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五章 跟樹說話的男人

  門丁呆呆地越過面前年輕人的肩膀，看到了捅他的真兇。

  是熊耀，他還是那副面無表情的樣子，手裡拿著一柄很大的匕首，差不多跟一柄十字重劍一半大了，在他手裡卻用的精巧至極，宛如拿著一柄水果刀，切進西瓜里，再抽出來，毫不費力。

  屍體倒在地上，蜷縮成一團，是真正的一團，像是一團肉，骨頭髮出崩裂聲，脊椎骨尾端都支出皮肉，看得人心驚膽顫。

  「啊……」

  徐芳失控了，她尖叫著跑開，邊跑邊叫，似乎只有這樣才能排遣心中的恐懼，只有這樣，這些殺人的惡魔才會放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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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熊耀拔出刀子，像沒有看到，跟門丁對視，門丁還沒有從剛才的震驚中恢復，呆滯地看著他。

  「幹得不錯，」熊耀緩緩道，同時右手揚起，看守把這些俘虜與門丁隔開，「都說強龍不壓地頭蛇，身為江門警局的偵探，你果然擁有最佳的辦案基礎，要不是你，我們根本想不到，缺口會是在這麼微不足道的女人身上。」

  啥意思？我幫什麼了？門丁徹底蒙了，這時，身邊的空氣突然凝結。

  震耳的槍聲沒有預兆地響成一片，門丁禁不住抖了一下，詫異地回頭，發現剛才還站在他身邊的人已經全都倒在地上，已經跑出一段距離的徐芳也未能倖免，吳倩不知從何處鑽出來，舉槍就射。

  長發飄飄的倩影倒地身亡，雖然離得很遠，那雙渴望生命的眼睛好像還看得很清楚。

  「這是一次警告，」熊耀像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有些人要明白，這是我們的江門，以前是，現在是，將來也是，任何人想要在這裡搞些見不得人的勾當，都要付出代價。」

  警告？警告誰？我到底幹了什麼？

  門丁的第一感覺是自己被利用了，吳倩不是碰巧開車來接他，而是在利用他，這支黑衣人的隊伍早就來到了江門，等待，然後進行早就準備好的行動，他們要的，只是一個明確的地點罷了。

  「回去睡個好覺，」熊耀相比之下要輕鬆許多，他拍拍門丁的肩膀，「順便忘了這件事，別再打聽你的身世這種無意義的事，那樣的化，只會讓更多的人很難過。」

  門丁打了個哆嗦，略帶恐懼地望了他一眼，竭力把自己心中的不安藏起來。

  這是一次完全意料之外的遭遇戰，門丁直到回到自己的辦公室，仍然是蒙的，不管看到什麼，眼前浮現的只有槍聲，爆炸，還有無數血污滿身的人。

  熊耀到底要警告誰？我嗎？那也不用殺那麼多人啊？！

  掛在牆上的大屏幕還在滾動播放新聞，其中一條是針對剛才的事件，「軍方聯合反恐部門，在東興村展開反恐演習，大獲成功，主管部門信心十足，誓要給江門人一個朗朗乾坤，太平盛世……」

  也許是感受到門丁情緒的消沉，老貓也不拿大狗當玩具了，跳上桌，來到他近前，蹭了蹭他的手，趴在邊上，用肉乎乎的爪子搭在他的手背上，一副兄弟有困難就說話，我挺你的樣子。

  門丁笑了。

  生在人世間，都有成為棋子的時候，想的太多，也無濟於事。

  看到他的表情好看了許多，丁本昌小心翼翼地把電腦推過來。

  上面是任務簡報，「修道士在江門郊區聚眾，即無申報，也無許可，從事非法活動，按照特別事務法，依法進行取締，希望各特異人士引以為戒，不要再以身試法……」

  這些傢伙到底聚在那裡幹什麼？門丁簡直好奇死了，可是還是不得不到此為止。

  吳倩是不可能被信任的，那面前的丁本昌呢？從駱文遠褲子上取得的塑料片到底要不要給他看？

  不，不行，駱文遠臨死前留下的東西，一定是非常重要的，一旦丁本昌把秘密泄露出去，讓熊耀知道——

  可除了他，還能有誰對這種東西有所了解？

  門丁眼前閃過一個又一個人，又不斷地把他們排除，不得不承認，對於高新技術，他實在缺乏了解，更別提認識相關的人才了。

  「熊隊長交待，要是您回來，請您把這件事辦一下，」丁本昌在屏幕上劃了一下，「他叫陳平，我們需要知道，他現在為誰幹活，陷的有多深。」

  陳平？

  門丁木然地看著屏幕上的資料，尤其著重關注了一下他在休息室里的表現，往戰術背包里塞東西的鏡頭被反覆播放了幾次。

  「是個信號發生器，」丁本昌推了一下鼻樑上的眼鏡，似乎有些緊張，「熊隊長本來以為會在這次行動上，某些人會針對黑衣人進行一次伏擊，至少是提前示警，破壞我們的圍殲計劃，可是沒有，從頭到尾，行動都非常成功，我們設下的陷阱也沒有起作用，陳平也沒有撤離的打算，所以熊隊長希望你能查清楚這件事，並且儘快向他通報。」

  「然後再去殺人？」門丁不知道哪來的氣，胸口就像燒了把火。

  與地獄生物斗，死多少人都值得，可是——

  「我只是執行命令罷了，」丁本昌拿回筆記本，弱弱地回了一句。

  門丁沉著臉，朝自己的肩膀上拍了拍，老貓會意，輕盈地跳上去。

  大狗看他們一起要離開，也從角落裡站起來，才走了兩步，就像想起什麼可怕的事，灰溜溜又回去，趴在地上，裝看不見，看來前幾次的經歷對它的心靈造成了極大的打擊，再想讓它去冒險，除非把它弄死。

  辦公室里的空氣讓人覺得悶得慌，門丁走出來，沒多遠就聽到了陳平的咆哮聲。

  「一隊人說走就走，招呼都不打一聲，我一個副隊長，直到隊伍回來才知道他們執行完任務回來，那還要我什麼用？還有沒有點組織紀律性啦？」

  在停車場裡，陳平跟自己的上級大聲地發著牢騷，可是以門丁看來，他不是在抱怨，也不是在指責誰，他是在隱藏自己心中的不安，眼神遊離，發火的時候沒有看著他對面的上司，反而不自覺地朝別處看，那是對自己話語的真實程度不夠自信，下意識的表現。

  新來的機動隊員對此則面無表情，他們撕下面罩，自顧自去休息，直到此時，門丁才發現，他們與機動部隊，甚至特警隊的兄弟有太多的不同，也許他們沒有很強壯，可是紀律性極強，還帶著一種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沉穩，淡淡的殺氣表明，他們不是一般的警察，更不是初出茅廬的菜鳥，戰術背心下面的肌肉只比普通人強上一點，可見識過他們的戰鬥力以後，門丁可不敢小瞧這些傢伙。

  陳平發了通火，扔下苦笑的上級，鑽進自己的車，揚長而去，沒請假，也沒徵得誰許可，算是違規外出，但是門崗還是放行了，似乎他的怒火同樣影響到了別的同事，低聲的抱怨來自各方面。

  這只不過是個藉口罷了，陳平想離開，不管他要去見誰，都值得跟上去看看，但是門丁沒動。

  陳平可不是徐芳那種菜鳥，只用一輛車就想跟上他，幾乎等於痴人說夢，而且水晶球也壞了。

  門丁又耐心地等待了一會兒，直到沒人把停車場當成焦點以後，才慢吞吞地開車出去，過了門崗以後，他撥通了丁本昌的電話。

  他有天網的使用權限，又可以繞開江門信息中心，幹嘛不用呢？

  陳平在街上兜圈子，從手機定位上顯示，沒有目的性，就是瞎逛，跟他剛才表現出的心情不佳有關係，當然，另外一個解釋，也可以是他在查看身後有沒有尾巴，這種兜圈子遊戲可以一直延續個把小時，甚至三四個小時，多少輛車跟在後面，時間一長也肯定會暴露，所以門丁沒有跟上去，只是遠遠地，隔著差不多有兩三個街區的距離，順便整理和調適心情。

  太突然了，一切發生的太快了，那些幻覺到底是誰弄出來的？為什麼我會覺得好像真的一樣，那些人跟駱文遠有什麼關係？還有那些土，為什麼要運那些土來江門？

  信號顯示，陳平停下了，這讓門丁略感意外。

  在如此敏感的時機，還要冒險與人接頭麼？

  陳平的車停在一個街心公園的路邊，他自己一個人則買了瓶可樂，搖頭晃腦地走到公園裡，很閒適的模樣，在外行人看來，如果他不是穿著休閒服，而是身著警服，一定會被投訴風紀問題，不過看在內行人眼中，這是在用儘可能少的動作達到偵察現場的目的。

  公園不大，帶孩子的媽媽，鍛鍊身體的老人，曬太陽的狗，總共加起來不過十來個人，公園裡就顯得挺熱鬧的了，長椅上都有人坐了，陳平就走到一株松樹下，拿著可樂，仰頭喝了一口，與剛才憤怒至極的表現完全是兩個人。

  門丁的車沒有停，而是混在車流里繼續向前駛，他甚至不打算在附近停留哪怕片刻，直到離著很遠，他才把車停下，快步返回的時候，發現陳平已經戴上太陽鏡。

  這玩意除了擋陽光，還讓對他有所企圖的人無從下手，你不知道他的眼睛此時正看向哪裡，自然也就無法靠近，除非想冒著被發現的風險，可那樣，監視和盯梢就沒有意義了。

  方法也不是沒有，門丁信步走進一家小服飾店，出來的時候，已經是一副潮男打扮，一邊走一邊抹臉，同時步態，走動的姿勢，都做了調整，等出現在街心公園的時候，馬上就引來了陳平的注意，但是他又很快把注意力放在別處。

  易容術的威力，遠超一個普通人能夠識別的程度，當然，要是他走近了看，就會發現門丁的扮相有個大破綻，就是他手裡的手機跟潮男完全不搭界，而且他這樣的男人，出現在街心公園也十分不恰當，在這個時間，這種潮男要麼在床上，要麼在休閒娛樂城一類的地方與女友浪費時間。

  門丁突然發覺，在同事眼中，陳平的生活里似乎除了工作，再就沒別的了，聽說他的老婆去年剛跟他離婚，似乎是因為受不了他天天不在家，沒辦法陪她，這本來就是每個警察家屬都要面對的，但是當知道他也有一些不足為外人道的秘密，這種不在家所包含的含義就太不尋常了。

  又耐心地等了一會兒，門丁有些煩躁地收起手機，朝另外一個方向慢悠悠離開。

  太不尋常了，呆了這麼久，他一瓶可樂都快喝完了，沒有一點異常，難道真的是來散心的？

  門丁的腳步頓了一下，又恢復正常。

  不，不對，他在喝可樂，可是嘴唇微微的在動，不管是在喝的時候，還是放下瓶子的時候，似乎嘴唇就沒停過，他的身體很健康，平時也沒有這個習慣。

  他在跟人說話！

  誰？是誰？門丁以極快的速度回憶了一下在街心公園的所有人，又一個個地排除，這些人要麼離得太遠，不存在跟陳平說話的可能，要麼就是在忙自己的事，表情出乎自然，也無特殊能力……

  陳平在跟身後的松樹說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