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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相殺:袁氏的末路

2024-09-26 04:07:13 作者: 王覺仁

  建安七年(公元202年)五月,因官渡兵敗而一蹶不振的袁紹,終於在憤恨與不甘的煎熬中抑鬱而終。

  袁紹生前並未確立繼承人,這顯然給整個集團和袁氏三兄弟留下了一個莫大的隱患。

  集團的大部分高管,都傾向於擁立袁譚,畢竟他是長子。可是,前文講過,審配和逢紀有諸多理由反對袁譚,所以二人便趁眾人計議未定之際,謊稱有袁紹遺命,先下手為強,把三子袁尚推上了主公的寶座。

  當時袁譚駐兵在外,等他趕回來奔喪時,大位已經讓袁尚給占了。無奈之下,袁譚只好自立為車騎將軍,率部屯駐黎陽。

  袁尚一朝權在手,便把令來行,不僅用各種藉口調走了袁譚的許多部眾,而且把逢紀派到了黎陽,擺明了就是要監視袁譚。

  這簡直就是得寸進尺,欺人太甚!袁譚強壓怒火,要求多派一些兵馬給他。此時主事的是審配,當然回絕了他。袁譚這下終於爆發,一怒之下就把逢紀給砍了,公開與袁尚撕破了臉。

  可憐逢紀機關算盡,到頭來反誤了卿卿性命——雖然他殫精竭慮地贏得了這場奪嫡之爭,可非但什麼好處都沒撈著,反而成了最先出局的人。

  當年九月,曹操得到袁氏兄弟反目的情報,立刻抓住時機,率部渡過黃河,猛攻黎陽。袁譚抵擋不住,只能向袁尚告急。

  大敵當前,袁尚當然也知道一致對外的道理,遂命審配留守鄴城,然後親率主力南下黎陽,與袁譚聯兵,在城外與曹軍展開了對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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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連他們的老子袁紹都不是曹操的對手,這哥兒倆又憑什麼跟曹操過招呢?

  二人連戰連敗,不得不縮回黎陽城中固守。

  當時,并州(約今山西省大部)大部分還是袁家的地盤,時任并州刺史的高幹就是袁紹的外甥。袁尚急命高幹南下進攻屬於曹操地盤的河東郡(治今山西夏縣),又派人去關中與馬騰結盟,企圖以此迫使曹操退兵。

  高幹命部將郭援和南匈奴的流亡單于呼廚泉聯兵南下,一路勢如破竹,接連攻克平陽(今山西臨汾市)、絳縣(今山西侯馬市)等地。與此同時,馬騰也答應了與袁尚聯手。形勢忽然變得對曹操有些不利了。

  儘管西線告急,可曹操絕不會輕易撤兵,因為他還有一個很厲害的手下守在長安,足以獨當一面,暫時不需要他操心。

  這個人就是鍾繇。

  鍾繇自然不會令曹操失望。他一邊親自率部渡過黃河,對占據平陽的匈奴單于呼廚泉發起反攻,一邊派屬下張既、傅幹前去勸說馬騰——此時的馬騰顯然是一個舉足輕重的砝碼,他偏向哪邊,哪邊就更有可能在這個局部戰場上獲勝。

  其實,馬騰並非真心與袁尚結盟,他不過就是腳踩兩條船、坐山觀虎鬥而已。張既先到,對他陳說了一番利害,馬騰卻仍舊騎牆,不願表態。

  此時,鍾繇在平陽城下久攻不克,而郭援已從絳縣掉頭北上,準備渡過汾水,攻擊鐘繇後背,解平陽之圍。

  眼看馬上就要陷入腹背受敵之境,鍾繇麾下諸將紛紛建議撤兵。鍾繇卻說:「郭援大軍南下,與關中那幫人(馬騰、韓遂等)暗中勾結,可他們之所以還沒有公然反叛,只是顧忌我在關中的威望。如果現在撤兵,就是在暴露我們實力不濟,那所有人就都會與我們為敵了,就算撤兵,又能撤到哪兒去?這就叫不戰自敗。郭援這個人我很了解,剛愎自用,好勝輕敵,必然會輕視我軍,而我軍只要在他搶渡汾水之時發起進攻,必可大獲全勝。」

  鍾繇之所以說他了解郭援,是因為郭援是他的外甥。

  另一頭,張既未能說服馬騰,於是傅幹接棒上場。他先是對馬騰一番恐嚇,說你現在這樣首鼠兩端、坐觀成敗是很不明智的,等曹公緩過勁來,頭一個誅殺的肯定是你。接著又是一番利誘,說你現在發兵去打郭援,可以跟鍾繇前後夾擊,這仗穩贏,那就等於一舉斷了袁氏的一條胳膊,又解除了曹公的一方危難,曹公必將感激你,到時候將軍的功名富貴就無人可比了。

  馬騰想來想去,最後還是覺得幫曹操的贏面更大一些,遂命兒子馬超率一萬多人馳援鍾繇。隨後,馬超與鍾繇合兵一處,果然在郭援半渡汾水之時將其擊潰。戰鬥結束後,很多人都說郭援死了,屍首卻找不到。

  正當眾人納悶之際,馬超的部將龐德猶猶豫豫地從他的箭囊里拎出了一顆人頭,正是郭援。

  鍾繇一看,頓時放聲大哭。

  龐德當然知道郭援是鍾繇的外甥,所以剛才一直不敢把人頭拿出來。現在看鐘繇哭得那麼悲傷,趕緊向鍾繇謝罪。鍾繇卻擺擺手道:「郭援雖是我的外甥,卻是國賊,足下何罪之有?」

  郭援既滅,平陽隨即也被鍾繇和馬超聯軍攻破了,南匈奴單于呼廚泉只能投降。

  正當曹操與袁氏兄弟對峙黎陽、西線也一度告急之時,有個人偷偷從西南方摸了過來,準備趁火打劫,抄曹操的後路。

  他就是劉備。

  之前,劉備前往荊州投奔劉表,劉表接到消息,立刻出城,親自到郊外迎接,然後十分熱情地款待了他,並以上賓之禮待之。

  劉表之所以對走投無路的劉備這麼好,當然不是出於同為「漢室宗親」的情感,而是覺得劉備有用,可以幫他抵擋曹操——其價值正與當初的張繡相似。

  所以不久後,劉表就撥給了劉備一支兵馬,讓他進駐新野(今河南新野縣)。新野位於荊州與豫州的接壤之處,是荊州的東北門戶,劉備此行就是替劉表看守這個大門。

  混了這麼多年,到現在還擺脫不了僱傭兵的角色,劉備內心自然是很憋屈的。不過換個角度想想,每次失敗都還有人願意收留,也就等於還有東山再起的機會,所以終究是值得慶幸的。說白了,總是給人當僱傭兵,總是被人利用,其實並不可悲,真正可悲的是連被人利用的價值都沒有。

  想通了這一點,人也就坦然了,心態也就平和了。

  劉備在江湖上混了這麼多年,這也許是最大的心得之一。

  既然是給人家當僱傭兵,當然得隨時聽招呼了。這回,劉表發現曹操遠在黎陽前線,而西線又受到了郭援威脅,覺得有機可乘,便命劉備出兵,偷襲許都。

  劉備率部推進到了葉縣(今河南葉縣西南),在此遭到了夏侯惇和于禁的阻擊。劉備旋即一把火燒掉軍營,迅速撤出了戰場。夏侯惇下令追擊,裨將軍李典覺得不太對勁,說:「敵軍無故燒營而走,恐怕會有埋伏,再往南走,草木幽深,不宜追擊。」

  夏侯惇不聽,讓李典留守大營,親自率部追擊,然後果然遭遇埋伏,被劉備打得大敗。李典聞訊,連忙趕來救援。劉備不再戀戰,引兵撤退。

  雖然劉備此行沒對曹操造成任何威脅,也未占領尺寸之地,但畢竟打了場勝仗,對老闆劉表也算有交代了。

  身為僱傭兵,不出來打仗肯定不行,但打得太投入把自己賠進去也沒必要。這中間的尺度,劉備拿捏得可謂恰到好處。

  建安八年(公元203年)二月,解除了後顧之憂的曹操對袁氏兄弟發起了總攻。雙方在黎陽城外大戰了一場,袁譚、袁尚不敵,只好退保老巢鄴城。

  四月,曹操大軍將鄴城團團圍困,同時還摟草打兔子,把鄴城郊外剛剛成熟的冬小麥全部收割了。

  收完麥子,眾將領摩拳擦掌,準備一鼓作氣把鄴城攻下來。可是,郭嘉托著下巴想了半天,卻給曹操出了個退兵的主意。

  眾將大為詫異。郭嘉道出了他的理由:「袁氏兄弟爭權,且各有黨羽。若我們攻得太急,他們就會合作相保;我們緩一緩,他們則必定內鬥。所以,我們不如先向南圖謀荊州,靜待其變,到時候再動手,可一舉平定北方。」

  曹操聞言,大讚一聲:「善!」旋即撤軍,還師許都。

  不出郭嘉所料,曹軍一走,袁氏兄弟立馬就起了內訌。袁譚以追擊曹軍為由,讓袁尚多給他一些兵馬和裝備。袁尚知道這是藉口,當然不給他。袁譚大怒,而郭圖和辛評又在一旁火上澆油,於是哥兒倆徹底翻臉,就在鄴城城外打了一仗。結果袁譚兵少,被打敗了,只好撤到了渤海郡的南皮縣(今河北南皮縣)。

  當年八月,袁尚親自率軍攻打袁譚。袁譚又敗,退保平原縣(今山東平原縣)。袁尚又進圍平原,攻勢極為猛烈,不讓袁譚有一絲喘息的機會。

  眼看就要撐不住了,袁譚別無良策,只好派出謀士辛毗(辛評之弟),覥著臉去跟仇敵曹操求救。

  此時,曹操已經集結大軍進駐西平(今河南舞陽縣東南),準備進攻荊州。辛毗趕到西平,向曹操表明了歸降和求救之意。曹操遂召集屬下開了個會,討論到底是先打荊州劉表,還是接受袁譚的投降並去救他。

  眾人大多認為,劉表實力較強,應先平定,至於袁氏兄弟,根本不足為慮。只有荀攸的意見與眾人相左。他說:「劉表坐擁荊州,卻無四方之志,這一點眾所周知。反觀袁氏,據四州之地,帶甲數十萬,如今兄弟交惡,勢不兩全,若一人把另一人吞併,力量得以集中,那就難以對付了。所以,應該趁他們內鬥之機,斷然出手,則平定天下指日可待。」

  曹操聽從了荀攸的意見。

  可是,沒過幾天,他就變卦了,又覺得該先打劉表。辛毗察言觀色,料定曹操改了主意,便去找郭嘉幫忙。郭嘉在袁紹帳下待過一段日子,跟辛毗有些私交,便帶著他來見曹操。曹操很犀利地問辛毗:「袁譚會不會使詐?袁尚有沒有那麼好打?」

  辛毗很聰明,並不直接回答這個問題,而是說:「明公不必問袁譚是否使詐,而該問形勢是否對您有利。」接下來便是一通長篇大論,大意是說,袁氏陣營如今「兵革敗於外,謀臣誅於內,兄弟讒鬩,國分為二」,加上蝗災肆虐,百姓饑饉,眼看就要土崩瓦解了,這時候去打袁尚,如同秋風掃落葉。若是等災年過去,糧食豐收,而袁氏兄弟也意識到要一致對外,二人重修於好,那麼戰機就錯過了。何況若是掃平河北,把袁氏的部眾都收到麾下,曹操的兵力將會極大增強,足以令天下震動。

  曹操被他說服了,遂於當年十月率軍北上,進駐黎陽。

  袁尚一看曹操來了,趕緊解圍而去,撤回了鄴城。他麾下有兩名部將呂曠、高翔料定他遲早完蛋,便率部歸降了曹操。袁譚逃過一劫,卻一點都不安分,私下做了個小動作——偷偷刻了兩枚將軍印信給呂、高二人,企圖拉攏他們,以便為己所用。

  曹操其實也看得出袁譚心懷鬼胎,卻不動聲色,還主動與袁譚結成了兒女親家,讓兒子曹整娶了袁譚的女兒,然後才班師回到許都。

  很顯然,這是曹操在給袁譚最後一次機會。如果袁譚明智的話,從此夾起尾巴做人,即便不可能得到曹操重用,但憑著與曹操的這層姻親關係,保住一大家子的榮華富貴肯定沒有問題。

  遺憾的是,袁譚缺乏這樣的明智。作為袁紹的長子,他一心總想著繼承袁紹的一切,不論這一切是被三弟袁尚搶去,還是被仇敵曹操奪走,他都不會甘心。

  說好聽點,這叫志氣;說難聽點,這就叫愚蠢。

  而區別二者的標準就是:有沒有自知之明。對於一個真正有本事的人來講,不甘失敗會給他帶來東山再起的機會,比如劉備;而對於一個本事不大卻又野心不小的人來講,不甘失敗的唯一結果只能是自取滅亡,比如袁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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