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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備投曹,袁術稱帝

2024-09-26 04:06:24 作者: 王覺仁

  曹操把劉協迎到許都沒幾天,就以天子名義頒下了一道詔書。

  詔書的內容是一通很嚴肅的批評,而批評對象不是別人,正是曹操昔日的死黨、曾經的關東聯軍盟主、如今的冀州牧——袁紹。

  曹操在發給袁紹的詔書中說,你「地廣兵多」,卻從未發過一兵一卒的勤王之師,只知道培植黨羽,擅自征討殺伐,你該當何罪?

  袁紹當然知道,這些話名義上來自天子,實際上都是曹阿瞞說的,可明知如此,卻一點辦法都沒有。除非袁紹敢公然跟朝廷決裂,否則你不僅得乖乖挨罵,還得寫檢討。

  所以,袁紹只好「上書深自陳述」,做了一番深刻的檢討,當然也婉轉地替自己辯白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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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估計看到袁紹的檢討書,曹操一定笑得很開心。

  巴掌打過之後,就該給顆糖了。隨後,曹操就以朝廷名義拜袁紹為太尉,封鄴侯。可是,這顆糖不給還好,一給反倒把袁紹氣得一跳三丈高。

  因為當時曹操已拜大將軍,是實打實的朝廷一號人物;太尉雖然名義上是三公,但在東漢末年早就是個虛職了,班次自然在大將軍之下。所以在袁紹看來,曹操這就算騎到他脖子上了,遂破口大罵:「曹操算什麼東西?若不是我救他,早死好幾回了,現在竟然敢挾天子來命令我?!」於是立刻上表,推辭不受。

  曹操其實早料到他不會接受,因為袁大公子的脾氣他太了解了。所以,接到袁紹的辭職書後,曹操做出了一個讓人始料未及的舉動——把大將軍一職主動讓給了袁紹,自己屈居司空。

  二人的心胸、氣度和博弈手段,通過此事立馬分出了高下。

  曹操是個非常務實的人,大將軍也好,司空也罷,對他來講根本沒有區別。因為天子在他手上,這才是唯一重要的事情。理論上,曹操可以給自己任何官職,也可以給別人任何官職。所以,把大將軍讓給袁紹,既彰顯了自己的大度,實際上又沒有任何損失,客觀上還把袁紹給比下去了,曹操何樂而不為?

  從下詔責備,到拜太尉,到讓出大將軍一職,這一套花樣玩下來,曹操幾乎把袁紹拿捏得死死的,玩得既從容又開心,最後又以一個高風亮節的姿態,反襯出了袁紹的小肚雞腸,實在是漂亮。而袁紹明知曹操在玩他,卻又無可奈何,只能按照曹操設定的遊戲規則來玩,既被動又憋屈,最後雖然得到了大將軍一職,但歸根結底,不也跟太尉一樣,只是中看不中用的虛銜嗎?

  從這件事,足以看出曹操把天子供在身邊的好處。至於他這麼做到底屬於「奉天子以令不臣」,還是「挾天子以令諸侯」,一點都不重要。

  前文說過,把天子供在身邊,還有一個實實在在的好處,就是在很大程度上,曹操就代表了朝廷,這就讓他在吸納人才方面,具有了其他諸侯難以比擬的巨大優勢。

  很快,就有一批堪稱「人中龍鳳」的一流謀士投到了他的麾下。其中的代表人物,就是由荀彧推薦的荀攸和郭嘉。

  荀攸,字公達,荀彧的侄子,年少成名。何進秉政時,以「海內名士」的身份被徵召入朝,擔任黃門侍郎。董卓亂政後,曾與議郎何顒等人謀劃刺殺董卓,事敗入獄。何顒憂懼自殺,荀攸則「言語飲食自若」,十分淡定。董卓死後,荀攸出獄,棄官而去,暫居荊州,直到荀彧推薦,曹操親自寫信邀請,才來到許都。

  曹操與他一番攀談後,對面試結果非常滿意,不禁對荀彧道:「公達,非常人也,吾得與之計事,天下當何憂哉!」(《三國志·荀攸傳》)隨即任命荀攸為軍師。

  郭嘉,字奉孝,荀彧的同鄉,潁川郡陽翟縣(今河南禹州市)人。從少年時代起就很有遠見,知天下將亂,所以二十歲那年就跑到山上隱居了,只結交俊傑之士,不與俗人交往。後來,經人推薦,郭嘉到了袁紹帳下。袁紹對他禮遇甚周,可他只待了一個月,就看出袁紹不是做大事之人了。

  在與袁紹謀士辛評、郭圖的談話中,郭嘉用一句非常犀利的話評價了袁紹:「多端寡要,好謀無決,欲與共濟天下大難,定霸王之業,難矣!」(《三國志·郭嘉傳》)

  翻譯成大白話就是:袁紹這個人,面對繁雜事物,抓不住重點;喜好謀略,卻不會當機立斷。想跟這種人一起拯救天下,建立霸王功業,太難了。

  然後,郭嘉還說自己要另投明主,並奉勸辛評和郭圖也趁早跳槽。

  可是,並不是所有人的眼光都像他這麼犀利。辛、郭二人不以為然,認為袁氏一族「有恩德於天下」,四方俊傑紛紛來附,且放眼天下諸侯,目前只有袁紹的實力最強,不跟這樣的老闆混,還能跟誰混?

  郭嘉知道他們不會醒悟,遂不再多言,獨自南下投奔了曹操。

  曹操照舊面試了一下,結果給他打了不亞於荀攸的高分,大喜道:「能助我成就大業的,必是此人!」

  郭嘉和老闆聊完,一出來也滿臉喜色地跟人說:「這才是我想要的主公。」

  面試過後,曹操當天便任命郭嘉為司空祭酒。

  事後來看,曹操對荀攸和郭嘉的評價絲毫沒有誇張。二人在日後曹操討呂布、征袁紹及統一北方的一系列戰爭中,均是奇謀百出,功勳卓著。

  正當曹操敞開大門、全力招攬天下英才之際,他的一個隔壁鄰居,也在這時候灰頭土臉地跑來投奔了他。

  這個人就是劉備。

  轅門射戟,劉備僥倖逃過一劫,但這種命懸一線的感覺實在令他很不好受。

  萬一那天呂布發揮失常,射偏了咋辦?想我劉備一向自詡為英雄豪傑,小時候還誇口說要當皇帝來著,怎麼就混到了這一步,竟然要把自己和弟兄們的身家性命全都懸在呂布的那支箭上呢?

  痛定思痛,劉備覺得無論如何還是要趕緊擴充實力,否則永遠擺脫不了任人宰割的命運。

  隨後,他開始拼命招兵買馬,部眾很快增至一萬餘人。照著這個速度發展,劉備相信,只要給自己一兩年時間,便可建立一支足以抗衡袁術和呂布的軍隊。

  然而,呂布現在是他的老闆,怎麼可能任由他坐大?

  呂布得知此事後立馬就怒了,二話不說,親率大軍就打了過來。劉備那一萬多部眾大多是新兵蛋子,還沒來得及訓練呢,哪是呂布的對手?於是一戰即潰。

  劉備帶著關羽、張飛及殘部倉皇逃出小沛,四顧茫然。想來想去,最後只能去投奔曹操。

  之所以選擇曹操,其因有三:第一,距離最近,而且實力相對較強;第二,曹操現在代表了朝廷,投奔他至少在名義上就等於投效朝廷,面子上好看一點;第三,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呂布之前差點奪了兗州,是曹操的死敵,所以曹操與劉備可以同仇敵愾。

  見劉備來投,曹操非常熱情地接待了他,並以朝廷名義正式任命劉備為豫州牧。

  此前,劉備的豫州刺史和徐州牧都是「表薦」的,未經朝廷正式任命,所以相比之下,這回的豫州牧算是含金量比較高的,不過並未實際到任,也沒有真正的地盤,所以終究也只是個虛銜。

  虛銜就虛銜吧,劉備現在別無他圖,但求有個容身之處就謝天謝地了。

  可是,很快就有人容不下他了。

  劉備才來沒幾天,便有人私下對曹操說:「劉備這個人,素有英雄之志,若不趁早除掉,恐怕會有後患。」

  曹操一聽,好像挺有道理,卻又拿不定主意,便找郭嘉商量。郭嘉說:「那人說得沒錯。」如果郭嘉這句話就到此為止,那麼世界上恐怕就不會再有蜀漢昭烈皇帝這個人了,三國鼎立的歷史恐怕也將徹底改寫。

  不過,還沒等曹操發問,郭嘉就話鋒一轉,道:「然而,主公起義兵,為百姓除暴,全靠推誠待人、樹立威信以招攬俊傑,如今劉備有英雄之名,窮途末路之下前來投靠,若殺了他,只怕會背上『謀害賢人』的罵名。如此,天下的才智之士,必將人人自疑,另投明主,還有誰能輔佐主公平定天下?這就叫『除一人之患以沮四海之望』,此乃安危禍福的分水嶺,不可不察。」

  曹操聽完,豁然開朗。

  劉備日後終將成為自己的對手,這一點看來是毫無疑問了。但是,為了大局,現在卻不能殺他。可這樣一個人,又該如何安置呢?

  曹操琢磨了一下,找到了辦法。隨後,他調撥一部分兵力給了劉備,又給了他糧食,最後告訴他:回小沛吧。

  人家給你官做,又給你兵和糧,就這一個要求,你能說不嗎?劉備當然不能,所以只能照做。

  呂布打跑劉備之後就回了下邳,眼下的小沛駐軍不多,而此刻劉備兵精糧足,奪回小沛自然不在話下。

  就這樣,劉備第三次進入了小沛。

  第一次,是陶謙讓他防備曹操;第二次,是呂布讓他既防袁術又防曹操;這一次,是曹操讓他防備呂布。

  兜兜轉轉,來來去去,劉備似乎永遠擺脫不了「僱傭兵」的角色,也永遠離不開這個名叫小沛的地方。

  天地很大,但劉備好像只有一個小沛——?一個得而復失、失而復得,守不住又離不開,令人又愛又恨的小沛。

  建安元年(公元196年),北邊的曹操忙著奉迎天子號令諸侯,而南邊的袁術則在忙著自己當天子。

  做皇帝這件事,袁術其實已經想很久了。

  兩漢時代,有一句非常著名的讖語,曾經在天下廣為流傳:「代漢者,當塗高也。」

  這句讖語,預言的是某個與「當塗高」有關的人或朝代,終將取代漢朝。至於「當塗高」三個字當做何解,就沒有人說得清楚了。自古以來,所有的預言都是晦澀難懂的,所以任何人都可以隨便附會和解釋,反正也沒人知道對錯。

  而袁術就一直堅信,「當塗高」三個字說的就是他。

  因為「塗」與「途」通假,可以解釋成路途。而袁術的「術」,在古漢語中是「城中道路」的意思,他的字又是「公路」,這就都跟「路途」扯上了關係。此外,據說袁氏最早是出自陳姓,而陳姓又是舜帝的後裔,按古代「五德終始」的政治神學來說,舜帝屬土德,漢朝屬火德,以土代火,符合五德運轉的次序,所以袁術自認為他代表土德,可以取代漢朝。

  這樣的解釋,不僅繞得人頭暈,而且十分牽強附會,但這絲毫不妨礙袁術的意淫。

  前文說過,孫堅討董卓、入洛陽後,曾無意中得到傳國玉璽,其後袁術軟禁了孫堅的妻子,迫使他交出了玉璽。

  傳國玉璽到手,袁術想當皇帝的野心越發不可遏止,於是就在建安元年(公元196年)春,召集下屬們開了一次會,直言不諱道:「如今漢室衰微,海內沸騰,我袁氏一族四世三公,百姓所歸,我欲應天順命,不知諸君意下如何?」

  老闆要當皇帝,按理說員工都是極力支持的,這道理就像今天的企業上市一樣,凡是持有股份的員工,身家都是幾十上百倍地飆漲,人人求之不得。而在古代,一般而言,袁術只要做了皇帝,下面的文官武將也會個個加官進爵,誰不想要呢?

  遺憾的是,袁術的員工們就不想要。

  他說出這個打算後,下面居然鴉雀無聲,沒有一個人響應。這就足以說明,員工們都很清楚,目前袁老闆的公司,還遠遠不具備上市的條件,若強行上市,必會招來禍患。大家不敢明說,只好用沉默表示反對。

  一時間,氣氛相當尷尬。

  為了不讓老闆太難堪,謀士閻象只好開口,說主公您雖然家世顯赫,但還沒到當皇帝的份上;漢朝雖然衰微,但也沒到覆滅的地步。

  袁術聽了,十分不爽,會議遂不歡而散。

  過後,袁術仍不死心,又跟一個叫張承的人說:「我地盤廣大,士民眾多,想效法齊桓公,追隨漢高祖,你覺得如何?」

  張承不是他的員工,不怕得罪他,所以很不客氣道:「取天下,在德不在強。若德行施於天下,即便是一介匹夫,也能成就霸王之功。但若是為了僭越稱尊,逆勢而動,必將被天下人厭棄,誰會輔佐他呢?」

  袁術一聽,氣得說不出話。

  很快,孫策也聽說了這件事,便寫了一封長信,苦口婆心地勸他:「商湯討夏桀,武王伐商紂,商湯和武王雖有聖德,但若非夏桀、商紂昏庸無道,他們也無法強求天子之位。如今的天子並無罪過,只因幼小而被強臣所迫,這與湯、武之時迥然不同。再來看董卓,驕橫暴虐,擅自廢立,還沒等到他想篡位,天下已經人人切齒痛恨了,更何況要做出比董卓更危險的事?我聽說,幼主聰明睿智,雖暫未有恩德及於天下,但已人人歸心。閣下一族,五世為大漢宰輔,榮寵之盛,莫與為比,正應效忠守節,以報漢室,成就周公、召公那樣的美德,此乃四海所望。現在很多人,迷信讖緯之言,東拉西扯,牽強附會,都只為諂媚主公,而不顧成敗之計。從古到今,在稱帝這種事上,無不慎之又慎,還望閣下三思。忠言逆耳,但只要於閣下有益,我就不敢保持沉默。」

  袁術本以為,自己地廣兵多,孫策一定會贊同並擁戴他,不料卻是這種結果。

  由於得不到任何人的支持,袁術鬱悶難當,為此還病了一場。

  孫策見袁術不理會他,大有一意孤行之勢,遂與之絕交。

  袁術鬱悶了一年,但皇帝夢並未因此消失,反而像燎原的野火一樣在他心中越燒越旺。終於,在建安二年(公元197年)二月,袁術再也不顧任何人的反對,於壽春稱帝,自號「仲家」(也作「仲氏」),同時設置文武百官,到郊外祭祀天地,一切皆仿天子之制。

  後來的史書,就把袁術稱為「仲家皇帝」(或「仲氏皇帝」)。但是,袁術起的這個名稱實在是不倫不類,看上去什麼都不像,所以千百年來眾說紛紜,有說是國號,有說是年號,也有人說是類似「朕」的自稱。

  無論如何,「仲家皇帝」袁術就這樣成了東漢末年第一個吃螃蟹的人。

  然而,總算過了一把皇帝癮的袁術並不知道,很快,他就將成為眾矢之的,成為天底下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

  老話常說,出頭的椽子先爛。袁術並非不懂這個道理,只是灼熱的權力欲實在燒得太厲害,以致燒壞了他的腦子。用他的一位故交陳珪寫信罵他的話說,袁術這麼做,就叫「陰謀不軌,以身試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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