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何夕（2）

  連身旁僅剩下的小丫頭，都有些疑惑了：「娘娘……您現在可懷著身孕呢，比起從前……總歸要注意著些啊！咱們宮中這伺候的人……是不是有些太少了？」

  的確，宮裡頭的人，就那麼幾個。

  雖說皇上也不是不關心，但是何香菱感覺得到，皇上對於自己……似乎應有些厭倦了。

  想想也是合情合理的，哪個男人能整天面對一個對自己都冰冰冷冷著一張臉的女人如一日呢？

  宇揚烽做不到，恐怕……她的承修哥哥也做不到吧！

  連一個小宮女都看得出來，其實何香菱也不想更多的偽裝什麼了。

  她不想要這個孩子，是事實。

  如今的桃雲風頭正盛，注意到她的人卻很少，這未嘗……不是個好機會！

  

  宮宴，何香菱最討厭的，就是宮宴了。

  可是現在即便是她來遲了，也沒有人會在意什麼。連皇后娘娘似乎都放棄了她，轉而對於曲明鳶更好了。而曲明鳶本還將她當做勁敵，如今也是只把自己的矛頭對準了鄭紫秀一類的，反而對於何香菱，一點兒其他的什麼想法都不曾有了。這不是……挺好的？起碼日子，就清淨了！

  她連打扮都懶得打扮了，這種爭奇鬥豔的時候，她是最不喜歡參與的。

  可到底，還是被身旁的宮女兒套上了一套新宮裝，這才去了那宮宴之上。

  因為去的晚了，所以她們反而在角落裡聽到了某些不該聽到的東西。

  那是一個太監和一個小宮女的對話：

  「東西都準備好了嗎？這一次若是出了差錯，主子饒不了你！」

  「放心吧公公，都準備好了的，那葡萄汁裡頭放了強力的藥物，說不定啊……那個賤人連命都保不住了，就更不要說孩子了！」

  「那就行，小心行事，不要露了馬腳！」

  ……

  孩子？

  如今宮裡頭有孩子的，無非就是她和桃雲。什麼葡萄汁……不是針對她，就是針對桃雲咯？

  宮女和太監的對話還在繼續著，身旁的宮女卻到底拉了何香菱一把，小聲對何香菱道：「娘娘，咱們走吧！」

  和相鄰該知道，她曬怕。

  可都到了今日這般田地，還有什麼好害怕的？這宮裡頭啊，活著比死了痛苦！

  今日的宮宴，和往日也沒有什麼區別所在了。大多都是些女子們的爭奇鬥豔，鄭紫秀棋高一著，將皇上的目光牢牢地鎖在了自己的身上。何香菱都感覺得到，皇后和曲明鳶快要氣瘋了！

  不過宮中傳言，鄭紫秀之所以能有今日，都要歸功於她身邊的那個丫頭洛玉川。這就讓何香菱不由自主地多看了洛玉川兩眼，只覺得……又想起了承修哥哥！

  就在何香菱想著事情的時候，卻突然看到，有一杯葡萄汁，正往桃雲的方向端了去——

  這個時節的葡萄還算得上難得，奢侈地用葡萄榨汁來喝，是連皇后娘娘都不曾有的待遇。如今……也不過是因為桃雲腹中的這個孩子，讓這殿中幾乎所有女人的目光之中都帶了羨艷。

  當然……不包括何香菱。也不包括……洛玉川！

  不知道為什麼，或許是……只有她注意到了？

  很多時候在這種場合之下，當何香菱朝著洛玉川看去的時候都會發覺，她的目光之中，帶著譏諷！

  似乎是對於皇上的譏諷，又似乎是對於桃雲的譏諷。也更像是……對於她身邊的鄭紫秀的譏諷。為什麼，洛玉川會有這樣的眼神呢？

  可現在，何香菱不想去想洛玉川了。

  眼瞧著那哦葡萄汁就被端往了桃雲地方昂想，鬼使神差地，她就站起了身來……

  那個時候，可能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麼吧？

  在所有人詫異的目光之中，她問桃雲要過了葡萄汁。

  看得到桃雲眼中的不開心，她的心裡，卻只有無所謂。哪怕是和這宮中的所有人為敵又如何？

  她的承修哥哥……還是回不來了啊！

  幾乎沒有任何猶豫，何香菱便將那葡萄汁一飲而盡——

  後果如何，她都自己承擔就是了！

  後來……大約只剩下了疼痛。

  在所有人的驚呼聲中，她甚至可以感覺得到，自己身體裡的溫暖，在一點點地流逝——

  其實有那麼一瞬間，她是後悔的。畢竟肚子裡的，也是自己的親骨肉啊！那個孩子，她甚至沒有機會來看一眼這個世界的美好，就被自己這麼殘忍地剝奪了生命！

  可是那個孩子若是生出來了，所看到的，會是這個世界的美好嗎？

  何香菱以為，自己一定會很疼很疼。

  可實際上，這種疼痛，尚且還不及當初失去柳承修的時候那萬分之一而已！

  何香菱以為……她再也不會醒來了。

  可看起來，老天似乎就是執意要折磨她來的。她竟然……再一次的醒來，而且第一眼看到的，是她最不想要看到的宇揚烽！

  宇揚烽的眼中，帶著真真切切的擔憂和關心。這卻讓何香菱覺得好笑。這位帝王所在乎的，恐怕也只是子嗣而已吧！

  這是她入宮以來頭一次感覺到，原來有這麼多人關心她！可這些人眼中的真真假假，她不是不明白的。大多數人，也不過就是為了來看笑話的吧？

  宮裡頭的女人一貫如此，白霧倆來的死後，看一看別人的笑話，就會覺得自己的日子過得還不錯了！

  而後來，何香菱才明白，為何大家是來看笑話的：太醫說，她的身體因為這毒藥受到了太大的損傷，日後恐怕……難以再懷上孩子了！

  不能再有孩子了，那麼作為一個女人，她的人生還有什麼意義？

  可若是給宇揚烽生孩子，她的人生，恐怕更沒有意義吧？

  到底，何香菱還是平靜地接受了這個現實。

  反正……她也不在乎！

  只是在見到洛玉川的那一刻，她終究還是愣了愣。

  所有人都不曾看出來的，卻被洛玉川發覺了。她……本就不想要這個孩子，也不想對宇揚烽虛與委蛇的奉承。

  這個人……真像承修哥哥啊！

  不由自主地，何香菱就將自己想問的話問出了口——

  能和承修哥哥這麼像，她應該……和承修哥哥有關吧？

  然而洛玉川的回答，卻讓何香菱有些迷惑了。

  她似乎承認了柳承修還活著的事實，可又似乎在對自己說，她和柳承修……不是自己想的那種關係。

  可除了情侶之外，他們又能是什麼？

  何香菱知道，柳承修這輩子最在乎的，只有兩個女人：他的母親和他的妹妹。

  可惜，這兩個人都已經死了。一個死在了他繼母的手裡，一個死在了宇揚烽的手裡。如果他還活著，他為什麼……還不來給她們報仇？

  而眼前的這個好像將他了解透徹了的洛玉川，如果不是他所愛之人，又會是誰？

  有那麼一段時間，何香菱是迷茫的。

  一直到她聽說了，羅與粗漢竟然嫁給了那個瘋傻子的王爺宇陽厲的時候，其實她的心裡是沒有一點兒意外的。

  以洛玉川的本事，別說是嫁給宇陽厲，就算是想成為她們其中的一員，恐怕也不難。

  何香菱開始高看起來了這個小宮女，覺得她做出了最正確的選擇。恐怕……嫁給一個瘋傻子，都比要嫁給宇揚烽好得多吧！

  而後，她就聽說了那件事——

  柳相國帶著兩個女兒夥同皇后和鄭紫秀，竟然在宇揚烽的面前指證洛玉川！

  他們說了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洛玉川，就是當初死去的柳琳琅！

  雖說到了後來，洛玉川證明了她絕不可能是柳琳琅。但是從那一天開始，何香菱就全然明白了：洛玉川，定然就是柳琳琅！否則她所做的這一切，根本解釋不通。可如果想想看，她是柳琳琅的話，這一切，似乎就豁然開朗了！恐怕只有柳琳琅，才有本事做出這麼多的事情吧！

  那天開始，何香菱就對洛玉川更加好奇了起來。

  失去孩子之後，她在宮裡頭，就像是被打入冷宮一般無人問津了起來。

  不過何香菱不在乎，她只在意洛玉川的事情，想盡了辦法去打聽悲虹殿的一切。

  若是能做到的，她便也會幫著洛玉川。她沒想到過這樣是為了自己，只覺得……她若真是承修哥哥的妹妹，那個柳琳琅，就算是為了柳承修去做一些事情，也叫她的心裡安心才是。

  一直到……那一天！

  輕塵大師的身邊，帶了一個陌生的人。

  只一眼，鄭紫秀就認得出，那人，肯定是柳承修！

  那個身影啊，是她這一輩子都不可能忘記的！

  那一定，是她的承修哥哥啊！

  那一晚，何香菱終於哭了。

  入宮想家，她不曾哭過。被旁人欺負，她也不曾哭過。

  卻唯有見到了柳承修的時候，她的眼眶，便不由自主地紅了起來！

  承修哥哥……你為什麼……不早些回來？

  承修哥哥，我已經……配不上你了！

  當柳承修的目光看向了她的時候，她卻匆匆別開了眼。

  若是早知道承修哥哥會回來，當初她無論如何都不會進宮。

  若是早知道還能見到承修哥哥，當初她無路如何也不會用那樣決絕的方式毀了自己的身體！

  若是……

  可沒有若是……也只剩下了當初的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