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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軍閥割據--董卓之死:一盞人油路燈

2024-09-26 04:05:46 作者: 王覺仁

  董卓被孫堅打敗後,於初平二年(公元191年)四月到了長安。

  長安是西漢的帝京,曾是天下最繁華的都市,其中的未央宮更是以奢華壯麗著稱。後來王莽篡漢,建立新朝,短短十五年就被推翻,未央宮遂毀於戰火,長安也從此繁華不再。東漢建立後,光武帝劉秀定都洛陽,稱長安為西京,但僅作為祭祀宗廟之用。

  獻帝劉協先董卓一步來到長安,剛到時連一座像樣的宮殿都沒有,只能暫居京兆府,稍後隨行大臣草草修葺了一兩處宮室,劉協才有了自己的皇宮。

  董卓把劉協當成花瓶供養在宮中,然後自己當起了土皇帝。

  他之前在洛陽已自封相國,現在嫌小,就自拜為太師,稱「尚父」;又封他的弟弟董旻為左將軍,侄子董璜為中軍校尉,把兵權牢牢抓在了手中;同時,在很多重要職位上都安插了自己的親戚,「宗族內外並列朝廷」;此外又大肆封侯,連侍妾生的兒子,還抱在懷裡就被封了侯,拿印綬給嬰兒當玩具。

  董卓還把自己的車駕、儀仗、服飾等,全都弄得跟皇帝一樣。朝中公卿見到他的車駕,都得到車前行禮跪拜,他則連還禮的動作都懶得做,直接無視;尚書以下的官員,則必須到他府上去奏事,聽候他的指示差遣。

  在當時,除名號之外,董卓其實跟皇帝也沒啥兩樣了。

  原本屬於天子的生殺予奪之權,現在全都捏在了董卓手上。他要是看誰不順眼,讓你三更死,你就休想活過五更。

  這一年冬天,朝廷的天文台長(太史)閒來無事,仰觀天象,似乎發現了某種異常,然後就上奏董卓,說「當有大臣戮死」,也就是必須有當朝大臣被誅殺,才能應和天象。

  天知道這個太史是哪根筋搭錯了,竟然說這種害死人的話。反正董卓聽了,覺得既然如此,那就殺一個唄,給老天爺反饋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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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於是,他在滿朝文武中掃了一圈,馬上點了一個人的名。

  這個人就是張溫,時任衛尉。當初征討涼州時,他是董卓的領導,批評過董卓。這事董卓一直記著,如今太史說上天要收人,董卓自然就選了他。

  殺人總要有個理由,不過這對董卓來講不成問題。他隨口栽贓,說張溫與袁術暗中勾結,就把張溫押到鬧市,亂棍打死了。不知張溫臨死之前,有沒有想起孫堅勸他殺董卓的那一幕,假如當時狠下一條心,又豈會有今日這飛來橫禍?

  初平三年(公元192年),董卓在自己的封地郿縣(今陝西眉縣)建了一座大型塢堡,據說城牆高度堪與長安相比,「高厚皆七丈」,還在裡面囤積了三十年的糧食。董卓宣稱:「事成,雄踞天下;不成,守此足以畢老。」(《三國志·董卓傳》)

  驕狂暴虐的董卓其實也知道,天下有很多人恨他,所以修建這座塢堡,就是想給自己弄一個末日來臨的避難所。

  進可攻,退可守,大不了就躲在這裡面安度晚年,反正糧食夠他吃到死,管他天下亂成什麼鬼樣子。

  董卓想得很美,但天下人可不會這麼便宜他。

  董卓以為,能給他帶來威脅的只有關東那些諸侯,所以就派女婿牛輔在陝縣(今河南三門峽市)及函谷關一帶重兵布防,可他卻沒想到,世界上最堅固的堡壘往往是從內部攻破的——真正致命的威脅,其實就藏在他的身邊。

  差不多就在塢堡建成的同時,一個以董卓為目標的暗殺小組也成立了。

  為首的是司徒王允,成員有司隸校尉黃琬、僕射士孫瑞等人。當然,他們也知道,董卓沒那麼好殺。這老傢伙就是怕人刺殺,所以平時都在外衣下面多穿了一件軟甲;此外,不管走到哪兒,他都會讓義子呂布當貼身侍衛,寸步不離。

  呂布這一關,無疑是暗殺行動的最大障礙。

  不過,王允的聰明之處就在於,他非但不需要過呂布這一關,反而直接把呂布策反了,讓他去執行刺殺任務。

  如此一來,最大的障礙就成了最狠的利器,讓董卓做夢都想不到。

  為了策反呂布,王允很早就開始了布局。他有意對呂布非常好,一向關懷備至,讓呂布感到了春風般的溫暖。呂布這人本來就沒什麼城府,所以很快就跟王允成了好友,幾乎無話不談。正是通過這種私密的交往,王允得知了不少呂布與董卓之間的內情。

  呂布說,董卓殘忍好殺,麾下部將有時候一兩句話說錯,忤逆了他,就會被他當場砍死,所以人人自危。就連呂布自己,有一次稍拂其意,董卓就拔出手戟擲他,多虧他身手敏捷,堪堪躲過,不然小命就沒了。為此,他心裡其實是恨董卓的。

  除此之外,呂布還向王允透露了一件難以啟齒的事:因職務之便,他經常在董卓的內室門口守衛,一來二去,便跟董卓的一個侍妾私通了。為此,呂布惶恐不安,生怕哪天事情泄露,他會死無葬身之地。

  掌握了這些情報,王允的策反行動自然就水到渠成了。他把暗殺計劃告訴了呂布。呂布一聽就動心了,但還是有些遲疑,說:「那父子之義怎麼辦?」

  王允冷笑:「你姓呂,又不是董卓的骨肉,何況眼下擔憂死亡都來不及,還談什麼父子?再說了,他董卓扔出手戟之時,豈有顧念父子之情?」

  就這樣,呂布被說服了。

  或者說,他並不需要被說服,只需要王允給他一個就坡下驢的理由即可。

  其實對呂布來講,做出這個決定並沒有多麼困難,因為他早就有經驗了——當初為了投靠董卓可以幹掉丁原,如今為了自保當然也可以幹掉董卓。

  在利己主義者呂布這兒,從來沒有什麼底線是必須堅守的,也從來沒有什麼原則是不能放棄的。衡量一件事情該不該做的唯一標準,就是看對自己是否有利。至於其他東西,很少在他的考慮範圍之內。

  正因為此,日後我們就將看到,呂布不管走到哪兒,都成了最不受歡迎的人。原因倒不是說當時的人都很注重道德節操,恥於與他為伍,而是多數跟他打交道的人,尤其是準備當他領導的人,都不免擔心步丁原和董卓之後塵,所以避之唯恐不及。

  一味利己的結果,恰恰變成最不利己。這肯定是呂布沒有預料到的。就此而言,「得道多助,失道寡助」這句老話,還是頗有現實意義的。

  初平三年(公元192年)四月末的一天,獻帝劉協小病新愈,大會群臣於未央殿。

  這種場合,董卓自然不會缺席。

  王允和呂布等人,就把刺殺行動定在了這一天。

  當日,董卓非常謹慎,在前往皇宮的一路上都安排了嚴密的警戒,士兵夾道布崗,車駕左右都有騎兵和步兵護衛,前後還有呂布來回巡視。

  此時,呂布早已命親信部將李肅等十餘人,偽裝成皇宮侍衛,埋伏在了未央殿的北掖門,也就是入宮的必經之路上。

  車駕剛一進門,李肅便按照計劃沖了出來,手執長戟,以最快的速度直刺董卓前胸。不料,董卓在朝服里穿了軟甲,長戟滑開,只刺傷了他的手臂。董卓吃痛,跌下馬車,大喊道:「呂布何在?」

  呂布不緊不慢,策馬走到他的面前,淡淡道:「天子有詔,誅討賊臣。」

  董卓又驚又怒,破口大罵:「狗崽子,你敢殺我!」(《後漢書·董卓傳》:「庸狗,敢如是邪!」)

  話音未落,呂布手中長戟便已刺出。這回終於穿透軟甲,刺入了董卓的胸口。董卓手下主簿田儀衝上來要保護他,也被呂布刺了個對穿;然後董卓的一個老僕人也跑了過來,又被呂布刺死……如此一連殺了三個,其他人才不敢再動彈。

  呂布命人砍下了董卓的首級,然後從懷裡掏出王允事先準備好的詔書,朗聲道:「詔討董卓,余皆不問!」

  董卓的部眾一動不動地愣了好一會兒,最後才猛然爆發出一片「萬歲!萬歲!」的歡呼聲。

  從這一幕,我們足以看出,董卓這傢伙實在是不得人心。不管之前有多少人肯替他賣命,到了最後關頭,真正願意為他而死的,也就田儀等區區三人而已;剩下的,全都是歡呼雀躍、為他的死亡喝彩的。

  緊接著,長安老百姓的反應就更能說明問題了。聽說董卓已死,百姓們竟然跑到大街上載歌載舞,仿佛在歡度一個盛大的節日。不僅如此,很多人還把自己的珠寶首飾和貴重衣服拿到當鋪去典當了,只為換錢去買酒買肉,好好慶賀一番。哪怕從明天開始喝西北風,也定要把此刻激動的心情宣洩出來。

  董卓做人做到這個地步,用「失敗」二字似乎已不足以形容。

  當天,董卓的弟弟董旻、侄子董璜,還有宗族中的老弱婦孺,就全都死於非命了。可憐那些尚在襁褓中的嬰兒,來到這個世界才幾天,就莫名其妙被封了侯;然後封了侯才幾天,又莫名其妙地丟了性命。假如死後有知,他們一定會告訴自己:這莫名其妙的人間,不來也罷!

  隨後,朝廷查抄了董卓在郿縣的那座塢堡,抄出黃金兩三萬斤、白銀八九萬斤,還有堆積如山的奇珍異寶和綾羅綢緞。

  很顯然,這座金山銀山就是之前從洛陽洗劫而來的,其中既有活人的財富,也有死人的墓葬。董卓曾經以為,無論如何,搶到手就是自己的,可事實證明他只是做了一個辛勤的搬運工。

  董卓死後,肥胖的屍體被扔在鬧市之中。當時已是夏天,經過陽光暴曬,油脂流淌了一地。負責看守屍體的小吏靈機一動,就找了一根粗大的燈芯,插在他的肚臍眼上,然後點燃,就這樣製造出了一盞歷史上絕無僅有的「人油路燈」。

  據說,這盞「路燈」竟然從夜裡一直燃到了天明,然後又整整燃燒了一天。

  「守屍吏燃火置卓臍中,光明達曙,如是積日。」(《後漢書·董卓傳》)

  之所以這麼耐燒,我們只能認為,是董卓生前「吸食」了太多民脂民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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