」

  這兩個人愣了一下,卻居然不假思索地拉住了後面跟著的怡巧。

  我來到4—5號廠房中間的陣地上,問我們大隊的一個人:「趙德民是不是過去了。」

  他說:「剛過去沒多久,啥都沒說!」

  我喊了一聲:「哥幾個掩護一下。」然後乘著這邊槍聲一歇的勁,就沖了出去。

  4—5號廠房中間往前,一個大花壇,旁邊有兩棟三層小樓,左邊小樓的前面有個獨立的兩層樓,二樓一上去第三間就是我妹妹的宿舍。

  我躲在三層小樓中間的花壇裡面,都能夠清楚地聽到前面有87派的人吆喝著什麼,還有人跑來跑去。

  我待了一會兒,看著眼前沒有什麼動靜了,才鑽出來貼著牆根向前跑去。

  剛繞過這個三層小樓,就看到有兩個人拖著一個人從三樓中跑下來,看來是誰被打傷了。

  我趕緊往一樓的一個黑乎乎的房間中鑽去,剛一鑽進去,就有一個人從黑暗中衝出來把我絆倒在地。我一驚,但是也沒有敢喊出聲,馬上順著他摔倒在地,在地上扭打起來。兩個人抱著在地上滾了兩圈,這傢伙的哼唧聲很熟悉,而這傢伙好像也聽出來我了。

  我定神一看,果然是趙德民這小子。趙德民也認出了我,他輕輕地罵了句娘,兩個人就滾到黑暗的角落中去了。

  趙德民低低地罵道:「你怎麼來了。」

  我也低低地說:「廢話!」

  趙德民挺起身子,從窗口往外望去,說:「就在對面,不過那樓里好像挺多人。估計你妹妹肯定被發現了。」

  我說:「那真是糟糕了。」也抬起身子向窗外望去。

  果然,對面的二層樓樓梯口站了幾個87派的人。一個人看著還很眼熟。

  我捅捅趙德民:「那個樓梯口的高個很眼熟。」

  趙德民嗯了一聲,說:「好像是萬海濤,媽的,他一直是個流氓,怎麼也加入87派了?」

  我想起了這個人,這個傢伙的確是個流氓,上學的時候就知道他經常和人打架,還到我們學校打過人。不過這傢伙出身特別好,八代貧農,父親還是烈士,所以囂張得厲害,打砸搶屬他最樂意幹的事。

  我問道:「不會王山林也是87派的吧。」

  趙德民說:「有可能。」

  王山林是A市很有名的流氓,典型的市井無賴,屬於沒事找事的那種,好像還因為故意傷人罪被判過刑,應該比我大個四五歲,大家都知道萬海濤其實是王山林的小弟而已。

  剛想著這裡,就看到樓裡面好像有人下來了,萬海濤幾個守在樓門口的很恭敬似的把樓門口讓開。

  從樓上下來三個人,後面一個人好像還在扎皮帶。

  趙德民馬上說:「媽的,就是王山林這孫子。」

  打頭的的確是王山林,這傢伙屬於看一眼就忘不掉的那種人,一臉兇相,還不時露出壞笑。

  好像王山林和幾個人叨咕了幾句,這夥人就很迅速地跟著王山林跑開了。

  我覺得不妙,和趙德民對視了一下。趙德民點了點頭,我們兩個就鑽出了房間。

  緊趕跑了幾步,我和趙德民到了宿舍樓梯口,稍微打望了一下,就和趙德民鑽到了二樓。

  二樓沒有人,我和趙德民迅速地接近了我妹妹的宿舍,妹妹宿舍的門是大開著的。

  我一進門就覺得不對勁,借著外面的光,我一看屋裡的情況,心就轟的一下沉了下去。

  我妹妹滿臉是血,衣服被撕得稀爛,半裸地躺在屋裡面的方桌上面。

  我手中的槍一下子掉在地上,走上去幾步,低低叫了兩聲:「雅惠,雅惠。」

  妹妹沒有任何反應,我走上去兩步,卻怎麼也走不動了,因為我能看到妹妹的眼睛還睜著,但是,我知道,她死了。我兩個眼睛一發黑,身子似乎也一軟就要摔倒。

  趙德民把我扶著,說:「雅君,冷靜點,冷靜點。」

  我低低地說:「她死了,她被強姦了!她死了!她死了!」

  然後我不知道怎麼湧起一大股勁,甩開了趙德民,把地上的槍一抓,就要往外衝去。

  趙德民一個箭步就把我按倒在地上,我吼道:「放開我,王山林,老子要殺了他!」

  趙德民拼盡全身力氣把我按在地上,但是他還是控制不住我,我發了瘋一樣要衝出去。

  而這時,門口出現了一個身影,我抬頭一看,居然是怡巧。

  這倒讓我一下子軟了下來,怡巧往屋裡走了兩步,呆呆地看著我妹妹的屍體,用手把嘴一捂,哭出了聲。

  趙德民說:「雅君,現在不是報仇的時候,你冷靜,你冷靜,求求你!」

  怡巧也看到我們兩個,她看著我,我也看著她,她哽咽著說:「雅君,先把雅惠收拾一下。」

  我木然地從地上爬起來,滿臉淚痕地爬到妹妹跟前,將妹妹的上衣整理好,又從我妹妹的床上把被單撤下來,把妹妹裸露的身體包紮了起來。妹妹的眼睛一直睜著,脖子上有一道明顯的瘀青,似乎是被掐死的。

  我包紮完,正要把妹妹的眼睛合上。

  就聽到趙德民吼了一聲:「危險。」

  然後就是一聲槍響。我回過頭一看,趙德民正把龐怡巧撲倒在地上,而門口站著的正是萬海濤!

  我嗷的一聲就向萬海濤撲過來,萬海濤向我開了一槍,我右腿一麻,但是也什麼都顧不上,將萬海濤撲倒在地。

  我像個發怒的獅子一樣雙拳車輪一樣向萬海濤臉上砸去,沒有幾下萬海濤就不動了。

  怡巧拉著趙德民站了起來,我把趙德民扶著,趙德民的背上鮮血淋淋,應該是被擊中了背部。

  趙德民沖我說:「沒事,我們快走。」

  我回頭望了一下我妹妹,把趙德民架著走出屋外。屋裡升起了強烈的汽油味,萬海濤居然是帶著汽油來的,看來他是想毀屍滅跡。

  我們剛走下樓,幾把槍就指向了我們。迎面過來的就是王山林。我本來想立即衝過去和這個傢伙拼命,但是身邊的怡巧和趙德民讓我忍住了。

  只聽王山林說:「保林派的居然敢過來打伏擊?看來你們是不想活了!」

  我瞪著他一言不發。

  王山林打量了一下怡巧,臉上露出了一陣讓人噁心的壞笑:「呵呵,還有個這麼俊俏的大姑娘啊。你們三個還真是有一套啊。」

  然後走上來居然想摸怡巧的臉,旁邊幾個他的狗腿子也壞笑了起來。

  我心中想老子和他們拼了,拼死一條命也不能讓王山林摸到怡巧。

  正當我要鬆開趙德民撲上去時,怡巧已經一口痰吐向了王山林的臉。

  王山林一閃沒有閃過去,臉色大變,退後了幾步,罵道:「找死。」然後掃了四周的幾個人一眼,慢慢地說:「打死他們!」

  話還沒說完,頭頂上幾個照明彈就閃了起來,把這個地方照得一片通明,同時好幾個巨大的喇叭就喊了起來:「所有人放下武器!要文斗不要武鬥!我是陳景強!再說一遍,所有人放下武器!我是陳景強!再開一槍者以殺人罪論處!放下武器!」

  同時看到遠處有幾個民兵向我們這邊跑來,而槍聲居然很快停止了。陳景強是A市造反派最大的頭頭,是A市革命委員會的主任,所有的民兵大隊都是他給授銜的。所以陳景強這個名字,在所有民兵心中都相當有分量的。不過,A市的武鬥也是陳景強默許的,因為他曾經給我們保林派開過會,傳達過中央的意思,要以武鬥來制止武鬥!對方攻擊,一定要回擊來捍衛自己的革命思想!

  王山林恨恨地盯著我和怡巧,說:「龜兒子,算你們好運!下次不要讓我碰到!」

  而這時,二樓騰地一下冒出了火焰,我妹妹的房間燒著了。

  隨後萬海濤被一個人架了下來,萬海濤鼻青臉腫地看了我一眼,對王山林說:「這小子,我認識,是那女的的哥。」

  王山林居然哈哈一笑,對著我猙獰地嘲笑了一下,說:「小子,你來晚了。」

  那幾個民兵已經跑了過來,帶著紅袖標,那袖標一看就知道是A市造反革命總部的。沖我們喊道:「統統放下武器!要文斗不要武鬥!」

  王山林首先把自己手中的槍一丟,說:「我們沒開過槍。」

  二樓的火光沖天,轉眼這個木質的小樓就熊熊地燃燒了起來,我的妹妹就消失在這片大火中。

  而我的仇恨,也如同這片大火一樣,熊熊地燃燒了起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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