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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師當有大兵,兩宮流血

2024-09-26 04:05:02 作者: 王覺仁

  夕陽西下,暮色徐徐籠罩長樂宮。

  張讓帶上幾十個刀斧手,埋伏在了嘉德殿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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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稍後,何進出了太后寢殿,沒走多遠,便有小黃門追了上來,說太后有旨,請大將軍再到嘉德殿議事。

  按理說,何進剛剛從太后那兒出來,太后馬上又召他移步嘉德殿,這事怎麼看都有些蹊蹺,何進如果足夠警覺的話,這會兒就該趕緊往宮外跑了。

  可是,他居然毫無疑心地跟著小黃門走了,就這麼無知無覺地走向了自己的終點。

  腦子是個好東西,出門忘帶就沒辦法了。饒是何大將軍的朋友圈再強大,這時候也鞭長莫及救不了他了。

  嘉德殿前,秋風嗚咽,暮色漸濃。當何進慢慢走過來,張讓的臉也從黑暗中緩緩浮現。

  何進渾身一震,猛地剎住了腳步。

  然而,一切都已經太遲了。張讓的聲音鬼魅般飄了過來:「大將軍,天下大亂,難道只是我等的罪過?想當初,皇上險些廢黜皇后,是我等苦苦求情,每人拿出千萬資財獻給皇上,才消了皇上的氣。我們這麼做圖什麼?還不是為了把身家性命託付給大將軍?而今你居然想屠滅我等,是不是欺人太甚!」

  話音剛落,還沒等何進做出反應,埋伏在暗處的宦官們便一擁而上,幾十把刀劍同時砍了下來……

  何進入宮時,其副將吳匡、張璋帶著一隊衛兵等在宮外,一直等到入夜,才聽宮中傳出何進已死的消息。兩人又驚又怒,帶兵要殺進去,但宦官早已關閉宮門,嚴陣以待。兩人只好去搬救兵。

  片刻後,時任虎賁中郎將的袁術率大隊人馬趕到,與吳匡一起火燒青瑣門,準備攻進去誅殺張讓。袁術是袁紹的異母弟,雖然這哥兒倆後來各自擁兵,割據一方,成了不共戴天的死對頭,但目前還是一致對外的。

  外面殺聲震天,張讓知道宮門遲早會被攻破,便挾持太后、少帝劉辯、陳留王劉協及部分官員,從復道逃往北宮。當時的洛陽有兩座皇宮,一個在南,一個在北,中間以凌空飛架的雙層長廊相連,類似於現在的過街天橋,當時稱為「復道」。

  風聞南宮生變,時任尚書的盧植立刻持戈前來救駕,恰好看見張讓一行在復道上倉皇北竄,遂仰面怒斥。張讓顧著逃命,覺得手裡有少帝和劉協就夠了,帶著太后反倒累贅,便不再管她。何太后連忙從窗口跳下,被盧植等人接住,這才逃過一劫。

  就在袁術進攻南宮的同時,袁紹與何苗也正率兵攻打北宮。

  趙忠身在北宮,事變一起,慌忙從朱雀門出逃,恰好在此撞上袁紹,遂被亂刀砍死。稍後,吳匡趕來與袁紹會合,一看到何苗,頓時怒火中燒。他知道,這小子跟宦官一直勾勾搭搭,現在何進被宦官害死,這小子八成也有份,於是不由分說,順手把何苗也給砍了。

  何苗之前不知收了宦官多少賄賂,可惜錢都還沒捂熱,人頭就先落地了。

  錢在銀行,人在天堂,人生的荒謬與悲哀莫過於此。然而,假如有機會從頭來過,他就會收手嗎?恐怕很難。西諺有云:財富就像海水,喝得越多就越渴。其實何止是財富,權力、地位、名望、美色,凡是這個世界上稀缺的東西,都具有讓人慾罷不能的上癮特徵。擁有再多,你都不會嫌夠。試問世間芸芸眾生,又有幾人能夠看透?

  袁紹占領皇宮後,下令關閉所有宮門,開始了一場地毯式搜捕,對象當然是所有人都切齒痛恨的宦官。

  這場大搜捕整整持續了兩天,實際變成了一場大屠殺。

  士兵都殺紅了眼,見到面白無須的劈頭就砍,可憐許多沒留鬍子的年輕官員就這麼成了冤死鬼。估計有些腦子比較靈光的,這種時候就只能脫下褲子「驗明正身」,才能自證清白了。羞恥心固然重要,但和性命相比,還是可以退居其次的。

  兩天時間,袁紹一共殺了兩千多人。其中雖有誤殺,但絕大部分應該都是宦官。

  張讓一行從南宮逃出後,四處東躲西藏,到了次日黃昏,眼見大勢已去,只好劫持著小皇帝和陳留王從洛陽東北的谷門出逃,朝黃河渡口的方向奔竄。

  京師一片混亂,公卿百官自顧不暇,只有盧植和一個叫閔貢的官員到處尋找小皇帝。他們循著蛛絲馬跡一路追蹤,終於在這一天深夜時分,於黃河渡口追上了張讓一行。閔貢拔劍怒斥張讓,命他自我了斷,否則就宰了他,然後還殺了旁邊的幾個宦官給他看。

  張讓絕望了。他顫顫巍巍地跪倒在小皇帝面前,磕了幾個頭,說:「臣這就去死了,陛下保重。」說完,就領著剩下的幾個宦官一起跳進了黃河。

  宦官這個可恨又可悲的「物種」,在東漢王朝跋扈了將近一百年,至此終於滅絕。不過,這只是他們在中國歷史上第一次集體「秀下限」,也是第一次大規模地禍亂朝政。後來的許多朝代,宦官這個特殊群體還將一次又一次捲土重來,不僅深入地干預朝政,騎在文武百官頭上作威作福,而且掌握了生殺廢立的大權,把許多皇帝玩弄於股掌。最典型的就是中晚唐,其次是明代的中後期。

  有人說,宦官是由於生理殘缺,才導致了心理變態。其實,這只是表面原因。「宦官亂政」這種現象在中國歷史上之所以綿延不絕、陰魂不散,歸根結底還是制度惹的禍。在皇帝制度下,宦官作為內朝、後宮的行政和服務人員就不可或缺。既如此,這個群體就最有機會接近、染指,乃至竊取中樞大權。要防範或斬斷宦官的弄權之手,唯一的辦法就是把他們關進位度的籠子裡。

  從歷史上看,後來的宋代、清代同樣少不了宦官,但宦官亂政這種現象卻幾乎絕跡。究其原因,就在於這兩個朝代在立國之初,就汲取了前朝的深刻教訓,對宦官這個群體從編制人數、官階高低、權力大小等各方面進行了明確而嚴厲的規定,讓他們即使身在內宮也沒有機會覬覦中樞,更無從干預朝政;同時,把權力的天平適當朝文官傾斜,最大限度地與宦官形成制衡。

  一言以蔽之,對付宦官的最好辦法就是:「祖宗之法嚴,宰相之權重。」(《宋史·宦者傳序》)

  說白了,宦官在歷史上屢屢作妖,絕不僅僅是由於生理殘缺或心理變態,根本而言,還是制度的殘缺,才導致了歷史的變態。

  話轉回來,找回小皇帝後,盧植和閔貢分工:盧植先回洛陽,去通知百官前來接駕;閔貢扶著小皇帝和陳留王,在黑夜中跌跌撞撞往回走。

  一路上,幾乎是伸手不見五指,只能藉助路旁草叢中螢火蟲的微光。走了幾里路,好不容易找到一輛牛拉的板車,累得快虛脫的三個人終於緩了口氣,然後又老牛拉破車地走了大半夜,才到了邙山北麓一個叫雒舍的地方。

  天亮時分,閔貢找了兩匹馬,一匹給小皇帝,他和陳留王共騎一匹。走了一會兒,才碰上一些驚魂未定的官員陸陸續續前來接駕。

  當眾人走到邙山南面的山腳下時,前方突然傳來洶湧雜沓的馬蹄聲,滾滾黃塵中出現了一支軍隊。

  小皇帝劉辯被折騰了兩天兩夜,本來就已瀕臨崩潰,此刻見大兵又至,頓時嚇得號啕大哭——在這個飄蕩著血腥味的早晨,少年天子的哭聲驀然響起,聽上去就像是在給一個朝代送終。

  遠處,一馬當先飛馳而來的,不是別人,正是董卓。

  數日前,董卓接到何進的最後一道軍令,是讓他進駐洛陽的演武場。董卓立刻發兵,可剛到城西的顯陽苑,就接到情報,說京師亂套了。董卓立刻勒馬,不再前進。在形勢未明朗之前,他決定保持觀望。畢竟這一趟,他本來就不是來拯救社稷的,而是打算鵲巢鳩占。

  昨夜,情報再次傳來,說何進被宦官幹掉了,而宦官又被袁紹、袁術兄弟幹掉了,然後張讓劫持小皇帝從谷門逃出了城。

  董卓笑了,這就叫鷸蚌相爭,漁翁得利。現在,只要把小皇帝接回來,牢牢攥在手上,他就可以不費吹灰之力獨攬朝政、號令百官了。

  董卓人在城外,之所以連續得到準確情報,要歸功於他的弟弟董旻。此人就在朝中,時任奉車都尉,是皇帝的侍從官,自然對宮中和整個京師的情況了如指掌。

  此刻,小皇帝身邊的官員們都知道,董卓來者不善,便替小皇帝發話道:「陛下有旨,讓你退兵。」

  董卓冷笑:「諸位身為朝廷大臣,不能匡扶王室,致使國家動盪,憑什麼讓我退兵?」說完,懶得再理這些人,徑直走到劉辯面前,詢問事變經過。

  劉辯早已是驚弓之鳥,語無倫次,說了半天也說不明白。董卓翻了翻白眼,又問一旁的劉協。沒想到,這小傢伙比他哥鎮定多了,一五一十說了變亂經過,幾乎沒有遺漏。

  董卓頗為驚喜,不禁意味深長地看著這個年僅九歲的陳留王。

  就是在這一刻,董卓內心做出了一個決定:他決定廢掉劉辯,擁立劉協為帝。

  於是,從這一刻起,劉協的命運就被徹底改寫了。很快,他就將作為一個有名無實的傀儡天子,開始他顛沛流離、朝不保夕的帝王生涯,從此活在悲哀和屈辱的歷史中。

  詭異的是,劉宏臨死前最大的心愿,蹇碩沒能實現,董卓卻幫他實現了。

  倘若九泉之下有知,劉宏想必會很欣慰。但是,假如知道劉協後來的一生會過得那麼鬱悶和悽慘,劉宏又該作何感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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