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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亂世開場--董卓遷都,群雄並起

2024-09-26 04:05:24 作者: 王覺仁

  公元190年,正月,東漢朝廷改元初平,是為漢獻帝初平元年。

  這一年,普遍被史學界視為三國時代的真正開端。之前只是序幕,從這裡才算正式開場。當然,名義上的三國鼎立,要直到三十年後才會出現:公元220年,曹丕在許昌篡漢稱帝,史稱曹魏;公元221年,劉備在成都稱帝,史稱蜀漢;同年,孫權被曹丕冊封吳王,次年自立年號(正式稱帝是在公元229年),史稱東吳。

  雖然名義上的三分天下要從那個時候算起,但被後世熟知的大部分三國人物和精彩故事,卻基本上都集中在前三十年。所以無論是正史《三國志》還是小說《三國演義》,都是從漢靈帝末年及「董卓之亂」寫起。

  

  此刻,漢獻帝初平元年,三國大戲開場的第一聲鑼鼓,自然又是由董卓敲響的。

  他派人毒殺了不久前被廢的少帝劉辯。

  如果說四方群雄痛恨董卓的情緒就像是一個火藥桶,那麼董卓此舉,就是往桶里扔了一根點燃的火柴。

  是年正月,天下群雄並起:河內太守王匡、冀州牧韓馥、豫州刺史孔伷、兗州刺史劉岱、廣陵太守張超、東郡太守橋瑁、山陽太守袁遺、濟北相鮑信、南陽太守袁術、長沙太守孫堅,當然還有陳留太守張邈,以及在己吾起兵的曹操,共推渤海太守袁紹為盟主,締結成關東聯軍,從各個方向進逼洛陽,討伐董卓。

  袁紹袁大公子,眼下的官職是渤海郡(治今河北南皮東北)太守。

  當初他跟董卓開撕,逃離了洛陽,董卓本來想追殺他,有人勸諫,說老袁家四世三公,門生故吏遍天下,最好不要結這個梁子,不如賞他個一官半職,以免後患。董卓覺得有理,就給了他這個官職,還賜了個侯爵。

  袁紹本來是瞧不上董卓給的官爵的,可眼下正好可以用來號令群雄,不要白不要。然後,他覺得名頭還不夠響,就加封自己為「車騎將軍」,同時拿出盟主的派頭,賞了曹操一個「行奮武將軍」的頭銜。「行」就是代理的意思,比起袁紹自然是矮了一截。不過這還是看在曹操是他過去死黨的分上,要是別人,袁紹還不一定給呢。

  眼看關東聯軍來勢洶洶,擺開了一副群毆的架勢,董卓心裡就慌了。有道是雙拳難敵四手,況且對方的手還那麼多,加起來都快賽過蜈蚣了,他董卓再能打,也逃不過一頓暴揍,搞不好橫屍街頭,死了都沒人埋。

  所以,此地不可久留。想來想去,還是回自己的老巢關西比較穩妥。

  這一年二月十七日,董卓悍然下令:遷都長安。

  上自皇帝、宗室、文武百官,下至所有士紳百姓,一個也不例外,全都得走。而且遷都之前,董卓還決定做一件事——把洛陽毀了。

  他得不到的東西,也不想讓任何人得到。所以,他要把洛陽變成一座廢墟、一座死城、一座人間地獄!

  於是,就在這一天,這座經歷了一百六十五年的歲月滄桑、哺育了十二朝天子的東漢帝都,陷入了一場空前的浩劫。

  董卓一聲令下,西涼軍傾巢而出,將一支支熊熊燃燒的火把扔進了帝國的宗廟、宮殿、官署、學校、園林、寺院、糧倉、商埠、作坊、民居……頃刻之間,洛陽方圓二百里內的所有房屋被全部焚毀,蕩然無存。

  按照《資治通鑑》的說法,就叫「室屋盪盡,無復雞犬」。

  當然,放火之前,董卓早已用莫須有的罪名,把洛陽的有錢人全都砍了腦袋,為的就是搶劫他們的財產——房子帶不走,只能燒掉,但錢是好東西,不能糟蹋了。

  活人的錢董卓要,死人的錢,他也要。

  他命令呂布,把皇室陵寢和文武百官的祖墳全部刨開,將一百多年來陸續埋入地下的墓葬珍寶盜挖一空。

  最後,西涼軍像驅趕牲口一樣,把洛陽的數百萬人逼上了通往長安的流亡之路。這也許是東漢歷史上規模最大的一次人口遷徙。可憐這些百姓,一路上紛紛倒斃,而且死法多種多樣:有餓死的,有凍死的,有被士兵鞭打而死的,有互相擁擠踩踏致死的,也有因飢餓互相殘殺而死的……

  寧為太平犬,不做亂世人。

  中國老百姓很早就發出過這樣無奈的嘆息。然而,在這個世界上,「太平」往往是短暫的,連綿不斷的戰爭和此起彼伏的災難才是它的常態。所謂的和平歲月,經常只是兩個亂世之間的過渡和間歇。時至今日,聰明的人類仍然沒有辦法阻止戰爭,相反總是在製造各種人為的災難。所以,世界依舊動盪不安,今日如斯,明日恐怕亦復如是……

  這一點,其實杜牧早在一千多年前就看透了:「秦人不暇自哀,而後人哀之;後人哀之而不鑒之,亦使後人而復哀後人也。」(《阿房宮賦》)

  為防止關東聯軍追擊,董卓自領一支精銳斷後,坐鎮洛陽城南的皇家園林「畢圭苑」。此時此刻,這也許是洛陽唯一還有活人的地方。

  關東聯軍雖然聲勢浩大,從北、東、南三個方向進圍洛陽,但奇怪的是,董卓已經把洛陽給燒成黑炭了,袁大盟主和各路諸侯卻沒有半點動靜——戰鼓擂了大半個月,愣是沒有一個人衝上戰場。

  此時,曹操、張邈、鮑信等人駐兵酸棗(今河南延津縣),袁紹、王匡駐兵河內(治今河南武陟西南),袁術、孫堅駐兵魯陽(今河南魯山縣北)。曹操覺得沒人出兵不對頭啊,趕緊寫信給袁紹等諸位大佬,慷慨激昂地說了這麼一段話:

  「舉義兵以誅暴亂,大眾已合,諸君何疑?向使董卓聞山東兵起,倚王室之重,據二周之險,東向以臨天下,雖以無道行之,猶足為患。今焚燒宮室,劫遷天子,海內震動,不知所歸,此天亡之時也。一戰而天下定矣,不可失也。」(《三國志·武帝紀》)

  遺憾的是,曹操的唾沫星子飛了半天,大佬們卻一個個裝聾作啞,還是毫無反應。

  這一幕很有諷刺意味——日後以奸雄著稱的曹孟德,在這一刻,跟袁紹這幫各懷鬼胎的傢伙比起來,純潔得就像一朵白蓮花。

  他可能沒搞明白,這幫所謂的英雄豪傑,表面上打著匡扶漢室的旗號,實際上跟董卓一樣都是軍閥。他們的口號喊得比誰都響,心裡的小算盤卻打得比誰都精——每個人都想保存實力,捂著自己的老本,卻指望別人跟傻子一樣衝上去拼命。

  說到底,以袁紹為首的這幫人,並不是想平定董卓之亂,而是想在董卓之亂中分一杯羹。

  眼看這幫大佬一個個雷打不動,曹操只好自己去做這個衝鋒在前的「傻子」了。

  各路諸侯中,只有一個人講義氣,跟他一起並肩上了戰場。

  此人就是濟北相鮑信。當時,人人都圍著袁大盟主轉,只有這個鮑信,料定袁紹這種人最終難成大器。相反,他十分看好曹操,曾對曹操說:「最後能帶領天下英雄撥亂反正的,只有你了。某些人現在看上去很強,可遲早完蛋。」話中所指,自然是袁大盟主了。

  聽說曹操要去打頭陣,按兵不動的鐵哥們兒張邈覺得過意不去,就讓衛茲去跟隨曹操,還象徵性地給了一點人馬。

  隨後,曹操和鮑信毅然拔營,向洛陽進兵。剛剛走到滎陽境內的汴水,便與董卓部將徐榮遭遇,雙方開打,結果不難預料:曹操敗了,而且敗得很慘。

  董卓麾下,都是常年在西北邊境與羌胡作戰的勁旅,戰鬥力十分強悍。而曹操和鮑信手下,大多是招募不久的新兵蛋子,根本不是西涼鐵騎的對手,自然一戰即潰。

  這一仗下來,鮑信負傷,其弟鮑韜陣亡,還有曹操的天使投資人衛茲,也不幸戰死了。很可惜,雖然衛茲的眼光很好,投對了人,但是時運不濟,剛創業就掛了,所以也就永遠分享不到日後曹操給他帶來的巨大紅利了。

  而曹操本人,也被亂箭射中,摔落馬下。他的馬更是被射得像刺蝟一樣,躺在地上動彈不得。危急時刻,堂弟曹洪把馬給了他,然後牽著馬一路拼殺,好不容易才突出了重圍。

  曹操初次創業募集的第一筆資本,就這樣沒了,一仗就拼光了。

  當曹操收拾殘兵敗將,帶著滿腔的憾恨回到酸棗時,張邈等人仍舊坐在大帳中喝酒、吹牛。這幫人手裡總共有十幾萬兵馬,可就是不想出動一兵一卒。曹操頓時氣不打一處來,指著他們破口大罵:「今兵以義動,持疑而不進,失天下之望,竊為諸君恥之!」

  翻譯成大白話就是:咱們打著大義的名號起兵,可你們卻猶疑觀望,寸步不前,讓天下人大失所望,老子都替你們害臊!

  當然,罵歸罵,曹操還是很耐心地提出了一套對付董卓的用兵方略,希望這幫大佬能夠以大局為重,多少干點正經事兒。

  然而,他又一次失望了,因為張邈等人完全無動於衷,酒照喝,牛照吹,日子照樣過。

  曹操的滿腔忠義之心和報國之志,終於在無情的現實面前被擊得粉碎。

  也罷,道不同,不相為謀,就此分道揚鑣吧。曹操帶上所剩無幾的部眾,黯然離開酸棗,往家鄉譙縣的方向疾馳而去。

  儘管又一次被現實按在地上狠狠摩擦了一番,可曹操並未氣餒,正如當初在官場上三起三落、「治世能臣」的理想一再幻滅也沒有消沉一樣。

  創業失敗並不可怕,可怕的是從此失去雄心和激情。

  所以,曹操決定回家鄉募兵,重整旗鼓,再戰江湖。

  誰也沒想到,曹操前腳剛走,關東聯軍後腳就起了內訌。

  別看這些軍閥天天喝酒吹牛,表面上氣氛很好,其實暗地裡一直互相使壞,都想乘人不備把別人吞掉。這不,兗州刺史劉岱就瞅准機會幹掉了東郡太守橋瑁,旋即占了他的地盤。張邈等人見勢不妙,紛紛作鳥獸散,各回各家去了。

  兩個月前還大義凜然、口口聲聲要討伐董卓的關東聯軍,就以這樣一種非常難看的方式散夥了。本來還惴惴不安、如臨大敵的董卓,看到這齣鬧劇,估計牙都笑掉了。

  底下的人樹倒猢猻散,身為盟主的袁紹,此刻又在做什麼呢?

  他可沒空去管這些狗屁倒灶的破事。這會兒,他正和冀州牧韓馥一起,在張羅一件正兒八經的大事——另立皇帝。

  袁紹要擁立的這個人,是時任幽州牧的劉虞。

  劉虞是漢室宗親,為政寬仁,體恤百姓,在幽州頗得民心。據說黃巾之亂開始之時,青州、徐州等地的流民都跑到他那兒避難,前後竟達一百餘萬人。劉虞不僅來者不拒,全部予以收容,而且大力撫恤,讓他們都能安居樂業,以至這些人都忘了自己是來逃難的。(《後漢書·劉虞傳》:「流民皆忘其遷徙。」)

  平心而論,如果是這樣的人來當大漢皇帝,那當然比乳臭未乾的劉協強得多。可問題在於,袁紹和韓馥處心積慮要擁立劉虞,並不是替老百姓和漢朝社稷考慮,而是出於他們自己的私心。說白了,無非是掛羊頭賣狗肉、扯虎皮做大旗:你董卓立了個劉協獨霸朝綱,我袁紹就立一個劉虞跟你分庭抗禮,看最後誰斗得過誰!

  對袁紹的這點花花腸子,劉虞自然是心明眼亮,所以堅決不上當,不管他怎麼忽悠都不答應。袁紹沒轍,就去慫恿曹操,讓他跟著一塊兒勸進,橫豎都要把劉虞架上天子之位。

  曹操之前到家鄉譙縣及揚州等地又募集了幾千人馬,此刻已經趕到河內與袁紹會合。對曹操而言,這些日子辛辛苦苦到處奔波為的是什麼?不就是為了打敗董卓、迎回劉協嗎?人家劉協又沒犯什麼錯,憑什麼你們就要另立皇帝?現在天下已經夠亂了,如果人人都像你們這麼幹,動不動就立個皇帝,那天下豈有寧日?

  所以,曹操斷然拒絕了袁紹的提議,說:「諸君北面,我自西向。」意思就是你們都去擁立劉虞吧,我一個人去救西邊的小皇帝。

  曹操之所以二次募兵之後沒有另立山頭,還來投奔袁紹,就是指望他有個盟主的樣子,真正挑起「討伐董卓、匡扶漢室」的大業,可袁紹的表現再度令他大失所望。

  說穿了,這個袁本初就是第二個董卓!

  曹操這回徹底死心了。

  看來,想在這個亂世中立足,並闖出一番事業,不能指望任何人,只能靠自己。

  袁紹在曹操這兒碰了一鼻子灰,卻仍不死心,又鼓動了一夥離休後沒事幹的老幹部,鄭重其事地寫了一份聯名擁戴書,屁顛屁顛地跑到幽州去勸進。劉虞大怒,指著這夥人破口大罵,說要是再這麼逼他,他寧可逃亡匈奴,讓所有人都死了這條心。

  人家都把話說到這份上了,袁紹和韓馥還能把人逼死不成?沒辦法,他們只能相顧無言,悻悻作罷。

  以袁紹為首的關東諸侯忙著打各自的小算盤,自然是便宜了董卓。

  他在洛陽的御花園裡悠哉樂哉,一邊賞花一邊看著這夥人演戲,再掐指算算自己從洛陽洗劫了多少財富回關西,感覺人生贏家不過如此,這日子過得別提有多舒坦了。

  不過,天下諸侯並不都是像袁紹這幫人那樣自私自利沒血性。

  至少還有個猛人,就從南方一路殺了過來,一直殺到了董卓的眼皮底下,並且還把他打痛了。

  這個人就是孫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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