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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戰鄴城,奪取冀州

2024-09-26 04:07:17 作者: 王覺仁

  跟大哥袁譚一樣,袁尚也是一個愚蠢且不自量力之人。

  建安九年(公元204年)二月,撤回鄴城才短短几個月,袁尚就又坐不住了,命審配和部將蘇由留守鄴城,然後再度率兵進攻平原。

  曹操一看這小子如此執迷不悟,索性也不管袁譚了,親率大軍直取鄴城——你們哥兒倆儘管打,我先端了你們袁家的老巢再說。

  接下來的幾個月,曹操先是築土山、挖地道猛攻鄴城,接著又率兵繞過鄴城,攻克了毛城(今河北武安市西),斷了鄴城與并州上黨郡(治今山西長子縣)之間的糧道;然後又攻陷了邯鄲(今河北邯鄲市),斷了鄴城與幽州之間的糧道。

  在此期間,留守鄴城的大將蘇由主動出城投降,而易陽(今河北邯鄲市永年區東南)、涉縣(今河北涉縣)等地的守將也紛紛開門迎降,就連長期活躍在太行山一帶的黑山軍首領張燕也在這時歸降了曹操。

  至此,鄴城已經徹底淪為一座孤城,陷落只是時間問題了。

  然而,審配的頑強也讓曹操有些出乎意料。

  幾個月來,築土山、挖地道等戰術都未能撼動鄴城,曹操不得不在五月改變戰術,主動剷平了土山,填埋了地道,改為挖掘壕溝——沿鄴城四周挖出了一條長達四十里的溝塹。審配有些緊張,連忙登上城頭觀察,卻發現曹軍的溝挖得很淺,人馬依舊可以通行,遂放聲大笑,覺得曹操也沒什麼能耐,便置之不理。

  可他萬萬沒想到,一夜之間,曹軍竟然把這條壕溝挖成了寬二丈、深二丈的「河床」,然後把流經鄴城的漳水灌了進來,頓時徹底斷絕了鄴城與外界的任何通道。

  

  曹操之前雖然已經斷了鄴城的西面和北面糧道,但袁紹畢竟在冀州經營日久,還是會有一些忠心的人想方設法把糧草和補給運進城,可現在大水圍城,哪怕是一粒糧食也別想送進去了。不久,城中的百姓便餓死了大半。

  饒是如此,審配及其部眾也依然在堅守。

  讓人不解的是,直到這一年七月,袁尚才被迫解除了對袁譚的圍困,率一萬多人回頭來救自己的老巢。

  耽擱了這麼長時間才回師,難道他就不怕鄴城淪陷嗎?

  也許是袁尚充分信任審配,相信他可以頂住曹操的進攻,又或是袁尚鐵了心要先幹掉袁譚,為此不惜一切代價,就算丟了老巢鄴城也在所不惜。除此之外,真的沒法解釋他為何心這麼大,到現在才回來救。

  此時曹軍圍攻鄴城已將近半年,將士們也都打累了,一聽袁尚回師,眾將紛紛說:「此乃『歸師』,必然人人殊死奮戰,咱們還是先撤,避開它的鋒芒吧。」

  所謂「歸師」,是《孫子兵法》中的術語,原文為:「歸師勿遏,圍師必闕,窮寇勿追。」意思是,對退回大本營的軍隊不要阻攔,對被包圍的敵軍務必留下逃走的缺口,對走投無路的敵人不要窮追不捨。

  兵法之所以強調這三點,是因為凡是陷入這三種境況的敵人,必定會殊死頑抗,那麼己方就要付出慘重的傷亡,即便獲勝代價也很高。

  曹軍的將領們正是基於這一考慮,才勸曹操暫時撤兵。

  可是,兵法是死的,人是活的。曹操之所以厲害,不僅在於他諳熟兵法,更在於他會活用兵法。

  曹操說:「袁尚如果從大路來,那咱們就先撤;若是他從西邊的山道上過來,那定可將他生擒。」

  曹操這麼說,同樣也是基於兵法,只不過是結合了戰場上實際形勢的兵法。他的意思是:袁軍若自大路返回,雙方就會在開闊地作戰,對方只能前進,後退就是死,必會殊死一搏;而袁軍若是從山道上來,由於地形複雜,就可進可退了,那他們必然沒有決死之心。

  隨後,袁尚居然就從西山過來了,在距鄴城十七里的滏水邊上紮下了營寨。

  此舉正合曹操心意,遂下令部隊準備戰鬥。

  當天夜裡,袁尚這邊燃起烽火,通知城中守軍,城中也立刻燃起烽火響應。審配率軍從北門出城,準備與袁尚前後夾擊,對曹軍形成反包圍。曹操迅速對審配發起進攻,審配不敵,只好又退回城中。曹操旋即掉頭攻擊袁尚,又一舉將其擊敗。

  袁尚撤到了漳水附近,卻仍不死心,在岸邊再次紮營。曹操不讓他有絲毫喘息之機,下令部眾包圍袁營。可是,包圍圈還沒完成,袁尚忽然就喪失了鬥志,派人前來請降。曹操不接受,又命將士加緊進攻。

  袁尚沒轍,只好拼死突出重圍,退保祁山(今河南安陽市西)。

  此時的曹操,並沒有老老實實遵循「窮寇勿追」的兵法,而是窮追不捨,再度將袁尚包圍。

  這就是曹操靈活的地方。《孫子兵法》固然有「窮寇勿追」的訓誡,但更有「兵無常勢,水無常形」的上乘心要,即用兵作戰要根據敵情的變化來採取靈活機動的戰略戰術,不能墨守某種作戰方法。正所謂「能因敵變化而取勝者,謂之神」。

  如果袁尚之前沒有派人來請降,那說明他很可能懷抱死志,曹操說不定就放他一條生路了,不會把他逼這麼緊;恰恰是請降之舉,暴露了袁尚及其部眾的恐懼和軟弱,曹操當然不會放過這個一舉消滅他的機會。

  在曹軍暴風驟雨般的攻勢下,袁尚部將馬延、張顗陣前投降,袁軍頓時潰散,袁尚又一次突圍,逃往中山國(治今河北定州市)。

  不得不說,袁尚打仗不太行,跑路的功夫卻實屬一流,每次都能在曹軍的團團圍困中逃出生天。

  曹軍繳獲了袁尚扔下的所有輜重,包括袁尚「冀州牧」的印綬、節鉞及一干私人物品。曹操隨即殺回鄴城,並把這些戰利品通通放在城下展示。守軍一看,知道袁尚大勢已去,鬥志登時瓦解了大半。

  可直到此時,審配的意志仍十分堅定,對部眾說:「堅守死戰!曹軍已經疲憊不堪了,幽州援軍馬上就到,何必擔心沒有主公?」

  審配所謂的幽州援軍,指的就是袁紹次子袁熙,時任幽州刺史。不過他這話只是在安慰部眾罷了。從袁譚和袁尚兄弟反目、同室操戈的那一天起,袁熙就一直袖手旁觀,既不來勸架,也不幫任何一個,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冷漠姿態。

  這就是袁紹家三位公子的德行——老大和老三不共戴天,老二隔岸觀火,似乎完全不知道什麼叫「親者痛,仇者快」,更是把「唇亡齒寒」這種最簡單的道理拋到了九霄雲外。

  由這仨兄弟帶領的袁氏陣營,若不敗亡,那就是沒有天理了。

  不管有沒有幽州援軍,反正審配是抱定與城池共存亡之心了。他當然知道自己無力回天,但不戰鬥到最後一刻,他絕不放棄。

  就憑著這股頑強的精神,審配居然在敗局已定的情況下生生製造了一次機會,險些殺死曹操,扭轉乾坤。

  有一天,曹操出營視察,不料審配竟派出一隊弩手埋伏在了曹營外。一看到曹操,所有弩手同時發射,雨點般的弩箭破空而至,其中好幾箭都差點命中曹操,著實把他嚇出了一身冷汗。

  然而,審配決心戰鬥到底,但這並不代表別人也願意跟他一起為袁家殉葬。

  比如他自己的侄子審榮,就覺得這樣的頑抗毫無意義。

  審榮的職務是東門校尉,負責守衛東門。八月初二夜裡,審榮悄悄打開城門,把曹軍迎了進來。等審配反應過來時,一切都已無可挽回了,但他仍率領親兵與曹軍展開了激烈的巷戰。

  結果當然毫無懸念——曹軍生擒了審配。

  當時,一向與審配不睦的辛評及家人都被審配關在了獄中。曹軍進城後,之前已投到曹操帳下的辛毗飛也似的趕到監獄,卻發現大哥辛評及一大家子早就被審配殺了。

  隨後,審配被五花大綁地押到了曹操帳下。辛毗悲憤莫名,揮起馬鞭狠抽他的頭,罵道:「奴才,你今天死定了!」

  審配當即回罵:「狗輩,正是你們葬送了冀州,我恨不得殺了你!至於我是死是活,是你說了算嗎?」

  稍後,審配被押到了曹操面前。曹操看著他,似笑非笑道:「那天我出營視察,你射的弩箭可真多啊!」

  審配怒道:「我還恨射少了呢!」

  曹操向來看重忠義之士,有意要留他一命,便道:「你效忠袁家,這也是你不得不做的。」

  如果審配想活命,順著這話往下說,低個頭,服個軟,那這條命就算撿回來了。然而,他早就決意一死,所以始終「意氣壯烈」,一句屈服的話也不說。

  這就讓曹操難辦了。加之辛毗又在一旁號哭不已,讓曹操主持公道,替他大哥一家報仇,曹操無奈,只好命人把審配拉出去斬首。

  臨刑前,審配還厲聲叫劊子手讓他面朝北方,說:「我的主公在北邊(指逃至中山國的袁尚)。」

  毋庸置疑,審配算得上是一個忠義之臣,而且面對曹操大軍,能堅守孤城達半年之久,其過人的才幹和堅強的意志也令人印象深刻。然而,正如前文所言,袁氏這艘大船最終之所以沉沒,船上的每一個人其實都有責任,其中自然也包括審配。

  在袁氏集團連綿不絕的內鬥中,審配便是主要角色之一,「貢獻」的力量一點不比別人少,「砸船」的力度也絲毫不比別人弱。直到城池即將陷落之前,他還不忘殺了政敵辛評一家,其心狠手辣的程度可見一斑。而袁紹死後發生的奪嫡之爭、兄弟相殺等一系列惡性事件,審配無疑也是罪魁禍首之一。既如此,他還有什麼資格罵辛毗說是別人葬送了冀州呢?

  所以,儘管審配最終「以死明志」,其節操令人動容,可仍然無法掩蓋他之前的種種污點。他對袁氏的忠心,主觀上或許不容否認,但從客觀結果上來看,其實是要大打折扣的。換言之,這樣充滿瑕疵的「忠臣義士」,終究難以得到世人的認可。

  審配被殺當天,陳琳也被曹軍俘虜,綁到了曹操面前。

  曹操問他:「你當年為本初作檄文,要罵就罵我一個人好了,何苦把我父親和祖父都給罵了呢?」

  陳琳慚悚道:「當初為形勢所迫,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曹操愛惜其才,遂既往不咎,不僅赦免了他,還任命他為軍師祭酒,讓他和阮瑀(建安七子之一)共同掌管記室。此後,曹操陣營發布的所有軍國檄文,基本都出自二人之手。

  曹操攻陷鄴城後,隨行的次子曹丕得到了一件意料之外的「戰利品」。

  準確地說,是得到了一個美女。

  她就是被後人廣為傳誦的甄宓,當時的身份是袁熙的妻子。

  「甄宓」其實不是她的真名。她的真實名字史書上並無記載,之所以留下這個名字,還要拜曹植那篇驚艷世人的千古名作《洛神賦》所賜。因為後世相傳,曹植和這個美女之間有過一段悽美動人的愛情故事(據說《洛神賦》就是為她寫的),而洛神別名「宓妃」,所以後人就把她稱為「甄宓」,或稱「甄洛」「甄妃」。

  甄宓是中山國無極(今河北無極縣)人,名門望族之後,祖上甄邯在王莽一朝任大司馬,東漢初年又官至太保。甄宓之父甄逸,任上蔡縣令。她三歲那年,其父便去世了,但因累世官宦,家裡還是非常有錢,且積存了很多糧食。當時天下大亂,四方饑饉,甄家就用糧食去換百姓手中的金銀珠寶,狠狠地發了一筆國難財。

  甄宓十餘歲時,便意識到這麼做有很大的後患,就勸家人說:「如今世道正亂,咱家卻藏了這麼多財寶,有道是『匹夫無罪,懷璧其罪』,何況咱們身邊有那麼多饑民,不如把糧食拿出來賑濟親族鄰里,也好積一些恩德。」

  家人一聽,如夢初醒,都覺得很有道理,這才開始拿出錢糧大做慈善。

  僅此一事,便足以看出這位美女不但心善,而且很有頭腦。

  袁紹占據冀州後,為次子袁熙迎娶了甄宓。後來袁熙出任幽州刺史,甄宓卻留在鄴城照料婆婆,沒有隨行。此次曹軍攻陷鄴城,曹丕早就聽說甄宓貌美,一見之下,果然驚為天人,便絲毫不顧她已為人妻的事實,光明正大地娶了她,且甚為寵幸。

  不久,甄宓生下一兒一女,兒子就是後來的魏明帝曹叡,女兒是東鄉公主。

  若干年後,曹丕做了皇帝,甄宓卻失寵落寞,因口出怨言,被曹丕賜死。直到兒子曹叡即位,她才被追封為文昭皇后。

  占領鄴城後,曹操到袁紹墳前祭奠,還當眾痛哭了一把。

  勝利者給失敗者哭墳,其中的政治意義當然要遠大於個人情感,可要說曹操完全是在作秀,其實也不盡然。

  畢竟他和袁紹是髮小,感情終究還是有的。假如沒有遇上這個亂世,兩人不僅可以同朝為臣,很可能還會做一輩子的朋友。僅憑這一點,曹操就有理由在袁紹墳前一灑感傷之淚。

  此時此刻,曹操很可能會回想起許多年前,他跟袁紹有過的一段意味深長的對話。

  當時兩人一同起兵討伐董卓,袁紹曾經問他:「如果討董之事不成,在你看來,天下有哪個地方足以據守?」

  曹操沒有馬上回答,而是反問他:「你認為呢?」

  袁紹說:「我會南據黃河,北倚燕、代,收戎狄之兵,南向以爭天下,如此便可大功告成。」

  後來,袁紹果然就是按這個戰略行動的,只可惜沒有大功告成,反而是人亡政息了。

  而曹操當時的回答,則大大出乎袁紹的意料。

  曹操說的是:「吾任天下之智力,以道御之,無所不可。」(《三國志·武帝紀》)

  我會任用天下最有智謀、最有勇力的人,用正確的方法領導他們,那不論在什麼地方都可以有一番作為。

  後來的事實證明,曹操的確是這麼做的,而且的確是這麼贏的。

  這就是曹操的智慧,也正是袁紹最後為什麼會輸給他的根本原因。

  在袁紹心目中,地盤和兵力最重要,只要占據廣土眾民的地盤,擁有足夠強大的兵力,平定天下便是順理成章之事。而在曹操心目中,最重要的既不是地盤,也不是兵力,而是人才,以及駕馭人才之道——只要擁有人才並善用他們,地盤和兵力自然就有了,而王霸之業自然也在其中,何愁大事不成?

  正所謂「天下以智力相雄長」。不論古今,凝聚人才,並且善用人才,才是成就一切事業的根本,其他的東西都是枝末,也都是從這一「根本」生長出來的。

  袁紹或許到死也沒弄明白這個道理,而曹操則是從一開始就把它想明白了。所以,袁紹最終敗給曹操,絕非偶然。

  祭拜完袁紹,曹操專程來到袁府,安慰了他的妻子,並把被亂兵劫掠的所有袁家財物悉數奉還,還另行贈送了不少綢緞布匹,最後還安排有司承擔袁家今後的所有生活開支。

  曹操拿下鄴城、吞併冀州後,有個人自恃功高,常常出言不遜,讓曹操很是惱火。

  此人就是許攸。

  他經常在大庭廣眾中,直呼曹操小名,道:「阿瞞,如果不是我,你得不到冀州。」

  當著眾人的面,曹操雖心中惱怒,但也不便發火,只好笑笑說:「你說得沒錯。」

  許攸因此越發驕狂。有一天,他隨曹操出行,經過鄴城東門,又對身邊的人說:「曹氏一家若沒有我,進不得此門。」

  很快,這話就傳到了曹操耳中。

  曹操終於忍無可忍,當天就把許攸扔進了監獄,隨後就把他殺了。

  什麼叫不作就不會死?

  許攸用他的腦殘行為和最終下場為我們做了生動的詮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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