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滅蜀之戰:鄧艾的千里奇襲

2024-09-26 04:11:30 作者: 王覺仁

  蜀漢炎興元年(公元263年)十月,即姜維等人退守劍閣次月,劉禪緊急派遣使臣向東吳求援。

  眼看多年的「難兄難弟」這回恐要遭遇滅頂之災了,孫休出於唇亡齒寒的憂懼,立刻命大將軍丁奉統領各軍,進兵壽春,欲圖在東線牽制魏軍;另外,命將軍留平前往南郡(治今湖北江陵縣),與駐紮在此的朱績會合,商討應往何處進軍更有利於援救蜀漢;又命將軍丁封、孫異向沔中(今陝西南部,漢水上游)進軍,試圖從漢中東面威脅鍾會率領的魏軍。

  第一階段的漢中、隴西之戰,魏軍大獲全勝,一舉就把蜀軍趕到了劍閣以南,於是各路捷報紛紛傳回朝廷。司馬昭就是在這個背景下,預感到攻滅蜀漢只是時間問題,才接受了之前三番五次推辭掉的封賞,正式晉位相國,晉爵晉公,加九錫。

  從司馬昭這一耐人尋味的舉動,我們便足以看出,與其說「滅蜀」是他作為權臣對曹魏所作的貢獻,不如說是他為了改朝換代所準備的敲門磚。換言之,蜀漢的滅亡對曹魏帝國而言,非但不是福音,反而是一記喪鐘。因為蜀國一旦滅亡,自認為有大功於天下的司馬昭就可以著手篡奪曹魏的政權了……

  西線戰場上,鄧艾率部進至陰平後,立刻遴選精銳,準備與諸葛緒合兵一處,共同南下。不過諸葛緒卻拒絕了他,理由是其任務只是阻截姜維,並未接到進一步南下的指令,遂引兵往白水關(今四川青川縣東)而去,與鍾會主力會合。

  此時的鐘會,已經將蜀國視為囊中之物,也已生出獨專軍權、獨居大功之心,不想讓任何人分走功勞,遂向司馬昭呈上密奏,稱諸葛緒畏敵不前、阻截姜維失敗,理當治罪。朝廷旋即下詔逮捕了諸葛緒,用檻車押回洛陽。鍾會遂收編了諸葛緒的部眾。

  隨後,鍾會率十多萬大軍,開始猛攻劍閣。

  然而,作為「天下第一隘口」的劍閣關絕非浪得虛名,而姜維等率數萬人守在這裡更是綽綽有餘。所以,任憑魏軍費盡九牛二虎之力輪番進攻,這座關城就是巋然不動。

  不久,魏軍開始出現糧草不繼的問題了。

  諸葛亮和姜維在多年北伐中先後嘗盡的辛酸況味,這回終於也讓鍾會嘗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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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是鐵,飯是鋼,沒糧如何打仗?

  鍾會沒轍,遂動了退兵之念。

  而此時駐守陰平的鄧艾,已經在醞釀他那名垂千古、匪夷所思的「奇襲之策」了。得知鍾會打算退兵,滅蜀之戰眼看就要功虧一簣,鄧艾趕緊向鍾會進行匯報,提出了他的奇襲計劃:

  「如今,敵軍已遭到沉重打擊,我軍應乘勝進兵。我的計劃是,從陰平抄山路南下,經德陽亭(今四川江油市東北),直撲涪縣。德陽亭東距劍閣一百里,南距成都三百餘里,我們以奇兵突然攻擊蜀國的心臟地帶,劍閣守軍必定回防涪縣。到時候,你便可率主力大舉南下;若劍閣守軍不回防,那麼可以援救涪縣的兵力就寥寥無幾了。兵法有言:『攻其無備,出其不意。』我軍若以此計乘虛而入,直搗腹心,必定能大破蜀軍。」

  鍾會採納了這個大膽的計劃,於是蜀國的滅亡終於進入了倒計時。

  鄧艾發動的這場奇襲,堪稱中國戰爭史上最經典的奇襲戰例之一,也是最著名的滅國戰例之一。其間經歷的艱難險阻,非常人所能想像。

  要從陰平直下巴蜀平原,必須翻越我們今天所稱的摩天嶺。摩天嶺位於川、陝、甘三省交界處,東邊與米倉山相接。其嶺北面坡度較緩,南面則是懸崖峭壁,南麓海拔2227米,無路可行。整座山嶺高聳險峻,荊棘叢生,雲遮霧罩。正是由於鄧艾的此次奇襲,在摩天嶺中生生開出了一條奇崛的行軍路線,這條路後來才被稱為「陰平古道」。

  據《三國志·鄧艾傳》記載,鄧艾率部進入摩天嶺後,「行無人之地七百餘里(此處為漢里,約等於530華里)」,他們「鑿山通道,造作橋閣」,即逢山開路,遇水架橋,其間「山高谷深,至為艱險」。

  除了道路艱險難行,糧食匱乏也是一大問題。因為要自行開闢一條從未有人走過的路線,所以鄧艾和部眾們只能攜帶有限的軍糧,以減輕負荷,便於行軍。這就導致未及穿過摩天嶺,部隊已因缺糧而「瀕於危殆」,就是幾乎陷入了絕境。

  雖然史書沒有記載鄧艾所部如何擺脫缺糧的困境,但可想而知,不外乎就是通過摘野果、挖野菜、扒樹皮的方式充飢,當然也可以打一些山裡的野味。

  而當部隊千辛萬苦翻過山脊,來到南麓時,面對的更是刀削斧劈般的懸崖,根本沒有道路可以下山。於是,鄧艾做出了一個近乎瘋狂的舉動——先找到一處相對不那麼陡峭的山坡,然後用厚厚的毛氈裹住身體,徑直從山上往下翻滾,最後居然成功滾到了山下,而且全身各處「零件」還都沒有丟失或損壞。

  這不得不說是一個奇蹟!

  當然,如此冒險的行為只是為了激勵士氣,頂多就是一些部將和親兵跟著他這麼做,不可能讓所有部眾全都效仿。所以,大部分將士還是通過「攀木緣崖,魚貫而進」的方式下了山,也就是抓著峭壁上的樹木,身體貼著崖壁,一個接一個慢慢爬下來。

  最終,鄧艾及其部眾完成了這項前無古人的壯舉,成功翻越摩天嶺,如同神兵天降般突然出現在了江油關(今四川平武縣東南)。

  江油關,三國時稱江油戍,是劉備入蜀後依託天險修建的軍事要塞。其地群山環抱,涪水中流。關口險峰壁立,直插雲天;關下江流湍急,濁浪翻卷,顯然也是一處易守難攻的險關要隘。

  此時駐守該地的蜀將是馬邈。如果馬邈能夠堅守此關,那麼鄧艾拼死翻越摩天嶺的戰略意圖可能就落空了。然而,跟陽安關那個不戰而降的蔣舒一樣,這個馬邈也是個貪生怕死的傢伙,一看魏軍突然兵臨城下,立刻就開門投降了。

  隨著江油關的陷落,整個巴蜀平原就向鄧艾豁然洞開了。

  鄧艾旋即率部南下,馬不停蹄地撲向了成都。蜀漢朝廷聞報,大為震恐,慌忙派出衛將軍諸葛瞻北上抵禦。諸葛瞻率部進抵涪縣後,便止步不前了。隨軍出征的尚書郎黃崇(黃權之子)力勸諸葛瞻繼續北上,拒敵於地勢險峻的山口,否則一旦魏軍進入平原地帶,蜀軍的勝算就非常渺茫了。

  可令人遺憾的是,身為諸葛亮之子,諸葛瞻既沒有乃父的膽識,又缺乏乃父的謀略,一直猶豫不決,沒有聽從黃崇的建議。黃崇再三勸諫,甚至聲淚俱下,可諸葛瞻始終不聽。於是,鄧艾順勢長驅直入,一戰便擊破了諸葛瞻的前鋒。

  諸葛瞻連忙率部退守綿竹。此處距成都已不到兩百里,是蜀漢國都的最後一道防線。換言之,諸葛瞻已經退無可退了,除非他能突然雄起,戰勝驍將鄧艾,否則要麼投降,要麼戰死,絕無第三條路可走。

  鄧艾及時寫了封信,對諸葛瞻進行勸降,並許以「琅邪王」的爵位。所幸,身為諸葛亮之子,諸葛瞻雖然既無膽識又無謀略,但起碼的氣節還是有的,遂憤然斬殺來使,然後命部眾列陣,準備與鄧艾決一死戰。

  鄧艾命其子鄧忠攻擊蜀軍右翼,命副手師纂攻蜀軍左翼。也許蜀軍將士們都意識到這是保家衛國的最後一道防線,身後都是自己的妻兒老小,所以煥發出頑強的鬥志,生生把鄧忠和師纂率領的魏軍精銳擊退了。

  見二人敗退,鄧艾大怒。鄧忠和師纂趕緊解釋,說這支蜀軍防守嚴密,無懈可擊。鄧艾聞言更怒,厲聲道:「生死存亡,在此一舉,什麼叫無懈可擊?!」然後痛罵二人,要把他們拖出去砍了。

  鄧忠和師纂大驚,馬上重整旗鼓,掉頭再戰。

  這一回,魏軍將士也都有了殊死一戰之心,雙方的戰鬥更加激烈。最終,魏軍還是占了上風,大破蜀軍,並擊斬了諸葛瞻和黃崇。

  眼見大勢已去,諸葛瞻之子諸葛尚不禁仰天長嘆:「我們父子荷國厚恩,卻沒有設法早早誅殺黃皓,以致其敗壞國家,貽害百姓,我活著還有什麼意義?!」然後策馬直衝敵陣,力戰而死。

  至此,成都就徹底暴露在鄧艾眼前了。

  攻滅蜀漢的赫赫功績,已然唾手可得。

  蜀漢的縉紳百姓們萬萬沒想到,魏軍竟然這麼快就殺到了眼皮底下,立刻陷入混亂,只能扶老攜幼,紛紛逃進山野,官府根本無法禁止。

  而此刻的蜀漢朝廷,也早已亂成了一鍋粥。

  劉禪召集群臣緊急開會,商討對策。眾人七嘴八舌,有的說蜀漢與東吳是盟友,這種時候只能逃往東吳;有的說南中還有七個郡的地盤,且地勢險阻,易於固守,不如逃奔南中。而之前寫文章批判姜維、一向反對北伐的那個光祿大夫譙周,則順理成章地從反戰人士變成了投降派,堅決反對這兩項提議。他的看法是:

  「自古以來,從沒有寄身他國而仍然保住天子身份的。如今若投奔吳國,也只能臣服於吳國皇帝。況且,吳國的實力與我國相差不大,可見魏國遲早會吞併吳國。同樣是稱臣,與其向小國稱臣還不如向大國稱臣;與其受兩次羞辱(若魏滅吳,還得再降),不如只受一次!另外,若想撤到南中,應該早做計劃,方可實行。如今大敵當前,禍敗已經臨頭,難保不會有小人從中作祟,恐怕啟程之日,便有不測的變故發生,如何到得了南中?」

  譙周說了這麼一大堆,其實最想說的就一個字——降。

  不過人家畢竟是「碩儒」(陳壽語),語言文字的表達功夫十分了得,雖然話里話外都是「降」的意思,但愣是沒讓這個敏感字出口。

  終於有人耐不住性子,急著道:「如今鄧艾都快兵臨城下了,恐怕不肯接受投降,該怎麼辦?」

  好了,現在有人把這個敏感字捅出來了,譙周當然可以光明正大往下說了。

  他用一種成竹在胸的口吻道:「如今東吳仍然存在,這種形勢,鄧艾不能不接受我們的投降,也不能不以盛大的禮遇來接受。如果陛下降魏,魏國不封給陛下爵位和采邑,我會親自前往洛陽,用古人的大義去抗爭。」

  譙周把話說得如此大義凜然、擲地有聲,不仔細聽還以為他說的不是投降,而是堅持抗戰。

  見譙老爺子對投降一事這麼有信心,群臣遂紛紛附和,「眾人皆從周議」。畢竟投降了魏國,大部分人的官還可以照做,薪水還能照領,甚至曹魏作為「大公司」,福利待遇說不定比蜀漢更好呢,有什麼理由不投降?

  然而,高管們樂得被大公司併購,作為老闆的劉禪可就沒那麼樂意了。雖然投降後富貴可保,但在人家屋檐下做寓公,終究不如在自個兒家做皇帝,何況把老爹劉備千辛萬苦打下的江山拱手讓人,這心裡總歸不是滋味。

  所以,儘管以譙周為首的滿朝文武都贊成投降,劉禪卻還是傾向於遷都南中,於是一直猶豫不決。

  譙周見狀,趕緊洋洋灑灑地寫了一道奏疏,羅列了四大理由,苦口婆心地勸劉禪放棄南遷,早日投降:

  「聽說陛下有南遷的計劃,臣深以為不安。為什麼呢?南中乃蠻夷之地,以前既不繳納田賦捐稅,又不供應民夫差役,猶然不斷反叛。自從諸葛丞相南征,用強大的兵力鎮壓,他們走投無路才勉強服從。此後開始繳納賦稅,朝廷取之用於軍費,已經令他們深懷愁怨,這是隨時有可能給國家造成禍患的啊!如今,朝廷迫於形勢,想去依靠他們,他們一定會再度反叛。此其一。

  「魏軍前來,不只是攻取成都而已,朝廷若是南遷,他們一定會趁我們勢力衰弱,及時追擊。此其二。

  「朝廷若是遷至南中,對外要抗擊敵人,對內要承擔各種開支用度,費用勢必大增,但又無法從別的地方收取,對當地諸夷的利益損害肯定很大,這就必然加速他們的反叛。此其三。

  「西漢末年,王郎在邯鄲僭位稱帝,當時劉秀在信都,遭到王郎逼迫,打算放棄地盤,退回長安。部將邳肜勸諫說:『明公西還,則邯鄲百姓必不肯拋棄父母,背棄王郎,跨越千里追隨明公,他們在中途逃跑反叛是必然的。』劉秀聽從了勸諫,最終攻破邯鄲。如今魏軍已至,陛下南行,恐怕邳肜之言會重現於今。此其四。」

  最後,譙周拋出結論,說:「願陛下早為之圖,可獲爵土;若遂適南,勢窮乃服,其禍必深。」(《三國志·譙周傳》)

  願陛下早作打算,還可得到爵位和采邑;若是南遷,等到窮途末路才屈服,那禍患必定深重。

  譙周如此循循善誘,一副恨不得劉禪早日投降、蜀漢早日滅亡的樣子,不由讓人生出一種感覺——與其說他是蜀漢的臣子,不如說更像是司馬昭派來勸降的。

  面對譙周擺出的一條條理由,心有不甘的劉禪最終還是妥協了。

  隨後,劉禪命侍中張紹帶上他的天子璽綬,主動前往雒城(今四川廣漢市),向鄧艾奉上了降表。

  至此,立國四十三年、僅歷二主的蜀漢宣告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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