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交近攻:大河南北的諸侯混戰
2024-09-26 04:05:39
作者: 王覺仁
袁紹和袁術這哥兒倆,頂著他們老袁家的金字招牌,一個在黃河以北巧取豪奪搶地盤,一個在黃河以南綁架勒索做買賣。說他們是茁壯成長也好,說是猥瑣發育也罷,總之本來這哥兒倆是可以各自埋頭苦幹,井水不犯河水的。
可是,袁紹終究還是把手伸過了黃河。
因為這哥兒倆早就已經翻臉了,所以雖屬同根生,但互掐起來比外人都狠。
他們翻臉的緣由,就是不久前袁紹打算擁立劉虞那件事。當時,袁紹為了彰顯「民意」,就到處拉人投贊成票,自然也給老弟袁術去了封信,讓他幫著吆喝兩聲。沒想到,袁術卻一口回絕。
他表面上的理由,當然是冠冕堂皇的「家國大義」云云。其實明眼人都看得出來,袁術自從天下大亂的那一刻起,就已經動了有朝一日篡位稱帝的心思了,所以他當然不樂見袁紹立一個深得民心的年長之君,這對他沒任何好處。
不知袁紹是沒看出老弟的心思,還是裝糊塗,反正被拒絕後,還是不死心,就又寫了一封信,苦口婆心地勸說。袁術不耐煩,索性回了這麼一句:「慺慺赤心,志在滅卓,不識其他!」(《資治通鑑·漢紀五十二》)
翻譯成大白話就是:我對朝廷滿腔赤誠,一心只想消滅董卓,別跟我廢那麼多話,我聽不懂!
這句話差點沒把袁紹噎死。
就這樣,兄弟倆翻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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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當袁紹拿下冀州後,自然就把目光投向了黃河南面的豫州。而眼下的豫州刺史,正是孫堅。換句話說,豫州是袁術的地盤。
袁紹不管那麼多,剛坐上冀州牧的位子,就迫不及待地任命部將周昂為豫州刺史,讓他趁孫堅討伐董卓之機,出兵偷襲陽城(今河南登封市東南),擺明了就是想吞併豫州。孫堅聞訊,甚為痛心,不禁長嘆:「大家同舉義兵,只為拯救社稷,如今董卓未破,自己人卻互相殘殺,我還為誰去效死力呢?」
隨後,孫堅回師,一戰就擊潰了周昂,把他趕回了河北。
就是在這一仗中,袁術派公孫越去給孫堅助陣,不料公孫越卻身中流矢,一命嗚呼了。
消息傳回河北,本來就憋了一肚子火的公孫瓚徹底發飆了。他認為堂弟之死,罪魁禍首便是袁紹,於是新帳老帳一塊兒算,立刻出兵,進駐磐河沿岸(今河北威縣境內),對袁紹發起了猛攻。
公孫瓚「白馬長史」的威名可不是白來的,他一動手,冀州下轄的許多郡縣都不敢抵抗,紛紛倒戈易幟,開門投降。
袁紹這下子慌了。眼下冀州剛剛到手,立足未穩,貿然跟這個威震河北的猛將開戰,絕對沒有勝算。再說了,之前忽悠人家來打冀州,結果沒給人家任何好處,本來便是自己理虧,所以還是趕緊求和吧。於是,袁紹把他那個渤海太守的官職,送給了公孫瓚的另一個堂弟公孫范作為補償。
公孫范也不客氣,立刻走馬上任,在渤海郡大肆募集兵馬,然後帶上這些人馬繼續攻擊袁紹。
袁紹傻眼了:啥意思?都給你一個郡了,還不依不饒?難道你還想吞掉整個冀州不成?
公孫瓚很快就用行動給出了回答:猜對了。
而且他要的不光是冀州,他的胃口比這個大多了!接下來,公孫瓚一頓操作猛如虎,把袁紹等河北諸侯看得那叫一個眼花繚亂。
公孫瓚自己任命了一大批官員,連自欺欺人的「上表」都省了——以部下嚴綱為冀州刺史,田楷為青州刺史,單經為兗州刺史,然後把這三個州下面的郡、縣官員全部封了一遍。
當然,官是全都封了,但實際上大部分地盤還在袁紹和其他諸侯的手裡。公孫瓚這麼做,不過是向大河南北的諸侯尤其是老仇家劉虞和新仇家袁紹宣示,從此他就自立門戶、放手單幹了,你們誰若不服,大可放馬來戰!
當公孫瓚與袁紹在河北大打出手時,河南的袁術也蠢蠢欲動了。
一個小小的豫州,遠遠滿足不了他饕餮的欲望。
這位袁二公子,並未完全改掉早年的紈絝習性,只是暫時壓抑住了而已。因為之前在朝為官,總要顧及朝廷綱紀和社會輿論,所以才比較收斂,沒做什麼出格的事。可眼下世道亂了,他又成了南陽的土皇帝,再沒人敢對他說三道四,因此馬上原形畢露了。
據《資治通鑑》稱,袁術據有南陽後,根本無意經營治理,而是「奢淫肆欲,征斂無度」,導致「百姓苦之,稍稍離散」。也就是說,在他的重稅盤剝之下,許多老百姓用腳投票,流亡他鄉了。
眾所周知,在東漢末年那個軍閥割據、諸侯混戰的時代,人口就是最重要也是最稀缺的資源,甚至比地盤更寶貴。首先是因為戰亂頻仍,大量人口非正常死亡,其次是因為土地不會動,但人會跑。即使打下了地盤,人口一旦流失,賦稅就收不上來,然後養不起軍隊,仗就沒法打,地盤就會跟著縮小。如此惡性循環,沒兩下就垮了。
所以,當南陽的人口漸漸流失時,袁術一定感到了危機。可是,他並沒有絲毫反省,更沒有任何改變,而是選擇了擴張。
他的目標,就是南邊的荊州。在他看來,只要把蛋糕做大,其他的問題都可以迎刃而解。
要打仗,猛人孫堅自然就得上場了。
初平二年(公元191年)冬,袁術派孫堅南下,進攻劉表。劉表派部將黃祖在樊城(今湖北襄陽市)、鄧縣(今河南西南部)一帶進行阻擊。可想而知,此人根本不是孫堅的對手。很快,孫堅便大破黃祖,進圍襄陽(今湖北襄陽市)。
襄陽是此時的荊州治所,劉表就在這裡。如果不出意外,孫堅攻破襄陽、拿下荊州應該沒有多大的懸念,無非是遲早而已。
然而,意外終究還是降臨了。
孫堅包圍襄陽的那天,劉表命黃祖深夜出城,準備集結外圍兵馬入城據守。孫堅得到情報,遂於黃祖引兵回城的路上發動襲擊,再度將其擊潰。黃祖帶著殘部,一頭竄入峴山的密林之中。孫堅乘勝追擊,卻沒料到黃祖手下的弓箭兵已然設下了埋伏。
孫堅一馬當先,馳入一片竹林。藏身林中的弓箭手「咯吱」一聲拉了個滿弦,瞄準了目標。然後,利箭破空而出。
嘯聲響過,孫堅一頭栽落馬下……
一代將星,就此隕落。
這個孤軍奮戰的討董義士,這個在洛陽殘破的宗廟前一灑男兒淚的忠烈之臣,就這樣壯志未酬身先死,永遠躺在了峴山這片鬱鬱蔥蔥的竹林之中。
孫堅死時,按周歲算,年僅37歲。
許多年後,孫權在父兄奠定的基業上建立了東吳政權,並於稱帝之後,追諡孫堅為武烈皇帝,廟號始祖。
孫堅死後,他的侄子孫賁帶領部眾扶著靈柩回到了南陽,只能繼續依附袁術。袁術失去了這位頭號猛將,自然是唏噓扼腕。隨後,袁術便讓孫賁繼任了豫州刺史,讓他接著替自己打天下。
不過,經此一役,袁術與劉表就進入了相持階段,誰也別想把對方一口吞掉了。
當時,大河南北這幾大諸侯不約而同採取了「遠交近攻」的戰略:黃河南邊的袁術與最北邊的公孫瓚聯手,對袁紹形成南北夾擊之勢;而黃河北邊的袁紹則與最南邊的荊州劉表結盟,同樣令袁術腹背受敵。
天下才亂了沒幾年,老袁家這哥兒倆,儼然已成水火不容之勢。用《三國志·袁術傳》的話說,就叫「兄弟攜貳,舍近交遠」。
雖然袁術是他們老袁家的嫡子,招牌更正宗,但在此刻的三國江湖,袁紹的威望與號召力明顯比他高得多,江湖上的英雄豪傑大多依附袁紹。袁術對此恨得牙根癢,怒而咆哮:「群豎不吾從,而從吾家奴乎!」(《後漢書·袁術傳》)
翻譯成大白話就是:這群白痴不來跟我,卻去跟我們家那個狗奴才!
光在背後罵還不解恨,袁術還給公孫瓚寫信,說袁紹其實不是他們老袁家的種(紹非袁氏子),潛台詞就是罵他是野種,把袁紹原本就卑微的「庶子」身份都給剝奪了。
這哥兒倆掐得這麼狠,把公孫瓚給看樂了,然後他看熱鬧不嫌事大,故意把袁術這話給散播了出去。
袁紹聽說後,氣得一口老血險些噴出來。
可他現在還騰不出手去收拾袁術,當務之急是對付公孫瓚。
在袁紹看來,公孫瓚大肆封官就是給自己下戰書,如果不把這個囂張的傢伙擺平,自己在河北根本無法立足。
初平三年(公元192年)春,袁紹親自率軍,在界橋(今河北威縣東)與公孫瓚展開會戰。據袁紹掌握的情報,公孫瓚共有三萬人馬,其中最可怕的就是幽州突騎,在戰場上幾乎是一種無敵的存在。不過,「幾乎」畢竟不是「絕對」,袁紹敢來迎戰公孫瓚,事先當然做足了功課。
換言之,他已經找到了克制幽州突騎的辦法。
雙方列好陣勢,袁紹命部將麴義率八百名精銳步兵打頭陣,每人扛著一面又大又沉的盾牌就往上沖。公孫瓚一看,差點沒笑出聲:憑這幾百號人,外加幾塊盾牌,就想對付我的幽州突騎?你們是來送死的吧?
他一聲令下,麾下突騎便像潮水一樣淹了過去。
麴義立刻命士兵們停下腳步,然後全都躲在各自的盾牌後面,看上去就像烏龜瞬間縮進了龜殼。見此情景,公孫瓚的騎兵們越發不把他們放在眼裡,旋即縱馬疾馳,加速衝鋒——光憑這股疾馳而來的巨大衝力,在接觸盾牌兵的一瞬間,就足以把他們撞飛出去。
眼看漫山遍野的騎兵越沖越近,袁紹這八百盾牌兵緊張得大氣都不敢出。
就在騎兵距離他們只剩十幾步遠的時候,袁紹從容地打出了底牌——早已埋伏在戰場兩側的一千名弓弩手,對著近在咫尺的幽州突騎同時射出了死亡之箭。
原來,八百盾牌兵只是誘餌,這一千張強弩才是袁紹送給公孫瓚的見面禮。
千弩齊發,其殺傷力可想而知。剛才還帥得不行的這些幽州突騎,剎那間就都被射成了刺蝟,紛紛栽落馬下。與此同時,剛才還扮演烏龜的那八百盾牌兵,瞬間就變成了可怕的劊子手——那些騎兵即使僥倖沒被強弩射殺,也會被他們砍成肉泥。
轉眼間,公孫瓚的陣腳就全亂了,不得不倉皇退卻。他在撤退途中還試圖穩住陣腳,組織部隊反擊,可惜軍心早已渙散,很快又被麴義打垮。麴義一口氣追到了公孫瓚的大營,砍下了他的軍旗。公孫瓚無力再戰,這才撤離了戰場。
這一仗,袁紹一方斬獲了一千多顆首級,其中就包括公孫瓚不久前剛剛任命的冀州刺史嚴綱。事實證明,袁紹也不是那麼好惹的。而一貫自視甚高的公孫瓚,則為他的驕傲和輕敵付出了代價。
看來,不論是黃河以南的袁術與劉表,還是黃河以北的袁紹與公孫瓚,誰都沒有一戰消滅對手的實力,至少目前是這樣。
他們只能一邊纏鬥,一邊招兵買馬,做好打持久戰的準備。
正所謂「天下以智力相雄長」,一切競爭的本質,歸根結底都是人才之爭。誰有本事招攬更多的英雄豪傑,誰就能搶占更多的地盤,消滅更多的對手,從而笑到最後。
而在稍早之前,就有一個後來大名鼎鼎的牛人來到了公孫瓚的麾下。
他就是公孫瓚的老同學、日後的蜀漢昭烈皇帝——劉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