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戰爭前哨
2024-09-22 23:15:25
作者: 荒了六池彌卷
峪斗山上雲霧繚繞,總能給這片山脈增添幾分神秘。
待到偶爾有一陣山風撩開雲簾,露出下面綿延千里的群山,其實發現這一片青山早已被砍伐得一片一片,像是被剝了鱗的魚,裡面是傷痕累累的肌膚。
要是再仔細向下看看,就會發現那一片片本已砍伐殆盡、露在外面的大片斑白岩石上,竟然有什麼東西在移動。
那其實是一隻只動物在奮力地奔跑,努力跑出這片山林。
一條棕色的大蛇盤踞在山石上,嘴裡不停吐出猩紅的信子。它眼神凝視著山峰高處,那裡有一座巍峨的宮殿。
它鼻孔微張,猛地朝空氣里嗅了嗅。
「壅將,你聞到了什麼?」旁邊一隻山魈問道。
這個名字或許人族沒有幾人聽說過,但是在妖族卻如雷貫耳。不僅因為它是指揮妖族一方的將領,也是源於它在一場大戰中以數十丈身軀阻擋了敵人追擊,最終損毀了百年道行。
「腐爛的氣息,戰爭的氣息,死亡的氣息。」
大蛇慢慢蠕動著,棕灰色的鱗片像鋼鐵一樣剮蹭著岩石,迸出點點火星。
「我已經睡了二百三十年,你們這次叫醒了我,希望能給我一些驚喜。」
它的身下,是數以萬計的妖獸,在樹林裡秘密轉移,最後的目的地正是峪靈峰下。
「我們的機會來了,我們為此準備了數十年,終於看到了回報!」
山魈指著峪靈宮的方向,
「我們的盟友已經準備好了,我們裡應外合,峪靈宮的覆滅就在今日。」
「那兩個仙靈族的信得過嗎?」大蛇又問。
山魈道:「我只知道他們和我們有些相同的目的。而且不止他們,還有一個極厲害的東西關在峪靈宮的鎮妖塔,我們的族人已經在裡面潛伏了好幾年,馬上就能把他放出來了。我想作為報答,他會幫助我們的。」
大蛇不再出聲,龐大的身軀迅速隱沒在樹林。
此刻的峪靈宮,更是喧鬧無比,一道道身影向遠方飛去,前往各地發召集令。
各峰緊急戒備,峪雲峰更是如臨大敵,嚴陣以待。
這是近二百年來第一次有妖怪如此堂而皇之出現在峪靈宮。
「是聖墟宗的人嗎?」卓然上人臉色凝重。
「極有可能!」鶴興風急忙回道。
「倒也沒有切實的證據。」葛天眉毛皺了一下。
「這……聖墟宗也算是個名門正派,依貧道看,他們不太可能會勾結妖族來危害道門。」茼長老猶猶豫豫地說道。
鶴興風看著年老的茼長老,冷哼了一聲,「哼!別人的刀都架在脖子上了,還在猜!」
杜長老道:「鶴長老所言極是,敵暗我明,再拖下去只會更危險,還不如打個先手。」
葛天又道:「可是聖墟宗是南陸玄武盟的門派,貿然出手,玄武盟肯定會支援。」
卓然上人的眼睛盯著天邊,思考良久,還是沒做出這個決定。
「讓弟子們加強戒備,嚴守陣骨!靈根祠的所有人鋪開,逐峰逐個弟子測靈力,發現異樣的弟子就地處決!」
鶴興風沒有得到自己想要的,陡然站了起來,揚長而去。
此刻,峪雲峰上。
院子裡養的公雞好像也很不安,咯咯咯一直啼叫。
付凌倒像是個沒事的人一樣,躺在院子的石桌上,手裡抓著一把稻穀,不時往地上灑著。
一陣嘩啦啦的水花聲起,付凌抬頭一看,水青怡正騎在樹枝上不停晃動,一片片斷木枝落在水中。
「你別躺那睡覺了,快想想我們下一步怎麼做。」水青怡叫道。
付凌懶得搭理她,翻了個身,側過臉去,突然,一陣奇怪的光照進了他的眼睛。
付凌仔細看去,竟然是小猴子,它正拿著銀盤照向付凌。
它看到付凌,給它比畫了一個向下的手勢,示意付凌去鎮妖塔找它。
付凌一陣狐疑,它怎麼自己跑出來了?
他一個激靈跳了起來,奔向了鎮妖塔,同時向水青怡喊道:「你別跟著我,老實呆在這裡。」
水青怡怎麼可能會這麼老實聽他的話,不然她也不是水青怡了。
只見她鬼鬼祟祟也跟了上去。
付凌一路跑向了鎮妖塔,守衛這時竟然不在,即使碰到緊急的事情,鎮妖塔也要有五個守衛以上。
看樣子峪靈宮這次真的發生大事了。
付凌也沒想這麼多,徑直跑了進去。他輕車熟路跑向二層,一進門,就聽得身後一個聲音。
「喂!你原來知道怎麼去二層,怪不得每次都消失不見。」
水青怡跟著他兜兜轉轉,沒想到直接來到了二層。
付凌無奈,「我從小就在這裡長大,來了幾十回不止了,肯定知道呀。」
這時,小猴子拿著銀盤從暗處走了出來。
「它越來越不安了!」
「它?它是誰?」水青怡問道。
付凌皺了皺眉頭,「它是我的一位朋友,現在鎮妖塔下面關著。」
他又對小猴子說,「謝謝你,我下去看看他。」
「它應該是感覺到了你的存在,才會如此不安。」小猴子猶豫了一下,提醒道。
水青怡又糊塗了,「你整個人都換了,它又被關在地下。是怎麼知道你的?難道是誰告訴它的?」
「別問了,我們下去吧。」付凌沒有回答她。
水青怡反倒很高興,她本想著付凌又要不帶他,沒想到這次反而這麼好心。
兩人下到第三層,這次他們來到了一個村莊,炊煙裊裊,萬籟俱寂,要不是水青怡之前經歷過這些,恐怕還以為這裡是個寧和的村落。
「兩位看著挺面生,是哪裡人啊?」一位中年婦人端著盆子從河流上遊走了過來,注意到兩人,目光在水青怡的劍上多停留了幾眼。
水青怡正要拔劍,被付凌一把按了回去。
「把劍收回去。」付凌小聲說道。
「為什麼不讓我拔劍?一看就是妖怪!」
「我一會兒再告訴你。」
付凌笑了笑,「王姨,我是小生啊,是不是出去多年您不認識我了。」
他又拉了一把水青怡,「這是我媳婦。」
「不要臉,誰是你媳婦?」水青怡小聲罵了一句。
「小生?」王姨皺著眉思索了一陣,又來來回回掃過兩人的面龐,臉上這才舒緩開來,「你是文生啊!你變化這麼大,我都快認不出了。中午來我家吃飯吧?」
水青怡剛想說好,嘴巴立馬被付凌捂上了。
「不了不了。」付凌擺擺手,「王姨,村中間的橋我過不去,還得麻煩您帶我過去一趟。」
「客氣個啥!」王姨笑了笑,嗔怪道,「這麼多年不見咋還生分了!」
王姨扭頭就走,付凌緊緊拉著水青怡的手,生怕她出亂子。
村子不大,三人一前兩後,在村里繞來繞去,沒過一會兒就到了村中間,兩座旱橋架在村中間的一大片空地上。
「就這?」水青怡指著兩座橋問。
此時付凌卻如臨大敵,王姨剛剛臉上的笑容也消失得無影無蹤,
「小生,你可拉好你媳婦,千萬別掉下去了。會淹死人的!」
王姨一馬當先,從右邊的橋走了過去。
她下了橋,回頭望向二人。
付凌道:「你走右邊,我走左邊。千萬記住,無論看到什麼,千萬不能拔劍,千萬不能鬆手!不然就算大羅金仙在也救不了我們!」
付凌一連用了三個千萬,水青怡也不得不格外重視。
「你別說得那麼嚇人啊,不就是一座橋嗎?實在不行我們繞過去。」水青怡突然有些膽怯。
「你在第一層呆了也有那麼多天,你應該明白我們現在所處的地方不是村子,我們上的也不是橋。而是一個陣法,只有這個陣法才能通過這裡,到達第四層。我們沒辦法告訴你。」
他頓了頓繼續說道:「我再告訴你個事,這個村子裡的全是厲鬼,千萬不能驚擾他們。」
「厲鬼有什麼可怕的,我見過不少,也殺過不少。」水青怡滿不在乎。
「這些厲鬼原是峪斗山下一個可憐的村子,因為門派之爭被屠戮殆盡。魂魄吸食了山中的靈氣,戾氣極重,只要在這峪斗山上,它們就不死不滅,根本不是一般的厲鬼!種種考慮之下,才把他們放到鎮妖塔。再說,我們的此行目的也不是在這裡和他們糾纏。」
這時王姨又揮了揮手,喊道:「小生,快過來啊。」
水青怡這才看到,她原本端著盆子的手竟然沒有手指,斷口齊整整的,像被一劍齊齊斬下。
付凌道:「他們現在被鎮壓了,只要不驚擾他們就沒事。我們走吧!」
他拉起水青怡的手,兩人一左一右,同時踏上了橋。
踏上橋的第一腳,他們就感到周圍的世界大變了樣。
一股股戾氣向他們襲來,他們感受到了絕望,痛苦,不甘。
付凌還能忍受,可是水青怡現在痛苦不已,周圍出現了她過往的那些人,一遍遍向她念叨著不同的話。
「你為什麼沒有救我?」
「為什麼不幫我報仇?」
「你活著還有什麼意義…」
「卑鄙!無恥!混蛋!你就不配做個人!」
水青怡痛苦地低下頭,她本來想用手捂住眼睛,但是手被付凌死死拉住。
「都是幻覺,只管往前走!」
對,往前走!水青怡想加快腳步,但是她不管怎麼走,卻還是在橋頭的位置。
那些人還在她的四周念叨著。
她低下了頭,才看到橋下原本是平坦的路面,此刻卻出現了一潭湖水。
湖面綠油油的,裡面飄蕩著不同的臉,被光照得有些發白。
突然,那些眼睛齊整整睜開了,都在盯著她看。
她原本被折磨不堪的神經徹底崩潰了,「啊」的大叫一聲。
使勁掙脫了付凌的手,向後跑去。
可不管她怎麼跑,還是在橋頭上。
眼前明明只有一步,可就是下不去。
她再回頭看去,另一座橋也消失了,只剩下孤零零的自己。
「我的劍!我的劍能保護我!」水青怡想起了水清劍,她伸手摸去,腰間卻蕩然無存,她召喚水清劍,卻什麼都找不到。
「還有法術,對,還有法術,九天御雷真決!」
可是法術也失靈了。
水青怡有些絕望,自己仰仗的手段全都失效了。
水中那些身體一個個豎了起來,慘白的面容向她飄去。
她蹲到地上哭了起來,認命般等待著死亡的到來。
突然不知從哪裡伸出一隻手,水青怡嚇得哇了一聲,一下打掉。
越來越多的手伸了出來,抓向她的手腕,胳膊,肩膀……
她又打又撓,似乎很好用,竟然擊退了對方的進攻。
她正慶幸,突然一雙手從後面環抱住她,使勁將她往後拖拽,她嚇得又哭了出來,拳打腳踢,全然像一個五六歲的熊孩子。
「別打了,是我!」
付凌的聲音。
水青怡這才止住了哭,回頭一看,正是付凌從後面拖的她。
周圍的一切都顯示了,王姨,村莊,綠色的湖,屍體,以及那座橋,全都消失了。腳下只有一個閃閃發光的大陣。
「這個陣法直通四層,能阻斷靈力。所以剛剛你就是個普通人,哦不,普通鳥,自然受不了那股戾氣。」付凌解釋道。
「你怎麼沒事?」水青怡抹了一把淚,委屈道。
「我是人,承受能力本來就比你強,你只有人形。」
付凌沒有說的是,自從靈海崩壞,修行方式發生了變化,他隨時都可以斷開靈力。大多數時間都是個普通人。
水青怡哦了一聲,突然發現一雙手環抱在自己胸前。
她張開嘴巴朝上面咬了一口,疼的付凌急忙抽回。
付凌甩著手道:「剛剛我拉你好幾次,你又抓又撓的,迫不得已我只能抱著你把你拖下來,不然你在上面會崩潰的。」
「謝謝你。」水青怡余懼未消。
「你就是這麼謝我的?」付凌指著自己傷痕累累的雙手,上面滿是抓痕,還有一個咬痕。
「要不你再抱一會?」水青怡挺直胸脯,架起雙臂,右手卻按向了劍柄。
「不了不了…」付凌急忙擺手,「也是多虧了你,不然我更麻煩。這個橋一般情況下要一男一女一起才能過去。」
「我們回來時也要走一次嗎?」水青怡想到了什麼,急忙問。
付凌看著她可憐兮兮的眼神,有些不忍的點了點頭。
「嗚嗚……」
半晌過去,等水青怡終於收拾好心情,兩人繼續向地下四層走去。
水青怡有些膽怯地問:「下面一層還有這樣的情況嗎?」
付凌道:「沒有了,第四層為清靈,顧名思義就是一旦進去就沒有靈力了,因為這一層關的是一些特殊的妖。」
水青怡問:「什麼特殊的妖?」
付凌道:「一些樹妖,海妖……他們雖然也是妖怪,但是不同於那些妖獸,與人更為接近,甚至比人的靈力還要純正,就像……」
水青怡瞥了他一眼:「就像我一樣?」
付凌有些不好意思地點了點頭,「說實話,起初我還以為你就是一個普通的修行者,根本沒想到你的本體是一隻鳥。」
水青怡問:「這裡的妖都殺了人嗎?」
付凌搖了搖頭,「殺了人的全部被處死了,這些正是因為沒有殺人,才能被關進鎮妖塔里。」
水青怡很驚訝,她大聲叫道:「沒有殺人你們為什麼關他們?」
付凌道:「他們以後可能會殺的,以防萬一,還是關起來好一些。」
水青怡又問:「你殺過人沒有?」
付凌轉過頭,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這都是我以前的想法,現在是怎麼樣與我無關,我也不會再管這些閒事。我們要去的地方是第五層,只需要小心繞過這裡。你帶的有劍,要是有人敢阻攔就亮出劍來。」
兩人向前行走,這裡都是普通的磚牆瓦舍,借著昏黃的油燈,付凌帶著水青怡左拐右鑽,突然鑽進了一處院子。
院子裡坐了六個人,正圍坐在一起。看到兩人進來,幾人都很好奇地盯住他們。
付凌一陣緊張,自己好像帶錯了路。
他提醒水青怡準備拔劍。
卻見水青怡叫了一聲,「阿鳶!」
座位中也站起了一名女子,看她年齡似乎與水青怡差不多大,面容精緻,只是眼神有些憔悴,她激動地叫道:「姐姐!」
她跑了過來,兩人緊緊相擁。
付凌卻傻了眼,怎麼還認上了親。
水青怡捧著阿鳶的臉,捏了又捏,親了又親,把阿鳶親得熱淚盈眶。
她問道:「你怎麼會在這裡?」
阿鳶道:「幾年前我被一個道士捉了進來,一來就是數年。」
「你是怎麼堅持這麼久的?」
水青怡一路走來,除了每隔一段距離幾盞昏暗的油燈,好像也並無他物。
「這裡的陣法是由六十四道鎮靈印組成,環環相扣,每隔十六天會定期從牆外釋放進來一些靈力,既能維持生存,又不至於讓他們打穿牆體逃出。」付凌似乎很有心得,得意地解釋道。
水青怡狠狠瞪了他一眼,嚇得他立即閉上了嘴。
「你是峪靈宮的道士嗎?」突然有個人惡狠狠地說。
水青怡道:「他不是,只是對鎮妖塔很了解,這次他來的目的就是救你們出去的。」
水青怡說完,在付凌耳邊小聲說:「要不我把水清劍給你,你自己試試看。」
「真的嗎?」那人的語氣轉了個彎,激動地握住付凌的手。
付凌哭笑不得,只得說:「舉手之勞,只是我們還有別的事事要做,需要稍等一下。」
「不會是騙我們的吧?」
水青怡道:「我們還要去下面一趟,一旦回來就立馬帶大家出去。」
她又問阿鳶:「這層一共多少人?」
阿鳶道:「上百人。」
水青怡道:「這麼多人我們很難全部帶出去,而且外面還有峪靈宮人鎮守,少一些才能隱蔽行事。」
她又看了看在場的人,三男三女,剛剛好!
「上面有一道陣法,必須男女結伴而過,大家在這裡稍等片刻,我們去了五層就回。」
水青怡又拉住阿鳶交代了幾句,然後拉著付凌頭也不回的出了院子。
付凌問:「你和阿鳶說的什麼?」
水青怡道:「我讓她盯著那群人,別讓他們出去亂說。」
付凌道:「她一個人怎麼能盯住那麼多人,他們硬要出去怎麼辦?」
水青怡道:「只要告訴他們,我們羽靈族有特殊的交流方式,只要多了一個人我就會立馬知道。」
付凌對著水青怡豎了個大拇指,「沒想到剛剛還像個孩子一樣哭鼻子,這會兒卻立馬像是變了一個人。厲害!」
水青怡白了他一眼。
兩人順利來到第五層。
即將進入時,水青怡問道:「我們這一路走來,我能感覺到這鎮妖塔兇險無比。而我們之所以能這麼順利,一是你對這裡了解,二是我們確實取了很多巧。換做一般人,恐怕根本到不了第四層。到底是什麼朋友,能讓你下這麼大本錢?」
付凌沒想到她問起這個,愣了愣神,道:「他是這鎮妖塔里唯一一個人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