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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征烏桓:曹操統一北方

2024-09-26 04:07:21 作者: 王覺仁

  建安九年(公元204年)十月,袁紹的外甥高幹見冀州丟了,袁家大勢已去,只好向曹操投降。

  曹操仍然讓他當并州刺史。也就是說,高幹只是把城頭上的旗子換了一下而已,其他如官職、權力、地盤、人馬等,什麼都沒變。

  這就叫識時務的聰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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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過,高幹並未把這種聰明堅持到底。沒過多久,他就降而復叛了。

  這是後話。眼下,先他一步降而復叛的人,是袁譚。

  早在曹操全力圍攻鄴城時,袁譚就已再度扯起反旗,出兵占領了甘陵(治今山東臨清市)、安平(治今河北衡水市)、渤海(今河北滄州市)、河間(治今河北獻縣)等地,然後又進攻袁尚所在的中山國。袁尚不敵,逃往故安(今河北易縣東南),投奔了二哥袁熙。

  袁譚吞併了袁尚的餘部,最後回防龍湊(今山東平原縣東),擺出了跟曹操死磕到底的架勢。

  這又是一個自尋死路的傢伙。

  曹操沒辦法,只能成全他。在討伐之前,曹操先禮後兵,寫了一封信給袁譚,責備他背信棄義,然後宣布斷絕與他的姻親關係,並把他的女兒遣送了回去。

  當年十二月,曹操親率大軍進討。袁譚不敵,只好撤出平原縣,退守南皮,並沿清河(流經南皮縣西)一線布防。曹操進據平原,很快克復了附近諸縣。

  建安十年(公元205年)正月,曹操大舉進攻南皮。這是袁譚最後的據點,他已經沒有退路,只能殊死抵抗。一番激戰後,曹軍傷亡慘重。曹操無奈,打算暫時後撤,讓將士們緩緩。大將曹純(曹仁之弟)極力阻攔,說一後退士氣便泄了,絕不能退。

  這個曹純可不是一般將領,他是曹軍中最為精銳的王牌部隊——「虎豹騎」的統領。

  虎豹騎,顧名思義,就是戰鬥力極為強悍、作戰像虎豹一樣勇猛的騎兵。據《三國志》裴松之注引《魏書》記載,曹純統領的虎豹騎,「皆天下驍銳,或從百人將補之」。意思是虎豹騎的成員都是當時天下最驍勇、最精銳的戰士,普通部隊裡率領百人的將領,到了虎豹騎就是一名士兵而已。由這樣的兵員組成的部隊,可以想像戰鬥力有多麼驚人。

  正因為是精銳中的精銳,所以虎豹騎的歷任統領都是曹操最信任的親屬:首任統帥是堂弟曹純,此後的繼任者是族侄曹休、養子曹真。甚至曹操本人還曾兩度親自統領:第一次是在虎豹騎剛剛組建,尚未選定曹純為統領時;第二次是在曹純死後,虎豹騎的指揮權尚未交給子侄輩的時候。

  按照史料分析,虎豹騎的組建時間應在官渡之戰後。而其第一次有記載的戰鬥,就是此次圍攻袁譚的南皮之戰。

  當時,曹操聽從了曹純的勸阻,決定一鼓作氣消滅袁譚,遂親自跑到陣前擂動戰鼓,為將士們鼓勁助威。

  老闆親自上陣打鼓,當然極大地激勵了部眾的士氣。曹軍終於攻克南皮,袁譚突圍而走。曹純率領虎豹騎追擊,將袁譚斬殺。

  這是史書有載的虎豹騎在戰場上的第一次亮眼表現。此後多年,虎豹騎更是隨著曹操南征北戰,屢建奇功,令對手聞風喪膽。

  袁譚一死,袁氏陣營的實力被進一步削弱,剩下的袁熙和袁尚,只能躲在幽州苟延殘喘,很難再有翻盤的機會了。

  眼看袁氏兄弟已然是窮途末路,跟著這樣的老闆混還有什麼奔頭?袁熙麾下的部將焦觸、張南決定棄暗投明,於是發動了一場兵變。袁熙和袁尚猝不及防,被打得大敗,只好逃往遼西郡(治今遼寧義縣西),投奔烏桓酋長蹋頓。

  焦觸自立為幽州刺史,隨後脅迫下轄各郡縣的太守、縣令等一同歸降了曹操。

  隨著焦觸的歸降,冀、青、並、幽四州貌似都已收入曹操囊中。其中,冀州和青州是曹操用武力打下來的,比較牢靠,而并州和幽州則不費一兵一卒就到手了,更像是天上掉下來的餡餅,怎麼看都有點虛。

  果不其然,就在焦觸歸降的短短几個月後,幽州就發生了叛亂——以趙犢、霍奴為首的變民斬殺了焦觸和涿郡太守王松,打出了反旗。與此同時,遼東郡(治今遼寧遼陽市)的烏桓單于蘇仆延又糾集了其他幾個郡的酋長,聯合出兵,大舉進攻獷平(今北京密雲區東北)。

  此時駐守獷平的人是鮮于輔。此人早在官渡之戰時便已歸附曹操,被曹操封為右度遼將軍。所以,烏桓人此次進攻,擺明了就是沖曹操來的。

  當年八月,曹操率軍北上,斬殺趙犢、霍奴,迅速平定了幽州之亂,繼而直趨獷平,馳援鮮于輔。蘇仆延等人沒料到曹操進兵會如此神速,自忖不是他的對手,便解圍而去,撤回了塞外。

  就在曹操北上平亂之際,不久前剛剛歸降的并州刺史高幹自以為有機可乘,遂再度反叛。當年十月,高幹攻陷上黨(治今山西長治市上黨區),生擒了曹操任命的太守,然後進軍扼守戰略要地壺關口(今山西長治市東),準備以太行山為屏障對抗曹操。

  這個只聰明了一次就開始犯蠢的高幹,無疑是在步袁譚之後塵。

  曹操接到戰報,立刻命樂進、李典為前鋒進攻高幹,隨後於建安十一年(公元206年)正月親率主力進圍壺關。三月,壺關守軍投降,高幹帶著幾名親兵逃往平陽(今山西臨汾市),向駐紮在此的南匈奴單于呼廚泉求救。

  呼廚泉知道高幹現在已經是落水狗了,而曹操則所向披靡、如日中天,他怎麼可能幫高幹去抗曹呢?於是一口回絕。

  高幹走投無路,只好掉頭南逃,準備到荊州投奔劉表。可剛走到上洛(今陝西商州市),便被當地都尉輕而易舉地斬殺了。

  曹操旋即命部將梁習出任并州刺史。

  當時的并州,雖然高幹已死,但還有兩股勢力仍然是不穩定因素:一是以呼廚泉為首的南匈奴,二是依附南匈奴且擁兵自保的地方豪強。

  梁習到任後,針對這兩股勢力迅速打出了一套組合拳:

  第一招是「以禮相待」:親自拜訪匈奴和豪強中的頭面人物,溫言善語,禮遇甚周,跟他們拉近距離,建立關係;

  第二招是「調虎離山」:保薦他們到州府出任官職,實際上就是把這些地頭蛇調離了他們的巢穴;

  第三招是「釜底抽薪」:下令徵兵,把他們的宗族子弟全部徵召入伍,美其名曰「義從」(志願兵),然後把他們源源不斷地送到曹操麾下的各個部隊中;

  第四招是「遷移人口」:把他們的家屬陸陸續續遷到曹操新建立的大本營鄴城,表面上是給了他們「一線城市」的戶口,貌似很夠意思,實則是把這些人變成了人質。

  前面做了這麼多鋪墊,最後一招就是「圖窮匕見」:對那些仍舊不肯順從的匈奴酋長和地方豪強,就一個字——打!

  據說梁習出兵後,一戰就斬首了一千餘級,俘虜了一萬多人。

  這一套組合拳打下來,活的人都服了,不服的人都死了。於是,并州迅速出現了這樣一番喜人的景象:「單于恭順,名王稽顙,服事供職,同於編戶;邊境肅清,百姓布野,勤勸農桑,令行禁止。」(《資治通鑑·漢紀五十七》)

  翻譯成大白話就是:單于呼廚泉老實了,酋長和豪強們也都跪下磕頭了,大家都乖乖地承擔賦稅和差役,跟漢人老百姓一樣了;邊境太平,老百姓都在田野里辛勤耕種,政府鼓勵農業發展,法令都能得到貫徹落實。

  并州能夠這麼快出現太平景象,首先要歸功於梁習的才幹,其次也再一次證明了曹操在識人、用人上的智慧——總是能把人才放在最合適的位置上,最大限度地發揮他們的才幹。

  至此,冀、青、幽、並四州終於全部平定,剩下最後一個負隅頑抗的對手,便是幽州以北的烏桓了。

  烏桓,也作烏丸,是中國北方的遊牧民族,與鮮卑同為東胡部落的一支。西漢初年,東胡被匈奴單于冒頓擊破,其中一支逃至烏桓山(今大興安嶺山脈南端),遂以山名為族號。東漢初年,烏桓從塞外南遷至遼東、朔方等郡,逐漸發展壯大,名義上受漢朝管轄,實際上並未真正歸順。

  東漢末年,乘天下大亂之機,烏桓用擄掠、裹挾、收容等方式,先後得到了十餘萬戶的漢人人口。袁紹占領冀州後,極力拉攏,以皇帝名義把烏桓的眾多酋長封為單于,又物色了一些民女,以自己女兒的名義嫁給了他們。

  烏桓各部落中,遼西郡酋長蹋頓實力最強,袁紹招攬他也最為賣力,雙方一直維持著不錯的關係。當初袁紹消滅公孫瓚,蹋頓便助了他一臂之力。所以袁熙、袁尚哥兒倆被曹操逼得走投無路後,只能投奔蹋頓。

  蹋頓也很講義氣,答應幫他們奪回故地,遂多次「入塞為寇」。

  因此,不把以蹋頓為首的烏桓勢力滅掉,幽州肯定不得安穩,曹操在鄴城也絕對睡不好覺。

  建安十二年(公元207年)二月,經過差不多一年的休整和準備,曹操覺得時機已經成熟,遂正式宣布北征烏桓。

  可是,這個決定卻遭到了大多數將領的反對。他們的理由是:袁尚不過是一條喪家之犬,蹋頓不會真的替他出頭,如果大軍出塞征討,許都空虛,難免被劉表和劉備偷襲。

  關鍵時刻,又是郭嘉這個少數派站出來力挺曹操。

  他認為,袁紹對烏桓和北方的民眾有恩德,而曹操雖然平定了北方四州,但只是用武力征服,未及施恩,此時若去打南邊的劉表,蹋頓必然對北方四州心生覬覦,一旦他聯合胡漢大舉南下,形勢就危險了。反觀劉表,不過是一個崇尚清談、坐而論道的人,他知道自己的才幹不足以駕馭劉備,若重用怕無法控制,若輕視,劉備必不為他所用。所以,曹操即便以舉國之力北征,也絲毫不用擔心。

  曹操聞言,信心大增,立刻率大軍北上,就此打響了統一北方的最後一戰。

  大軍進抵易縣,郭嘉又建議曹操留下輜重,輕裝疾進,出其不意,攻其不備。曹操採納,隨即把輜重和重裝鎧甲全部放在後軍,同時遴選了一批精銳,一律輕裝,由他本人親自率領,以急行軍的速度北上。

  當然,曹操從不打無準備之仗。他深知自己對北方的氣候、地形、道路等都缺乏了解,而這些自然條件又會極大地影響行軍作戰,所以必須找一個這方面的行家,才能確保客場作戰的勝利。

  很快,他就找到了一個專業人才。

  此人名叫田疇,當初袁紹前後五次徵召,都被他拒絕了。可這回曹操徵召,他卻二話不說就趕了過來。僅僅選老闆這一點,就足以看出此人的判斷力和遠見。有這麼一個人當高參,曹操在陌生的北方作戰也就不會吃虧了。

  不久,曹軍進抵無終(今天津薊州區)。此處便是前線。時值盛夏,大雨滂沱,道路泥濘,烏桓大軍又早已搶占各處戰略要地,曹軍根本無法前進。

  這種時候,曹操只能找田疇問計了。

  田疇說:「咱們走的這條道,夏秋兩季,全都會變成沼澤。說它淺,車馬難以通過;說它深,舟船不能行駛,是長年無法解決的難題。」

  曹操無奈,便問他還有沒有別的路。

  田疇說有,出盧龍塞(今河北遷安市西北),有一條古道可前往柳城(今遼寧朝陽市南),但那條路已經一百多年沒人走了,橋塌路斷,僅有殘跡可尋。

  曹操這個人,就怕無路可走,從來不怕走險路,因為恰恰是走險路,才有可能出奇制勝,於是忙問田疇有何具體方略。

  田疇說:「烏桓把主力都布置在無終前線,認為這是我軍的必經之路,若無法前進,只能後撤。我們可以將計就計,佯裝撤軍,然後出盧龍口,穿越白檀、平岡,再往東北方向走,便能直插烏桓空虛的後方,必可出其不意,一戰生擒蹋頓。」

  曹操大喜,就說了一個字:「善!」

  隨後,曹操率部後撤,然後故意放出風聲,說雨季道路不通,只能撤兵,等到秋冬再行出擊。

  烏桓的斥候得到情報,立刻上報。蹋頓就此放鬆了警惕。

  接下來,曹操以過人的膽識開始了一場險象環生的遠征:他親自率軍,命田疇為嚮導,翻越徐無山(今河北玉田縣北),一路向北挺進,然後逢山開路,遇水搭橋,硬是在崇山峻岭中開出了一條長達五百里的山路,就這樣越過白檀、平岡,又悄悄穿過鮮卑王庭,向東直撲蹋頓駐守的柳城。

  直到曹軍距柳城還不到兩百里時,烏桓斥候才發現了他們。

  蹋頓大驚失色,慌忙集結袁尚、袁熙、遼東單于蘇仆延、遼西單于樓班、右北平單于能臣抵之等人,共率數萬騎兵,出城迎擊曹操。

  同年八月,曹軍與烏桓聯軍在白狼山(今喀喇兒方翼蒙古族自治區)猝然遭遇,雙方在此展開了決戰。

  此時,形勢對曹軍是很不利的,一來是長途奔襲,人困馬乏,二來是為了急行軍,曹軍將士少部分人還穿著輕甲,大部分人甚至連輕甲都沒有,裝備幾乎等於沒有。而對手則是以逸待勞,且裝備齊全。

  面對如此險惡的形勢,饒是曹軍將士個個身經百戰,此刻也無不面露恐懼之色。

  這種時候,拼的就是統帥的定力和戰略了。

  雙方未及接戰,曹操便已登上高處,瞭望戰場形勢。一番緊張的觀察後,曹操笑了——烏桓聯軍雖然人多勢眾,但行動散漫,部伍凌亂,可見其戰鬥力十分有限。

  曹操當機立斷,命張遼為前鋒,率先衝鋒,然後全軍出擊,直衝敵陣。

  沒有預備隊,也不考慮退路,這就叫孤注一擲!

  一番激戰後,烏桓聯軍全線崩潰。張遼一馬當先,斬殺了蹋頓、能臣抵之及多名烏桓酋長。烏桓聯軍大部被殲,袁尚、袁熙、蘇仆延、樓班等人僥倖逃脫,帶著數千殘部投奔了遼東太守公孫康。

  曹軍隨即占據柳城。當地的胡人和漢人共二十餘萬,全部投降。

  左右勸曹操乘勝追擊,直搗遼東,把袁氏兄弟和公孫康一塊兒收拾了。曹操笑了笑,說:「我等著公孫康把袁尚和袁熙的人頭給我送過來,不勞咱們出兵。」

  同年九月,曹操凱旋。

  公孫康是割據遼東的諸侯,由於地處東北一隅,沒有其他諸侯來打,遼東幾乎就是個獨立王國。其父公孫度在世時,便長期以遼東王自居,誰的帳都不買。公孫康承襲父位後,照樣牛皮烘烘,幾年前還一度想揮師南下去打曹操。

  可如今,作為南面屏障的袁氏兄弟和烏桓人全都被打敗了,曹操的兵鋒已經指到了他的眼皮底下,公孫康就不得不三思而後行了。

  他是個聰明人,知道曹操如果想打他的話,早就發兵過來了,之所以打到柳城就班師,無非就是要看他的態度和表現——若是他膽敢跟袁氏兄弟和烏桓殘部穿一條褲子,那麼曹操遲早會兵臨城下。

  公孫康權衡了一番利弊後,就知道該怎麼做了。

  他先是假惺惺地收留了袁氏兄弟和蘇仆延等人,然後盛情邀請他們前來赴宴,並在府邸的馬廄里埋伏了一隊精銳武士。袁氏兄弟和蘇仆延等人來到公孫府時,袁熙忽然生出一絲不祥之感,不禁遲疑了起來。袁尚罵他疑心病太重,強行把他拉了進去。

  眾人進到府內,未及入座,公孫康突然一聲令下,那些伏兵便一擁而上,把他們全給拿下了。

  當時天寒地凍,袁氏兄弟被捆綁著,癱坐在雪地上。袁尚冷得受不了,便央求公孫康道:「我們還沒死,實在忍受不住寒冷,能給張草蓆嗎?」

  公孫康還未答言,一旁的袁熙卻淡淡地說了一句:「頭顱方行萬里,何席之為!」(《三國志·袁紹傳》注引《典略》)

  咱們的頭顱馬上就要行萬里路了,還要草蓆幹什麼!

  在袁氏三兄弟中,袁熙是最沒有存在感的一個,然而當面臨死亡時,他淡定自嘲的形象卻與袁尚的軟弱和畏怯形成了鮮明對比。不論之前的袁尚有多麼風光,也不論之前的袁熙相形之下有多麼黯淡,至少在生命的最後一刻,袁熙用最後一點骨氣撐起了人生的最後一絲尊嚴,明顯把袁尚給比下去了,也足以讓他在後世讀者的心目中留下一個不算太差的形象。

  也許,正因為袁熙最後的表現比較亮眼,與他之前模糊黯淡的形象反差太大,看上去似乎不太合理,所以南朝劉宋的史學家范曄便在《後漢書·袁紹傳》中,將這句話改成是公孫康說的。

  但是,范曄的修改卻沒有什麼史料依據,純粹出於個人好惡,所以並不嚴謹。此外,《三國志》所引的《典略》畢竟是三國時期的史料,作者魚豢是曹魏官員,與袁熙基本算是同時代人,其記載的可信度應該比《後漢書》高。有鑑於此,我更傾向於「頭顱方行萬里」這句話是袁熙說的。

  很快,袁熙、袁尚及蘇仆延等人的頭顱便被送到了曹軍大營。

  公孫康既然這麼識時務,曹操自然要投桃報李,旋即以朝廷名義任命他為左將軍,封襄平侯。

  然後,曹操立刻命人把袁尚的頭顱掛在轅門上示眾,並下令三軍:「敢有哭之者,斬!」牽招卻獨自設祭,放聲痛哭,曹操認為他是忠義之士,於是舉薦他為茂才。

  諸將都覺得曹操真是神機妙算,說公孫康會把袁尚等人的頭顱送來,果然他就乖乖送來了,便問曹操怎麼算得這麼准。曹操說:「公孫康一向畏懼袁氏,我們若急於進攻,他們必定聯手抵抗;我們緩一緩,他們反而會自相殘殺。這是形勢決定的。」

  當時,曹軍還在班師途中,尚未回到鄴城。時值寒冬,又逢大旱,曹軍一連走了兩百里地,居然找不到一處水源,而糧食差不多也告罄了。將士們又餓又渴,苦不堪言。沒飯吃,只好殺了數千匹戰馬來充飢;沒水喝,只好自己動手開鑿水井,據說足足挖到地面下三十餘丈,才見到了水。

  此次遠征,堪稱曹操自起兵以來最為艱險的一次。

  有感於此,當大軍來到了安全地帶後,曹操立刻下了一道命令,要調查當初是哪些人勸諫他不要發動這次北征。

  命令一下,三軍將士頓時人心惶惶,很多人都覺得這回要遭殃了。

  沒多久,一份「勸阻北征之人」的完整名單便送到了曹操手上。可讓所有人都沒想到的是,曹操竟然給了名單上的每個人一份重重的賞賜。

  正當眾人既驚喜又詫異之際,曹操給出了他的理由:「此次北征烏桓,實在是危險萬分,全憑僥倖。雖然大獲全勝,但只能說是上天保佑,絕不可視為理所應當。諸君的勸諫,才是萬全之策,所以要給你們重賞,希望以後繼續勸諫,不要閉口不言。」

  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

  看看曹操對待勸諫的態度,再對比一下袁紹對待田豐、沮授等人的做法,好老闆和壞老闆的分野十分明顯,可謂高下立判。而且,曹操獎賞的還是提了錯誤意見的人,其目的就是不想阻塞言路;而袁紹懲罰的卻是提出了正確意見的人,其動機僅僅是因為他丟了面子。把這個因素再考慮進去的話,那麼曹操的智慧與袁紹的愚蠢就對比得更加顯著了,二者簡直就是雲泥之別。

  古人說:「德不配位,必有災殃。」

  如果我們不把「德」僅僅理解為狹義的道德品質,而是理解為更廣義的能力、才幹、綜合素質的話,那麼這句話就很適合袁紹。

  雖然袁紹是「四世三公」出身,但如此耀眼的家庭背景或許可以讓他在太平之世做一個太平宰相,卻遠遠不足以讓他在這個大亂之世成就王霸之業,更不足以讓他成為中國北方的霸主。

  只有曹操,這個既能做治世能臣又能做亂世奸雄的人,才有足夠的資格坐上王者的寶座。

  隨著整個北方的徹底平定,曹操自然就把目光瞄向了那些仍然割據一方的諸侯,他們是荊州的劉表、劉備,江東的孫權,關中的馬騰、韓遂,漢中的張魯,益州的劉璋……

  從起兵討伐董卓的初平元年(公元190年),到此刻的建安十二年(公元207年),曹操用了整整十七年才統一了中國北方。當年的他36歲,風華正茂,血氣方剛;現在的他53歲,雖然年過半百,卻仍壯志滿懷。

  正是在北征烏桓凱旋的路上,曹操寫下了「歌以詠志」的千古名篇《步出夏門行》。其中最為膾炙人口的名句便是:

  老驥伏櫪,志在千里;

  烈士暮年,壯心不已。

  自強不息的精神,建功立業的激情,平定四海的抱負,一統天下的野心,全都凝聚在這十六個字中。

  此刻的曹操無法預知未來,所以他一定堅信,分崩離析的大漢江山必然會在他的手上重新統一起來,而這個群雄割據、諸侯爭霸、戰火紛飛、民不聊生的亂世,也必將在他的手上終結!

  然而,遺憾的是,歷史的車輪並沒有往曹操期待的方向前進。短短一年後,他就在一個叫赤壁的地方,遭遇他這一生中最慘重的一次失敗。就是這場戰役,逆轉了整個天下大勢和歷史的走向,也粉碎了曹操一統天下的夢想。

  此後的整個天下,漸漸形成了三足鼎立、互相制衡的格局。

  建安十二年(公元207年),當曹操站在「統一北方」這個歷史節點上,用一種睥睨天下的目光掃視四方的時候,他並不知道,三國這場大戲最精彩、最高潮的一幕,其實才剛剛上演……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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