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娘親不怕
2024-09-21 00:58:19
作者: 宛若清蘺
這時,突然聽見一個嘶啞低弱、十分古怪的聲音從一間牢房中傳了出來:「這位……姑娘,可是……小藍?」夏至聽見渾身就是一震,忙忙的撲過去道:「我是小藍,你認識我?你認不認識我娘?」就見方才那聲音正從一個面容極其平凡的女子口中發出:「你娘可是皮膚白皙、眉心有紅痣?」夏至一聽大哭,連連點點頭道:「是我娘……是我娘……姐姐,你可見過我娘?」
只聽那女子嘆息了一聲,道:「你娘還活著時,和我說起過,她有個女兒叫小藍,是給海藍殿殿主做侍女的。她還說她的女兒正在為海藍殿殿主辦一件大事,辦完之後,殿主就會放她們母女團聚。」夏至聽見這「還活著時」四個字,便如數九寒天被兜頭潑了一盆刺骨的冰水一般,渾身都冰冷一片。她怔怔的問道:「我娘她……她……」劉子鶴見夏至抖的厲害,便代替她開口問道:「請問這位姑娘,夏至……小藍的娘親是發生了何事?她的……現在又在何處?」
那女子便向夏至道:「說起來,這事情已經有一個月了。一個月前我被抓進來時,你娘還很高興的和我說,你很快就能救她出去了。誰知道沒過多久,有一日那海藍藍就氣沖沖的沖了進來,把你娘抓出去扒……了衣服,」她說到這裡時,抬頭望了一眼劉子鶴和他身後圍過來聽情況的眾人,那「扒衣服」幾個字到底是含糊了一下。
然後那女子又接著道:「然後就當著我們的面,用鞭子抽她……後來,你娘就……沒聲音了……」許是顧忌到夏至的情緒,這女子並未仔細形容當日的情形,只簡單的一筆帶過,可眾人卻是從她又驚又怖的表情中,想像出了當日那情形的可怖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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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至卻是一時半會兒消化不了這女子話中的信息,只怔怔的順著她的話反問道:「我娘就……沒聲音了?」那女子憐憫的看了她一眼,低低「嗯」了一聲。
劉子鶴見夏至此時六神無主,便眼神嚴厲的盯了那女子一眼,問道:「你說你是一個月前進來的,卻為何到此時還未死?我觀你並無可取之處,那海藍藍為何要留你這麼久?」他這話說得絲毫不留情面,那女子卻絲毫不以為意,只苦笑了一聲道:「我若是能死,也就解脫了。」
她見劉子鶴面露疑惑,這才解釋道:「海藍藍抓我來,是因為她覺得我的嗓音好聽。可是她怕直接的換了我全部的聲帶、聲音大起變化會惹人懷疑,因此每隔五日只切下我一小部分的聲帶去更換,這樣聲音慢慢的改變才不會引人懷疑。也正是因為如此,如今我的聲帶還剩了一小部分,還能說出話來。她怕我尋死,特地的給我吃了讓我死也死不了的藥,這也就是我為什麼能活到現在的原因。」
一眾人聽到這女子的陳述,不意海藍藍的陰狠毒辣竟是一重更勝一重,完全刷新了他們對女子狠毒的認知,此時都覺得渾身冰冷的和夏至一般了。
夏至卻是這時才完全明白了那女子話中的含義,她卻是不哭也不鬧,只愣愣的問道:「那我娘……我娘的屍體可是被她化了?」那女子嘆息的看了她一眼,朝著小房間示意了一下,道:「我只看見你娘被她拖進那裡了,之後就再沒出來過。不過你娘當日……被打的……那皮膚想來是不能用了……只是到底如何,我卻是不知道了。」
夏至聽見,便慢慢的站起身來,先對著那女子低低的福了一禮,輕聲道:「姐姐恩情,來日償還。」說完,便慢慢的朝著小房間走去。劉子鶴見狀,忙摸了顆丸藥遞給夏至。她也不推辭,就木然的接過來含在了嘴裡。
眾人見對視了一眼,也紛紛摸了丸藥出來含了,跟著夏至朝小房間走去。
此時小房間的門已經打開了有一盞茶的工夫,可是那房間中的腥臭和之前相比卻無一絲一毫的減弱。眾人即便是含了清心的丸藥,此時走入其中卻仍是煩悶欲嘔,甚至有些定力弱的已是朝著牆角吐了起來。
夏至卻似絲毫未察覺到其中的惡臭一般,只一面慢慢的走著,一面輕聲的喚道:「娘親……娘親……你在哪裡,你快出來吧,莫和小藍捉迷藏了……」她的聲音淒婉可憐,就如一個走丟了的小女孩一般惶恐無助,聞著皆是心頭酸楚、幾欲落淚。
夏至努力的在尋找著自己娘親的屍體,餘下眾人也是強忍著噁心試圖發現些蛛絲馬跡。可這房間卻真的就如一間氣味古怪些的女子閨房一般,並無其他異樣之處。
正在眾人紛紛在心中猜測道:「只怕這夏至姑娘的娘親也是被那化屍粉化掉了。」一面就將憐憫的目光投向夏至時,卻聽見一個人突然喊道:「這是什麼?」聲音之中既有驚恐、又有疑惑,眾人紛紛循聲望去。
原來那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此時正滿面驚恐的用手指著地上,渾身都在不停的顫抖,顯見得是嚇得緊了。
原來那少年是一眾人中反應最為激烈的,之前一進來就扒在牆角嘔吐不止。他吐著吐著,卻發現被自己的嘔吐物浸染的地面正在緩緩的軟化,然後慢慢的、露出了一縷黑色的髮絲來……這少年出身大家,縱使是修為不低,卻向來被家人師長保護的極好,又如何見過這等可怖的情形,忍不住就放聲大叫起來。
眾人循著少年指的方向望去,有些眼尖的已是看見了那頭髮。一些膽大的就忍著噁心走到近前去看,卻見那地面隨著嘔吐物的浸染、軟化的面積也漸漸的擴大,露出了更多的部分來。
最後,整塊地面都軟化了,露出了其下隱藏的全部秘密來。此時眾人已經可以清楚的看到,這是一具俯趴著的人體,全身赤裸、不著寸縷。這具顯見得已經是屍體的人體上,布滿了或長或短、深可見骨的鞭痕,全身上下幾無一塊好肉。可是仍可以從那些許殘存的白皙皮膚和柔軟的曲線上,看出這是一具女屍來。
此時這具屍體就這麼孤零零的趴在泥土中,渾身上下沾滿了已然乾涸的血跡和尚有溫度的嘔吐物,其情其景既噁心又可憐。有些心軟的人已是不忍再看,悄悄的扭過了頭去。
方才夏至望見那露出的髮絲時,已是再不復之前的麻木,渾身都開始顫抖起來。等到那屍體整個的露了出來,夏至已是顫抖的幾乎站不住了。她死死的咬住嘴唇,慢慢的走了過去,絲毫也不覺得髒似的,慢慢的用手帕擦去那女屍頭髮上的嘔吐物,然後將她緩緩的翻過身來。
當那女屍眉心中間的紅痣映入夏至和眾人眼中時,她的身份已經是再也確認無疑了。夏至卻是一滴眼淚也沒有了,她只脫下自己身上的外袍,輕輕的蓋在女屍的身上。然後抱著那女屍的頭放在自己大腿上,就似哄嬰兒入睡一般,一面輕輕的哼著搖籃曲,一面低聲道:「娘親不怕,小藍來了。小藍在這裡,娘親不要怕。」
只穿著雪白裡衣的少女,抱著滿臉傷痕、毫無氣息的女屍輕輕拍哄。那女屍身上紅得灼眼的嫁衣、和她慘白的毫無生氣的臉色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那溫軟低啞的搖籃曲,在這冰冷徹骨的氣氛中蔓延,卻絲毫也撞不開那寒冷的屏障。
這樣的一生一死、一喜一悲,就毫不和諧卻又極其詭異的結合在了一處,讓看見的人都心生悲涼。此時夏至是一絲一毫的眼淚的都沒有的,可是其他的人卻皆已是鼻酸,有些女子已是淚流滿面。
魏紫此時的心中也是酸楚不已。她自然知道夏至的娘親早已經在六年前就死在了外邊,只是夏至不知道用了什麼法子,才把她的屍身保存到如今還是剛剛死去沒多久的模樣。可是如今看著那屍體上可怖的傷痕,想起當年才十一歲的夏至就是這樣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娘親被活活的虐殺致死,魏紫的心中還是心痛不已。
魏紫忍了許久,到底還是輕輕的邁步向前,蹲下身來對夏至道:「夏至姑娘,事已至此,還請節哀順變,為你的娘親報仇才是正事。」她原本是想緊緊的抱住夏至,希望能給她一絲一毫的溫度來溫暖她冰冷的內心。可是顧忌到此時自己應該是和夏至不認識的,到底只是輕聲撫慰了她幾句而已。
方才都被眼前的情形弄得沉重無比的眾人聽見魏紫的話,也都紛紛附和道:「是了,如今先為令堂報仇是正事。」又有人道:「那海藍藍如此殘暴,我們定然會支持夏至姑娘的。」說這話的人一方面是實在覺得夏至可憐、另一方面自然也是抱有私心的,可是如今到來這裡的人、哪個又是沒有私心的,眾人都心知肚明罷了。
之前一直面容呆滯的夏至聽了眾人的話,似是才終於回過神來。她慢慢的抬起頭來,輕聲說道:「是了,我還要為娘親報仇的。」她的話語雖然是輕聲細語毫無波瀾,可是眼中卻慢慢的流下了兩行鮮紅的血淚來,顯見得此時心中的仇恨是多麼的深重。
夏至慢慢的站起身來,擋住了欲來幫忙的劉子鶴和魏紫等人。她用鮮紅的嫁衣緊緊的裹住她娘親的屍體,又把她抱了起來,然後才對劉子鶴說:「仙尊,我們出去吧,我有話對大家說。」劉子鶴會意的點了點頭,就道:「走吧,小心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