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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你真有這麼大的本事，請自便。誰都不容易，我不過是想多個機會，多個保障。你要看不慣，大可以團結大家的力量，後果我擔著。」穆間最後這麼說，然後也沒再看那護士的臉色，低了頭再一步步往自己病房挪。

  牛笛憤怒的聲音從後方傳來：「呸，真不要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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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穆間當做沒聽到。

  回到病房的時候接了個電話，是她媽媽打來的：「穆間啊，最近怎麼都不知道給家裡打點兒錢，小敏要上學了，學費還沒著落呢，還有你姐姐他們房子的尾款還沒結清呢，你外婆他們也想要換一個舒適的生活環境，這家裡這麼多事，你也不知道打個電話關心關心。好了，我不跟你說了，你錢叔叔還等我出去照結婚照呢，你記得多打點兒錢回來啊，婚禮我打算請所有人去五星級酒店好好吃一頓。」

  聽著那邊電話掛斷的聲音，穆間放下手機坐在了窗戶旁邊。醫院裡的景色還是不錯的，這種輕輕閒閒的時光也確實愜意，她看著下方兩個顫顫巍巍走在一塊兒的老人，看著他們相互攙扶著從這頭走到了那頭，最後身影消失在拐角處。

  耳邊是袋子帶著重量放到桌上的聲音，穆間回頭笑了笑：「回來了。幫我給家裡打回去點兒錢……」後邊的話戛然而止，因為站在面前的並不止是高湉，還有侒刎。

  高湉感受著現場的氣氛撇了撇嘴：「我原本不想讓你見他的，不過照目前的情況看，也避免不了了。我去打錢，你們聊。」

  直到她出去帶上了門，穆間才繼續完成那個未完全的笑容，問了聲：「來探望我的？」

  侒刎點了點頭，自如在沙發上坐下：「這次張玟沒大事，幸虧有你。」

  穆間沒法說什麼，只搖了搖頭。

  侒刎便問道：「你讓高湉去打錢，又是你積蓄的九成嗎？」

  「沒那麼多，」穆間否認，「七成而已，我也該為自己謀劃謀劃了。」

  「你家裡人會善罷甘休？」相處三年，對於穆間家裡的情況，侒刎也是門兒清的。

  穆間肯定他們不會：「七成不是個小數目，我再跟他們說說，他們會理解的。」

  侒刎不說話了。

  穆間看著他，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起身打算去洗水果，只是一起身身子就是一僵，才想起剛才自己跟侒刎的對話姿勢自己全程是擰著的。從五臟六腑裡邊燒出來的疼，讓她的臉上瞬間起了一層汗。

  侒刎也看到了，起身朝她走了兩步，動手掀起病號服看了一眼，有血絲透了出來——傷口裂開了。

  「我去請醫生。」看她一眼，侒刎說。

  穆間沒攔著，在醫生來之前主動上床躺好了。

  劉醫生剛才跟高湉吵了一架，連帶著對她也沒有什麼好感，這會兒被叫了過來，雖然是職責所在，但到底不情不願，低頭檢查了一遍傷勢，便就吩咐隨身跟著的護士拆紗布重新包紮。而好巧不巧，這個護士，就是牛笛。

  兩個都是對穆間喜歡不起來的人，這重新包紮的過程也就難熬了些，等到最後包紮完畢，穆間的臉色已經完全疼白成了一張紙。

  劉醫生吊著嗓子吩咐了兩句不要亂動後就帶著牛笛出去了，牛笛出門前自然是對她狠狠瞪了一眼。

  侒刎一直在門外等著，剛才接了個電話處理了些工作上的事情，看到醫生跟護士出來詢問了兩句，然後就重新進去看看穆間怎麼樣了。

  牛笛好不容易有近距離觀看偶像的機會，然而機會卻是稍縱即逝，轉眼侒刎人就已經走進了病房，不由得讓她有些氣悶。

  素潔無塵的病床上，穆間蓋著被子正在安睡，想必是剛才一番折騰累了。她的雙眼緊閉，只是鼻翼偶爾扇動，嘴唇也微微抿著，喉頭更是上上下下動著，透明的淚珠則從緊閉的眼皮底下擠壓而出，再順著面龐一邊滑落枕頭，一邊滑進右臉頰的紗布——她在哭。

  侒刎不由站住了腳步。他見過穆間無數次哭的樣子，事實上，她是個很膽小又懦弱的人，只要碰上一點點承受不住的事情，便就會哭得稀里嘩啦，輕易止不住。而他也曾經為讓她不哭，做出過無數的努力與爭取。

  只是現如今碰上這一幕，他還是束手無策。

  在原地站了一會兒，他輕抬腳步走到病床邊坐下，看穆間哭得整個人都有些一抖一抖，掀開被子，手掌抄過人的腋窩把人抱了進來，然後輕柔拍哄。

  穆間本來是沒有那麼多的委屈與傷心的，然而他的動作這樣溫存，就無意間解開了她心口那道堵著峽洪的開關，然後一發不可收拾。她下巴磕著侒刎結實的肩膀，開口說了一個字：「疼……」

  就這麼一個字，侒刎就覺得自己也疼起來了。

  「不疼了不疼了，哭出來就不疼了。」他安慰她。

  穆間就抽抽搭搭地提要求：「那你誇誇我，你誇誇我我就不疼了。」

  「好，」侒刎應了，誇讚隨著他手掌的拍撫一句句吐出，「穆間最乖了，又乖又棒，我見過的那麼些人裡邊，就時煙是最優秀的。你善良，孝順，堅強，懂事又勇敢……那麼多那麼多的美好品德，你都擁有，實在是讓人不得不愛，不得不喜歡……」

  酸澀從心口蔓延，時煙的淚水不間斷滑落，泅進侒刎的西裝里深了顏色，她感覺像是有人拿著刀割據著她的身體，這個身體一半痛苦，一半又歡愉。

  外邊不知何時飄起了飛雪，天空一瞬間暗淡，光線昏沉的病房裡，兩個人，一個哭得情難自抑，一個極盡溫柔吐露讚美。靜謐開始在空間裡推進占據，直到最後，誰清淺了呼吸，誰又溫柔了眸光。

  小心著動作把穆間放好在枕頭上睡好時，灰暗已經填充了整個房間，口袋裡的手機在響過三次後震動了一次，然後就徹底歸於了平寂。這個寂靜平默的空間裡，侒刎坐在床邊凝視著穆間睡著的樣子，眼睛裡有一種叫做「複雜」的情緒，深不見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