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六十七章 瘋娘

  顧夜白沒有與她並排走，一直跟在後頭兩三步的地方，不緊不慢地走著。

  兩人走到山底下的時候，有個紅色的人影突然從草叢裡躥出來，在南十蓁愕然的時候，她掀起頭髮，對著她們齜牙咧嘴，嘿嘿嘿地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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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十蓁被她嚇得不輕，連連後退，踩到顧夜白的腳之時，差點往後摔倒，所幸顧夜白抬手撐住她的後背，才停了下來。

  她迅速往旁邊退了幾步，說道：「顧公子，對不起。」

  顧夜白淡然笑之：「無礙。」

  南十蓁斜了那女子一眼，胸腔劇烈地跳動著，久久不能平緩。

  只見那紅衣女子警惕地蹲下身子，環顧四周一眼，傻笑了幾聲，隨即伸手指著南十蓁的身後，驚恐道：「妖怪，妖怪，有妖怪。」

  她的頭上圍了許多蒼蠅，翁嗡嗡地叫著，好幾隻停在她的髮絲上，啃咬她沾著泥土的髒頭皮，她卻像個沒事人似的，嘴裡一直叫嚷著妖怪。

  她痴痴地笑著，一屁股坐在地上，像在品嘗美味的大餐，一口一口地咬自己的長指甲，直到咬斷了才作罷。

  南十蓁認得出來，她就是那天晚上爬進自己屋裡，把自己嚇個半死的「鬼」，每次她們來安樂村，自己都會被她嚇到。

  那天晚上的事情歷歷在目，每次想起來她都覺得毛骨悚然，即使知道她是個人，可她還是害怕。

  她的臉上有幾十條大大小小的疤痕，觸目驚心，常年喜穿一身紅衣，赤腳在村里亂跑，站在她旁邊，經常能聞到一股噁心的怪味，有時候是牛糞的味道，有時候是酸臭味。

  顧夜白知道南十蓁心裡的恐懼，站到她面前，沖那女子道：「瘋娘，村里沒有妖怪，沒什麼事情，你就早些回家去吧，以後別躲在路邊嚇人了。」

  顧夜白特意放柔了聲音，看著瘋娘的眼神帶著些許同情。

  瘋娘是村裡的瘋子，他們不知道她為什麼瘋了，只知道她喜歡亂跑，經常會在夜裡跑到逍太夫房中翻東西。

  安樂村的人都不喜歡瘋娘，南十蓁和顧夜白曾經試圖問過瘋娘發瘋的事情，可村里人談到她都是一副鄙夷的神色，不願意多說一個字。

  他們說，她就是不折不扣的瘋子，一個會咬人的瘋子，一個不貞的瘋婆娘，不能靠近她半步，否則會被惡鬼纏身。

  瘋娘似乎聽懂了顧夜白的話，抬頭望了他一眼，傻愣愣地笑著。過了半響，她的目光投到他們身後，狗爬似的趴在地上，衝著地上那些沙土汪汪汪的叫了幾聲。

  「裴娘子，顧公子，沒被瘋娘嚇到吧？」

  南十蓁剛平息下來的心，又被身後那個突如其來的聲音嚇到了。

  她轉過頭，有個中年男子大步流星地走了上來。

  南十蓁搖搖頭：「還好。」

  男人記得他們，淡笑道：「你們別介意，瘋娘啊，人如其名，瘋瘋癲癲的。你們外人很少見到她，難免會被嚇到，下次要是看見她嚇人，就往她身上扔石頭，她就跑了。她染了瘋病，好多年了，怎麼治也治不好，逍太夫也不願意治，能躲就儘量躲得遠遠的。」

  瘋娘聽見他的話，汪汪聲叫得更大了，她轉過頭，惡狠狠地瞪著那個男子，嘴裡一直重複著妖怪二字。

  隨即，她站起來，在地上邊轉圈邊大笑，往右側的小路跑了。

  「別理她，下次看見人，不要客氣就是了。」男人無奈地搖搖頭，往瘋娘跑開的方向看了一眼，返身回村子裡了。

  南十蓁覺得男子的言行舉止頗為怪異，不僅是他，其他人也是如此。每次瘋娘出來嚇人，只要有村民在附近出現，都會告訴她們同樣的話。

  瘋娘瘋癲的事情村里人盡皆知，是不爭的事實，為何他們都要強調她瘋了？雖然瘋娘確實不正常，但聽起來總是頗有些掩耳盜鈴的意味。

  「裴娘子，你還好吧？」顧夜白擔憂地問道。

  「沒事，只是方才瘋娘突然從草叢裡冒出來，有些措手不及。」南十蓁沒有多想，往山坡上走了。

  這是安樂村的事情，即便她再好奇，也不能多問。

  走到坡頂的時候，她回頭往村子裡一看，瘋娘還在海邊瘋瘋癲癲地跑著，剛才那個男人站在家門外，一直盯著她瞧。

  南十蓁看見顧夜白的目光隨著自己疑惑地望過去，一語不發地下坡離開了。

  兩人回到家中的時候，看見裴小敦和那些孩子跑到家後面的山上，七嘴八舌地說著話，她們在底下都聽見了。

  看來是到山上摘果去了。

  南十蓁習慣了，沒有呼喚裴小敦回家。走到院子裡的時候她發現逍太夫回來了。

  「老頭，你回來了。」南十蓁叫了一聲，走進廚房，看見他在淨臉，拿起他掛在外頭的巾帕，遞了過去。

  逍太夫一點也不在意她稱呼自己為老頭，自然而然地接過去，看著他們兩人，問道：「今天去給誰看病了？」

  「溫大娘，她的脈象平穩，身子恢復得不錯。」

  逍太夫一大早就到山上採藥去了，衣裳破了好幾個地方，面色疲憊。

  他打了一個旽兒，邊伸懶腰邊走出去：「徒兒，為師累了，先進屋小歇一會，你記得把那些新采的藥分好，拿到外頭曬乾。」

  他徑直進了自己寢屋裡，南十蓁看見地上有一大堆雜亂的藥材，知道是他新摘回來的，把藥包放下，認真地挑揀著。

  顧夜白褲腳微抬，蹲在對面幫她分藥。

  南十蓁道：「顧公子，你也累了，先回屋歇著吧。」

  「無事，這麼多藥，你一個人什麼時候才挑得完？多一個人多一份力量，你就別跟我客氣了。」

  南十蓁停下手，態度堅決：「這是老頭兒交代下來的，他要讓我一個人自己弄好，若是你幫了忙，指不准他醒來又要罵我了。」

  她並非真的不想讓顧夜白幫忙，但這確實是老頭給她的任務。讓她揀藥，是為了鍛鍊她識藥的能力。

  顧夜白深知她的脾氣，也知道逍太夫的良苦用心，笑了笑，起身道：「那我先回屋了。」

  顧夜白回屋不久，就拿著漁具出門了，南十蓁知道他要去海邊打漁，他沒有告知，她也沒有主動問話。

  等屋裡那些東西都分好，拿到院子裡曬著的時候，逍太夫還沒有醒來，南十蓁大老遠聽見他的呼嚕聲，看見他掛在木架上的破衣裳，到屋裡尋針線出來幫他縫著。

  剛把衣裳縫好，逍太夫開門走了出來，看見南十蓁手裡舉著自己的破衣裳，怔了怔，隨即開懷大笑：「收個女徒弟真是不錯，又會煮飯吃又會縫衣裳，老頭子的日子過得那叫一個逍遙自在。不像你師兄，在家裡的時候整天跟我頂嘴，就知道惹我生氣。離家出走了，就像老頭子死了一樣，都不知道回來看看老頭子死了沒有，好給老頭子準備後事。」

  逍太夫故作生氣地哼了一聲，臉上卻洋溢著傲嬌的神色，看起來對那徒弟還是十分滿意的。

  南十蓁疑惑地反問：「我師兄到底是誰？」

  「嗯？」逍太夫一聽到她說起師兄二字，馬上不耐煩地擺手，「別提你師兄了，三五年了，也不知道回來看望老頭子，我可沒有他這個徒弟，以後不許在我面前提起啊，不然你就別想跟我學藥了。」

  切，等他想說的時候她還不一定想聽呢。

  「分明是你自己先說的，還不讓人問了？就你這脾氣，要是我真有一個師兄，他離開出走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再說了，我留在這兒和你學藥理，可不是心甘情願的，而是你逼我留下來的。你以為我想留在你這破地方啊？」南十蓁不留顏面地反擊著，起身把衣裳掛回原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