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採桑的未來

  採桑看著江樓月的回憶，忍不住閉上眼嘆息著：「夠了……」

  那段回憶對她而言，是挫骨之痛，這輩子都不會忘記，可是，她已經不想要再重新體會一遍了。

  每一次回憶，都像是一把鋼刀一樣，狠狠插入自己胸口，再攪拌著，將那顆心臟狠狠切割成碎塊。

  「夠了，夠了，已經夠了……」

  採桑探入江樓月胸口的手，慢慢握緊著，想要徹底地粉碎那段回憶。

  哪怕只有一個人也好，哪怕只有江樓月一個人也行，採桑不希望他們兩個人都被困在名為過去的絕望深淵中。

  江樓月所背負的東西已經夠多了，採桑不希望屬於她的絕望的那段過去，也由江樓月所背負，所以，至少只有這麼一段回憶，只讓她一個人記得就可以了。

  採桑的手指微微一動，將回憶徹底破壞掉。

  睡夢中的江樓月似乎察覺到了什麼，忽然間皺起了眉頭，低聲喃喃著：「嬌嬌……」

  

  採桑一愣，忽然間被一陣巨大的吸引力給吸了過去，面前的景象忽然間發生了驚天的轉變，她愣愣的看著面前的景象，久久回不了神。

  那是一片屍山屍海。

  採桑轉過頭看著周圍的景象，身體不由得打了個冷顫，汗毛倒豎著。

  血液的味道似乎能夠穿過回憶朝著鼻尖奔來，採桑只覺得滿鼻腔都是血腥味，還有鐵鏽的味道。

  她只是在江樓月的腦海裡面搜尋了關於自己的過去的回憶，可是，採桑從未見過這種過去。

  這是江樓月的過去，是她的未來。

  採桑掃視著周圍，視線里儘是迷茫。如果這未來關乎著她的話，她在何處？江樓月又在何處？

  一道人影就這麼猝不及防地闖入瞳仁里，是江樓月，他腳步蹣跚著，一步步跌跌撞撞地朝著這邊跑來：「採桑，採桑……採桑你在什麼地方！回答我！！」

  沙啞的聲音在戰場上面傳開，可是卻並沒有人回應。

  採桑僵硬著脖子，垂頭看著腳下的屍體，泥濘中間有一具臉色蒼白的屍體，那張臉與她一模一樣。

  採桑甚至還來不及做出什麼反應，畫面忽然間又發生了改變，似曾相識的地方，是曲江，尋找千面的時候的湖底。

  江樓月從水裡抱出了一個女人來，隔得太遠了，採桑在遠處的江面上站著，看不太清楚他們的神情，可是，卻意外的能夠感覺到。

  江樓月懷裡抱著的那具屍體一定是她。

  下一瞬，周圍的景象又一次發生了改變，文君君的長劍銀光一閃，刺入了胸口中，採桑在視線完全變得模糊前，看到了江樓月朝著這邊飛奔而來。

  「嬌嬌！！」

  撕心裂肺的聲音又一次響起。

  採桑在一瞬間心似乎被那一句嬌嬌給碎成了無數遍，無數次，採桑聽見了無數次江樓月的喊聲。

  一聲比一聲絕望。

  布滿荊棘的山頂，深不見底的懸崖，好似到處都危機四伏。

  「嬌嬌！嬌嬌！嬌嬌！」

  江樓月抱著失去了靈魂的屍體，一遍遍的呼喊著，同樣是一雙如同死灰一般的眼睛，甚至都分不清誰才是死了的那個。

  「我的嬌嬌……」江樓月抱著她的腦袋，一遍又一遍的喊著她的名字，期待著懷裡的人能夠給自己半點回應，可是，並沒有，採桑只是一具屍體而已，任由他叫千遍，叫萬遍，也回不來了。

  採桑緊緊地抓著胸前的布料，咬著牙，使著不知何處的勁兒，企圖抑制住胸口一撥高過一撥的劇烈疼痛。

  明明不是她的回憶，明明她沒有任何實感，可是，看到了江樓月那雙眼睛之後，心臟就控制不住的一陣陣緊縮著，一陣陣刺痛著。

  那是雙太過灰暗的眼睛，好似已經失去了所有的希望，靈魂都已經破碎掉了似的，只餘下一具疲憊的身體，馱著一點點希望。

  「沒關係，嬌嬌，我這就去找你，這一次，我一定會……一定會救你……」江樓月低聲呢喃著，舉起了手裡的短刀，無比熟練又迅速地刺入了自己的脖頸裡面。

  血液，四處噴濺著。

  濺到臉上，似乎能夠燙出一塊疤痕。

  什麼人能夠這麼毫不猶豫地，不帶任何恐慌的赴死啊，那個人的靈魂已經徹底毀掉了，並且是因為自己才會毀掉的……

  真是……夠了……

  採桑慢慢睜開眼睛，強迫自己從江樓月的回憶裡面抽離，回到了現實。

  床上，江樓月仍舊在睡著，眉頭緊皺著，渾身都是汗漬。

  他把自己困在了這段過去中，每一天，每一晚，都重複著殘忍地撕開自己傷痕的過程。

  好似只有這樣做，才能夠提醒自己，提醒自己失去愛人是多麼痛苦的一件事情，讓自己在接下來的每一刻都能夠不忘記自己最初的目的。

  他永遠的將自己存放在地獄當中，置身於絕望裡面，不間斷地折磨著自己。

  「嬌嬌！」江樓月猛地從床上彈起，汗水已經浸濕了衣服，江樓月整個人都好似是從水裡撈出來的一般，不停地喘息著。

  脖子僵硬地轉動著，在看見了採桑的瞬間，江樓月忽然間鬆了一口氣，急忙將人抱在了懷裡，仔細地聽著懷裡人的心跳聲，這個時候才總算是有了實感，慢慢放鬆了下來，低聲嘆息著：「嬌嬌，我的嬌嬌……」

  採桑僵了僵，伸手輕輕地環住了江樓月身體，伸手輕輕地拍了拍江樓月的後背，好似在安慰對方一般。

  「沒事的，我就在這兒，哪都不去，你好好休息一下，再睡會好嗎？」採桑柔聲開口道。

  「嬌嬌……」江樓月抱著採桑好一會兒，才慢慢地恢復了精氣神，思緒都已經全部回籠：「我已經休息好了，對了……」

  江樓月終於想起了之前跟採桑說起的話題，遲疑了一下，問道：「巨鹿之林？我們以前在巨鹿之林見過嗎？」

  這話問出口之後，江樓月自己也十分疑惑，他為什麼會覺得在巨鹿之林見過採桑？明明巨鹿之林對他而言，是一個十分陌生的地方，好似從前沒有聽過。

  採桑笑了起來，柔聲道：「沒有哦，我們第一次見面，就是成親之時，你那個時候還不樂意娶我，還記得嗎？」

  江樓月腦袋有些遲鈍，想了半天才想起了無比久遠的從前，眼睛亮晶晶的，忽然間笑了起來。好像終於有一瞬間，能夠卸下所有的擔子。

  單純的開心那麼一瞬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