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正大光明

  孫管昨日將眾掌柜灌了宿醉，雖未套出些有用的消息，但該煽動的一寸不遺，盼早日破案，已是民心所向。

  醉吐完回家，孫管雖頭疼，可貪圖邀功，日夜連灌了許多醒酒湯，大早上收拾乾淨，便衝來衙門了。

  見縣令沒來，孫管一拍膝蓋感慨。真是皇帝不急太監急，這可是自己身上的命案啊？仗著自己是縣令就這麼不急不緊不慢了？

  孫管也無心做其他的了，依靠在大門邊兒上苦守，倒是等到了木匠老闆往縣衙里送了十塊匾。

  孫管望著被紅布蓋著的木匾猜測，這數目倒是合的上請來的掌柜，縣令這是要補償他們？

  只聽一陣馬蹄聲，孫管也顧不上瞧紅匾了，衝出來打探，眼瞅和車停，他甩著手大喊：「縣令！縣令！」

  這孫管，是生怕旁人不知道我遲來了？車裡的鄭直心裡嘆息，一掀車幕大方方出去了。

  「縣令，匾到了！」孫管一臉討喜指著裡頭道，一邊還忍不住往車裡看，他可記得，昨兒個鄭直是與山月一起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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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麼好奇？要不要進車裡看看？」鄭直眼神冷利，手臂一揮，風揚了他的發，將車幕掀到了車頂。

  車裡空空蕩蕩，一覽無遺。

  嗯……有點尷尬！這麼大脾氣，是不是昨夜裡山月沒伺候好啊？孫管眨眨眼，只好討喜，也不知道還能做些什麼。

  鄭直跳下車逕自帶頭進去了，見牌匾在公堂門外的院子裡擺著，鄭直走過去一一掀開檢查。

  「去，讓錢多找二十名捕快來抬匾，且去送了。」鄭直向孫管下了命令，孫管正愁不知怎麼打破安靜，一聽安排屁顛屁顛兒逃了。

  不消片刻，錢多帶著一行捕快行色匆匆來了，眾人行了禮，兩人端一匾，幾十人浩浩蕩蕩上街了。

  「這是要做啥去？」街上百姓開始揣測起來。

  「前幾天浩浩蕩蕩抓了十家店的老闆，不知今日又要整什麼么蛾子？」

  「縣令大人看著斯文，哎！真的是不好惹哦！」百姓的眼神與語言裡具是對那段謀殺案諱莫如深，意猶未盡。

  「新官上任三把火啊！」

  聲音可還能再大聲點？啥都不明白，長著張嘴竟會胡說，真是太囂張了，孫管聽的直要將白眼翻上了天，就差三兩腳踹過去讓眾人閉嘴了。

  孫管望了望眼前鄭直的臉色，只見他面色如常，眉眼爽朗，如春風化雨般，心有善計，也是潤物無聲。

  孫管從未看懂過鄭直做的什麼，說的什麼，可他從小長在江城，看遍了人，也能察覺人的善惡，他相信鄭直的初心。

  鄭直是準備了按照馮掌柜收到的路線走，一行人先走到馮掌柜的墨玉軒，站在門口，便等著他出來迎。

  「哎呀！縣令大人！縣令大人！」馮掌柜本是宿醉，可貪生怕死不敢一人在家睡覺，跑來店裡準備小憩，不料等到了縣令。

  「馮掌柜！多謝你啊！這些天裡伴衙門破案，辛苦了！」鄭直說著上前兩步，握了握馮掌柜的手。

  「哪裡哪裡！官民同心合力破案，本就應該！我們本是唇齒相依，不可離心吶！」馮掌柜如今已巴不得將自己綁在縣令的褲腰帶上。

  「馮掌柜通透！」鄭直說著揮了揮手示意。「這是我們官府送的匾！還望馮掌柜生意興隆！」

  「哎呀！謝謝縣令大人啊！」馮掌柜急忙謝過鄭直，便招來夥計接過牌匾，叮囑幾人在屋內正廳正梁安裝門匾。

  鄭直與馮掌柜並肩站著等待換匾，身後門外有百姓們開始指點討論。鄭直刻意欲蓋彌彰，借著鬧市，面不改色說著「悄悄話」。

  「馮掌柜，這店鋪生意，官家能做的也都盡心盡力了！若百姓仍是執意照顧兩家生意，官家就算是想支持民間勢力，也怕是有心無力了。」鄭直輕描淡寫。

  兩家生意？江家？顧家？縣令這是想捧我們去與那兩家對抗？可兩家的生意那麼大，我們這點店鋪，只怕有心無力吧？馮掌柜眉頭緊皺。

  「朝廷也不想兩頭獨大，歸根結底，是想照顧百姓日子，可我剛到本地也怕支持錯了，便只能等你們誠心來與我協商，官民協作了。」鄭直語重心長。

  聽縣令意思，這是想我多去邀些小店小鋪的掌柜，組成民間聯盟？去對抗二族？馮掌柜點頭稱是配合，心裡沉思。

  「這些年，官民貌合神離的結果，大家也是瞧了個遍，無一例外，唇亡齒寒。發生這些事誰也不想，可未來如何逆風翻盤，還得看你們的選擇了。」

  馮掌柜一聽這話忍不住偏過頭去望鄭直，卻見他暖眉暖眼，面含微笑，微風送爽，吹拂他兩鬢細發，襯的面如白潔溫玉，好一個翩翩君子！

  門匾架好了，鄭直三兩闊步上前，一把拽下紅幕，便見匾上亮出4個燙金大字：正大光明。

  正大光明，是衙門公堂上掛著的字，鄭直有許多想對那些暗裡人說的話，千言萬語，盡可在這幾個字里。

  少些惡作，殺濫殺無辜，因為總有一天，他會用這四個字，戰勝他們，而如今，他便用這四個字，挑戰他們。

  鄭直要在這條路線、每條道上走給暗裡的他們看，那勢力摸索積攢出來，用以苟且殺人，他便一一走過，鋪上光明，護著他們。

  「即日起，便由孫管每天來店裡巡視，若有什麼擔心的，便與他講，若是想起了什麼要緊的，來衙門裡與我說也好。」鄭直誠心誠意叮囑馮掌柜。

  馮掌柜瞬間察覺了鄭直的心意，心潮翻湧，久久不能平息，只望著鄭直，如鯁在喉捏緊了拳。

  許多事還得由時間考驗，鄭直也不盼馮掌柜能說些什麼，輕拍了拍馮掌柜的肩膀，朝眾捕快揮了揮手，便開始往外走了。

  馮掌柜眼見鄭直身影漸漸被捕快們掩蓋，他緊走了兩步上前，忍不住朝著鄭直大喊道：「正大光明！正大光明！」

  鄭直腳步一頓，聽了心頭滾熱，未再回頭，帶著眾人接著走下一家店了。

  這些時日裡分析，鄭直猜測出殺八號掌柜的，是銀令的幕後勢力，謀害「縣令」的勢力，許也染指了好友之死，巧妙的是，這兩波對立勢力想打探出彼此。

  沒有人破局，三方沉寂，如今鄭直大張旗鼓挑出這路線走，即能給謀害自己的人一條線索，也是要將他們引出來，供銀令一幫找出破綻。

  「他們捨不得不來。」鄭直早上令林染安插眼線時，已十分篤定。

  銀令一幫給馮掌柜發了這路線，見了第一家的趨勢，便能猜到鄭直的路線，可沒有路線的那幫，面對八號當鋪與馮掌柜的兩路方向，卻是不能確認了。

  所以鄭直猜測，銀令那幫已開始往路線上陸續安插眼線，準備不著痕跡湊了熱鬧，又能暗自打探，而另一幫，只怕還得邊偷跟，邊互通些信息留以確認。

  沒有閒著逗留的百姓，所有流動的探子，便也不好逗留過長時間，鄭直特意在步速與停留時間上時久時急，故意打亂他們的部署，好找出嫌疑。

  山月大早上醒來，沒逢上話本子裡的夢醒時見你，見床邊空蕩，她撓了撓額頭懶散爬起來。

  打量著瑣窗閉門的屋裡，猜到是鄭直給她保留了名聲，山月爬起來從後窗溜了。

  山月肚子餓，正狼吞虎咽喝粥嚼餅，便聽到一胖百姓一邊賣菜，一邊繪聲繪色描述鄭直送匾了。

  山月又想了想昨日飯宴，鄭直特意拽著馮、梁掌柜，草草喝碗粥，山月溜到角落裡上了屋頂，偷偷潛去紅綢坊對街便於瞭望的屋頂了。

  鄭直花了3個時辰，走到最後的紅綢坊，他只知道暗裡有人揣測他的言行舉止，沒想到還有個山月眼含春光偷偷望著他。

  山月捧著張痴笑小臉望著鄭直，直到他進去了，她才想起打量四周。

  光線淺挪，山月被光刺著眼睛，一抬眼，卻見紅綢坊斜對面的一家青樓頂樓，一隻銀箭頭探出窗外，正對著紅綢坊大門。

  青樓女子最珍惜人來人往，青天白日見門口聚了許多湊熱鬧的，顧不得休息紛紛出門攬客。

  「爺得上樓觀賞，視野好，瞧得遠！瞧這底下，人擠人的，可不符合爺的身份！」女子們一個個往裡面攬，一時間樓里人多又雜。

  山月望著那箭往後縮了縮，山月怕是拉弓，趕緊上前制止。

  青樓屋頂偏高，又與她這處隔了條街，山月只能往紅綢坊的方向撲。

  飛身過去，沿街丟了幾個銅板隨便抽了根最冒長的，山月抬手一望，心裡涼涼。

  竹蕭？空心的？能擋得住箭力衝擊嗎？只怕不能硬碰箭頭，山月沒時間挑剔，踩著人肩衝上去。

  見紅稠坊門口略有騷動，似是要出門了，山月趕緊去望那人那箭，那人也察覺了，乾脆放箭，閃回了暗處。

  鄭直正走出屋裡，馮掌柜帶前一步引路，微弓著背滿眼感動。

  「小心！」只聽一聲清脆女聲，鄭直抬眼一望，只見山月踏過人肩灑脫飛入，衣角與髮絲輕盈飛揚間，她揮著一把淺黃長蕭斬下箭身。

  箭被斷了方向，載著餘力刺向了屋頂，山月卷著半根箭身叮咚落地。

  馮掌柜被嚇得跌坐在地，望著屋頂的箭發愣，四下人潮如避蛇蠍般各路沖跑散了。

  「有刺客！」孫管想立功，一路忐忑猜測鄭直的心思，高度警惕，此時更是瞪圓了眼衝上前四處探望。

  「是從青樓射來的。」山月微偏回過頭望向鄭直，緩緩起身，肩身如花開般緩慢舒展，似豹似風， 即有虎視眈眈的霸氣，又有女子的溫柔輕盈。

  「把青樓包抄起來！」孫管一聽大揮一揮，領著眾人衝去將青樓包抄了。

  錢多望著青樓後知後覺，微張著嘴似是被驚著了，久久才朝鄭直行禮道：「縣令大人，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