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東風染盡陌上花

  蕭寒一直陪著張嫣，她大病初癒的美態映在了他的腦海里。

  張嫣在睡了許久感受不到半點困意，蕭寒便在她耳邊道：「嫣兒，你可要睡會兒？」

  張嫣似是尚未懂蕭寒所言，她病得腦子都慢了幾分。張嫣聽著蕭寒的話迷迷糊糊地問：「太子殿下，您說什麼我尚未聽清楚？」

  蕭寒一把將張嫣按在榻上，柔柔地道：「嫣兒，你休息會兒！」

  嫣兒？這麼說他都知曉了。

  

  張嫣反倒有些不自然，她先亂了分寸，在蕭寒的注視下一點點的亂了分寸。他根本不知曉自己的眼神多麼柔情似水，化開了心底隱藏很久的寒冰。

  「太子殿下，您一直都在這裡守著我嗎？」明知故問，張嫣低下頭，她躲開了蕭寒的眼光。

  北冥漓要是這樣子看她一眼，那她便什麼都不在乎跟著北冥漓一起走了。可是，北冥漓永遠都不會這樣看她。

  張嫣這一病，病了大半個月，醒來的時候都換了一副光景。

  透過薄薄的紗窗，張嫣看到外面的雙飛燕，她頓時覺得心情很好。張嫣望著眼前的男子，眼神哀怨嘟囔說：「太子殿下，人家都睡了好久了。」

  蕭寒眼神閃過一絲心疼，可更擔心她的身子。

  「您總在北冥府怕是不太合適，外面那些人不定怎麼議論您？我想太子殿下應當以國事為重，切莫……」，張嫣瞧見蕭寒皺著眉頭，不知當下是何種情愫她竟然伸手撫平了他眉間的不安，「太子殿下莫要為我擔心，我自個兒的身子自己清楚。」

  蕭寒冷哼一聲，自個兒清楚還能病這麼久？她要是在糊塗一點，那是否都要去閻王殿將人拉出來。

  張嫣低下頭道：「太子殿下，您莫要為我做這些事情。」

  她望著蕭寒的眼睛，看著他頹然的樣子只覺得心口跟著一疼。她想跟蕭寒好好說清楚，可總是不知道怎麼開口？

  這樣無微不至照顧她的人，她要怎麼開口拒絕呢？這世界的詞語那樣多，她用什麼詞語他才能不傷心呢？她的心漸漸地沉到了底，疼得很厲害……

  縱然疼得如鑽心一般，張嫣不允許自己逃避。她小聲音道：「我不值得太子殿下這般傾心相待！」

  蕭寒輕撫著張嫣的長髮，兩個人靠著，彼此依賴在一起。蕭寒的聲音格外的好聽，似是那化了雪的暖陽。

  「嫣兒無需擔心，也不要為難自己半分。在我心中，你眼下是我珍視之人，本太子不允許你有萬一。」

  心中有愧，又當如何？她的欺瞞，他當真一點都不在意嗎？蕭寒對她的感情，她只能裝作不懂，可不能當做理所應當。

  兩情相悅才歡喜，看著他不經意間皺起的眉頭，張嫣總是覺得揪心。

  她不過就是小小的一個女子，何需他這般記掛在心上？

  那日，蘇映畫的哭聲猶在耳邊。

  張嫣覺得，她是真心的喜歡蕭寒，這份情意一點都不假。若真如蕭寒之前所說，那蘇映畫大可不必冒著那樣的風險。

  她小小翼翼地問：「太子殿下，您覺得丞相千金如何？」

  蕭寒望著她，似是要將眼前的女子看穿。她忽閃著的長睫毛像小扇子一般，輕輕地掃過他的心房。

  這女子，該不會是吃味了吧！

  他心頭一喜，只覺得終於熬出了頭卻不知張嫣心中真實的想法。張嫣正愁著他這股子心勁，還是說她無論說什麼蕭寒都裝做聽不懂。

  「嫣兒，你可是吃味了？那女子心中只有太子妃的位子，丞相大人恨不得將女兒送到我懷中！」

  看蕭寒咬牙切齒的模樣，張嫣竟然有些想笑。

  人家姑娘為了她哭地肝腸寸斷，他可倒好，完全誤會蘇映畫。蘇映畫先前的樣子的確讓張嫣覺得很討厭，可她對蕭寒的心是真的。

  從這一點來說。她跟蘇映畫是一種人，張嫣願意替蘇映畫說幾句好話。蕭寒能聽一點便聽一點，實在不想聽她也沒辦法。

  「太子殿下您不覺得映畫姑娘待你很好嗎？太子殿下您難道不為這樣的真情感動嗎？太子殿下您……」張嫣還未說完，蕭寒便打斷她道：「嫣兒，你休息吧！」

  這一次，張嫣看到了蕭寒臉上的怒氣！

  他抬腳出門的那刻，背對著張嫣道：「嫣兒，我不傻，我願意等。」

  張嫣不懂，蕭寒要等什麼？

  等她嗎？她的心中從頭到尾只有北冥漓一人，說來也奇怪，蕭寒待她這樣好她竟然只有感動。

  她靜默的想著。

  若有一日北冥漓這般的欺瞞她撮合她與別的男子，那她的心中是何種感受呢？張嫣覺得，要是真的有那一天，她便不要那人了。

  能將她推出去的男子。她不敢愛，也再也愛不起了。

  張嫣猜想蕭寒大抵是對她失望了，否則也不會這樣生氣。他走後，張嫣竟真覺得有些疲倦了。張嫣對著鏡子卸掉了花簪，斜倚在床榻上，望著青禾那燒死人的目光。

  這丫頭倒是真性情，敢愛敢恨！

  這一刻的青禾大抵是恨她的，明知道蕭寒對她的感情，她還將蕭寒往蘇映畫那邊送。

  這樣拒絕一個人的方式，殘忍的讓人不能呼吸。張嫣想過很多種方式，也曾想要溫柔地說些『太子殿下待我極好，可我擔不起這份好』之類的言語，可她覺得之前好似都說過了也沒什麼用。

  她用最鋒利的刀子，不留半分情面的扎進蕭寒的心裡。血淋淋的樣子，讓她自己都害怕，可又有什麼辦法呢？

  蕭寒被她氣走後，張嫣想著他或許不會再來了。可她沒有想到，不出半刻鐘，這人便帶著紅棗粥來了。

  她的臉滾燙滾燙地燒著，蕭寒倒是面不改色道：「你喝點，身子會舒服些。」

  張嫣剛想問，他怎麼知曉自己的月事？轉念一想，這話要是說出口臉上滾燙的可就不只是她一人了。

  索性，閉上眼睛，捧著碗喝了個底朝天。

  張嫣嘴角上殘留著水漬，蕭寒的手到了她嘴邊又在她警惕的目光中收回來。他拿出手上的帕子，繼而道：「嫣兒你自己擦擦吧！我並未跟你置氣，只是我不喜歡你在我面前提起別人。」

  他口中的別人，恐怕就是蘇映畫。

  張嫣被他這樣的舉動暖到，只覺得胃裡熱騰騰的很舒服。待她看到蕭寒臉上薄薄地紅暈，才知曉他也會害羞。

  看他那仿佛認了命的眼神，張嫣忍不住問：「太子殿下，您有話不妨直說。」

  這樣的時刻里，蕭寒顯然比她還要放不開。只見，他欲言又止了好幾次，終於開口道：「夜裡風涼，嫣兒要蓋好被褥，省得早上起來肚子疼。」

  她肚子疼已經習慣了，可從他嘴裡說出來張嫣竟覺得小腹那處很疼很疼。

  張嫣性子中帶著些許矯情，眼淚汪汪的樣子看在蕭寒眼中更為不舍。蕭寒手不自覺的握成拳，這女子的月事怎麼就這樣疼呢？

  看的他都想替張嫣疼一疼，可他只能靜靜地看著什麼都做不了。蕭寒伸出手，愛憐的望著張嫣，他輕輕地拍著張嫣的後背，低語道：「嫣兒乖，嫣兒乖，嫣兒睡著了便不會這樣疼了。」

  張嫣心中酸澀，她想起了蘭若姑姑也曾經這樣的哄過她。這麼多日子不見，杏花村也沒有蘭若姑姑的消息，張嫣只覺得滿腹的委屈被釋放了出來。

  先前她只想著如何討北冥漓歡心卻忘記了蘭若姑姑下落不明，而今她在蕭寒的低語中格外的想念蘭若姑姑。

  女子隱忍地抽泣聲像是砸在蕭寒的心上，跟著那起起伏伏地節奏他竟然想要落淚。蕭寒想，明日定要太醫好好的給張嫣瞧瞧，尋常女子都不會像她這樣疼得大哭。

  「你走！」張嫣似是崩潰，蕭寒則是一臉不解。

  方才不是還好好的，這會子到底是怎麼了？

  她身上的怨氣全都發泄在蕭寒身邊，張嫣似是累極了，軟軟地道：「太子殿下，您先走吧！」

  看著她眼中的厭惡，蕭寒才知曉他來錯了。這女子根本就不想看到她，可他不能讓她一個人難受。

  「乖，等你睡著了，我便走」，張嫣見識到了溫潤如玉的南陵太子，跟她平常聽到的不一樣。

  他在身邊，有他可以依靠，張嫣顯得很是矛盾。

  她在想念蘭若姑姑的時候，不堪一擊，脆弱的就像是被風吹走的落葉。在滿天的風雨中，她的身邊有這樣溫暖棲息之處。

  她怕！她怕自己的心會變。

  北冥漓從未來看過她一臉，連一封簡單的書信都沒有。他人就在隔壁，可張嫣卻覺得北冥漓是在很遠很遠的地方。

  那個地方，她走很久都走不到。蕭寒在她最需要的時候出現，陪在她身邊是真真實實的，有血有肉的人。蕭寒為了她，甘願被萬人罵也絲毫不在乎。可，那個她真正喜歡的人呢？他卻連看她一眼的勇氣都沒有。

  不！不是這樣的！他是有苦衷的！

  張嫣這樣欺騙自己，騙了很久很久。久到張嫣都要相信這一切都是真的，並不是她在欺騙自己。

  現在她現在騙不下去了，她很想念蘭若姑姑，很想靠在蕭寒的懷裡好好的哭一場。

  她不能這樣自私，給人希望，又把人家推到深淵！

  張嫣只能叫他走，可他卻要哄著她看著她安然無恙。「嫣兒，你有心事？」蕭寒擔心地問。

  張嫣不答，只是有些難過。蕭寒肯定地道：「嫣兒，你一定是有心事！」

  蕭寒多多少少是了解張嫣，兩個人相處的那些日子都不假。張嫣覺得蕭寒對她的感情，可以算得上是情深似海。

  「我想見他。」張嫣說的坦誠，更不害怕蕭寒知道這樣不被世俗知道的感情。張嫣似是陷入痛苦之中，半解半不解地道：「我猜想，他一定是非常自責。我都醒了這麼久，他不敢來看我是否是因太子殿下？」

  「嫣兒，你怪我嗎？」蕭寒問。

  「太子殿下的照顧張嫣銘記在心，我欺瞞你是真真的不容質疑可張嫣從未想過戲弄太子殿下。那些日子，聽著太子殿下訴說，張嫣的心中亦是煎熬。」

  她煎熬？蕭寒不曾想過，這份感情帶給張嫣的是煎熬。

  「太子殿下您可知道，那些日子嫣兒在做什麼？嫣兒在想，太子殿下知道我的身份可會怪我？」

  「不會。」

  有了這句話，張嫣笑成了一朵花，莞爾道：「我也不會怪太子殿下，可我真的想見見他。太子殿下莫要在我身上浪費時間，張嫣不值得你這樣對我好。姑姑先前不准我入宮，現在我定然不會入宮。」

  蕭寒眼神黯淡，他的陪伴在她看來只是要她入宮。他想要得到一個女子，太簡單了！

  何必非要苦苦追尋這樣一個女子呢？只因她足夠明朗，足夠單純善良，足夠懂得他心中所想。

  今時的這番話，傷透了蕭寒的心。

  張嫣都懂，所以她能毫不猶豫的扎到他心中最柔軟的地方。蕭寒望著眼前的女子，漠然道：「我說了，不想聽你提起別人。」

  「若我偏偏要說呢？」

  蕭寒放軟了語氣，哄著她道：「嫣兒，你莫要任性了。」

  張嫣還想再說些什麼，可又聽見蕭寒說：「我好累，這些日子真的很累了。嫣兒看在我這麼累的份兒上，你莫要再說這些讓我難受的話了，可好？」

  張嫣眼中的蕭寒，一向明朗，從未向此刻這般的低聲下氣。

  他為了自己做到了這樣份上，原本應該感動的撲到她的懷裡。張嫣此刻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只覺得心中堵得慌。

  為了自己，更為了蕭寒。這樣的感情對兩個人都不好，他得不到心中所求，而她亦是難以心安。

  蕭寒之心，她能懂幾分！張嫣索性不想那些事情了，等過上些時候這一切都能有所轉變。

  這女子，欺騙他，眼中沒有他，心中更是沒有他！

  蕭寒望著她睡著的樣子，那般單純無害的臉龐，還有那櫻桃般的小嘴。可，那嘴裡說出的話，他怎麼就喜歡不起來呢？

  早上的時候，蕭寒看到院中的早春花開得不錯。

  他順手給張嫣摘了一朵，放在手心上，「嫣兒，你看這花好看嗎？」

  張嫣剛睜開眼睛便瞧見這人，她點了點頭。

  「嫣兒，你看這花好看嗎？」

  陽光穿透他的之間，而他嘴角的笑比人世間任何花朵都要明艷。這個少年明朗的樣子讓煩憂都變得異常美好。張嫣痴痴地望著他，一時之間看得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