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真相如此

  接著，夏至就講起了一段發生在六年前、魏紫和江浪離開海城沒多久之後的往事來。

  「那一日，沈姨做衣服用的魚藍布不多了，她就邀了我和娘一起去抓藍魚，之後會依據數量給我們一些報酬。誰知我娘抓了一會兒魚之後，她頭暈的老毛病又犯了。我原本想送她回家的，可是我娘卻捨不得這一日的工夫，因此只讓我扶了她靠在礁石上休息。我娘執意不肯讓我陪著她，我也知道她這個老毛病休息一會兒就好了，因此之後我就又去和沈姨一起抓藍魚了。」

  「誰知道，過了一會兒，我們就聽見我娘在的那個方向嘈雜起來了。」夏至說到這裡就停了下來。她深深的吸了幾口氣，把湧上來的淚意強咽了下去，這才繼續開口道：「我和沈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就過去看看情況。誰知道竟看見那海藍藍指使著手下把我娘……把我娘的衣服都……」夏至還是忍不住哽咽了一下，這才繼續道：「然後就親自拿了鞭子去抽我娘……」

  夏至的眼前仿佛又浮現出了當日的情形來——她的娘親被當著一眾侍衛的面扒得精光，然後在眾人猥瑣目光的注視下，被海藍藍捏著一根如金似鐵的鞭子狠狠的抽打著。她恨得目眥欲裂，就要衝出去和海藍藍拼命，可是卻被沈姨死死的拉住了。沈姨眼眶通紅的用一隻手緊緊的拉著她，另一隻手則死死的捂住了她的嘴巴。

  夏至就這樣和沈姨躲在海草後面，眼睜睜的看著她的娘親身上被那絕非凡物的鞭子抽出了一道又一道皮爛骨碎的口子來，聽著她娘從一開始的慘呼聲漸漸變成低低的呻吟、最後悄無聲息了。

  即便如此，那海藍藍仍不停手，又下死命的抽了夏至的娘親幾鞭子，這才吩咐侍衛道：「髒死了，快拖走。」之後，夏至的娘親就被侍衛拖到了一邊去。夏至甚至清楚的看見，有一個侍衛還趁機在她娘親尚算完好的臀部捏了一把……

  等到海藍藍一行人走了，沈姨才敢放開夏至。夏至急急的撲過去看，卻見她娘已是被埋了。只是那挖坑之人顯然是十分不經心，她娘還有一隻手臂露在外面，隨著海水輕輕搖擺。手臂上碎爛的皮肉就這樣在海水中輕輕擴散開來，那情景又是可怖又是可憐……

  「我們去捕魚的地方十分偏僻，那些達官貴人平日裡根本不會踏足的。後來我才知道，那日海藍藍去那裡，不過是為著捉一尾有些稀罕的小魚。」夏至的聲音嘶啞，眼中就流露出刻骨的仇恨來：「就因為我娘見到海藍藍打扮不凡，急忙要起身行禮，卻不小心驚走了那魚。海藍藍她就恨得生生打死了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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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似是為了壓抑住心中的悲慟和恨意，夏至緊緊的攥住拳頭，直攥的滴出血來。魏紫聽到這個令人髮指的可怖故事，想到海藍藍的殘暴也是心頭髮寒。她忍不住緊緊抱住渾身顫抖的夏至，一根一根的把她攥的死緊的手指頭掰開，一面沉聲道：「小藍，莫怕，我們會報仇的、一定會報仇的。」說著，她想起夢無垠悄無聲息的躺在那裡的模樣，也是滴下淚來。

  過了許久，魏紫和夏至才平靜了下來。一直默不作聲的江浪看著二人的情緒都緩和了，這才開口問夏至道：「所以小藍姑娘才潛入海藍藍身邊，伺機報仇？」夏至先是點點頭，又道：「還是叫我夏至吧，小藍這個名字，會讓我忍不住立刻掐死海藍藍。」說到「海藍藍」三個字，夏至是咬牙切齒從齒縫裡擠出來的。

  江浪方才聽魏紫喊「小藍」，因此也跟著改了口。此時見夏至如此憤懣，也就又依言改了回來。

  夏至略微平復了一下呼吸，才接著江浪方才的問題道：「看見我娘屍體的那一刻，我已經想好要給她報仇了。因此我並未把娘帶回家，只和沈姨在原地重新挖了坑把我娘好好的埋了。我回去之後，就只說我娘走丟了。窮人家整日裡為了生計發愁，誰又有閒心管其他人的事情，因此左鄰右舍只是嘆息了一陣子就算了。而沈姨碰上如此大的事情，心裡也是怕的很，因此我叮囑她不可說出我娘死的真相，她自然也是滿口答應了。」

  說著，夏至就嗤笑了一聲：「那海藍藍背地裡殘虐不堪，可表面上卻是個十足十的善人。我抓住她的這點特性，之後特特的在她出門的時候把自己弄成很可憐的模樣求到她面前去。果然不出我所料，她知道我父親死了、母親丟了，如今無依無靠的，就做出一副善心的嘴臉來，把我帶回了海藍殿。」

  「她把我帶回海藍殿後就丟在一旁不管了。可是我卻是千方百計的投其所好，一步步的由海藍殿最低級的婢女變成了她的貼身女官。然後，我就將當年那些圍觀我娘被打的侍衛一個個的尋了出來，找了各種由頭殺了他們。他們的死法皆比我娘慘上十倍百倍。」夏至說到這裡，聲音中流露出痛快來，卻又夾雜著些許自嘲：「誰知道此舉卻是正合了海藍藍的意，他們死的越慘、海藍藍就越是覺得我可用，就越是把更多機密的事情交給我做。」

  「只可惜，」許是說起這段慘烈的往事的緣故，夏至的情緒波動極大，她又嘆了口氣道：「只可惜那些侍衛我是殺乾淨了，這些年我卻未能有機會殺掉海藍藍。她已經是天仙修為，而我之前毫無根基，即便這幾年勤於修煉，卻仍是連散仙境界都進入不了。這樣的我，即便能近得了她的身又有什麼用，只怕是還沒動手就被她發覺了。」

  「直到上個月，才給我得到了機會。」說到這裡，夏至歉意的望了魏紫一眼，這才道：「上個月，那劉子鶴不知道從何處得到了消息，說夢長老收了姐姐為外甥女兒，就怒氣沖沖的來找海藍藍質問。許是……許是那名劍山莊勢力實在太大的緣故，海藍藍竟是怕了，竟然答應了那劉子鶴的要求，要殺掉夢長老。」

  「任誰都知道，夢長老以魔神之尊這些年來坐鎮海藍殿，才能保得海城安居一隅。那海藍藍卻是昏了頭要殺了夢長老。」夏至又滿懷愧疚的望了魏紫一眼道：「我當時不知道姐姐就是魏紫，心道若是夢長老死了，海藍殿必定大亂。到時候我便可以在其中把這一潭水攪得更為混亂，說不定能讓海城都分崩離析。若真能如此的話，那我就可藉機殺了海藍藍；即便我還是殺不了她，她引以為傲的權勢、地位和財富都沒有了，只怕她也是生不如死的。」

  夏至的聲音愈放愈輕：「因此，海藍藍殺死夢長老之後，我心中其實是十分歡喜的。」

  魏紫不意夏至是如是想的，她心中的情緒便複雜起來。她一方面覺得舅舅死的如此悽慘，而自己的朋友卻是在高興，讓自己內心糾結矛盾；一方面卻又想到，若是她站在夏至的角度上來看，一個和自己毫無瓜葛的人死了，卻能讓自己為至親之人報仇的話，那自己只怕也是會有些高興的。

  魏紫想到這裡，就嘆了口氣道：「這不怪你，是我騙你在先。」

  江浪便問夏至道：「那麼，夏至姑娘之後準備如何助我們一臂之力？或者說，如何與我們聯手，共同為至親報仇？」夏至聽了江浪後半句話，就敏感的望了江浪一眼，卻見他正目有深意的望著自己，夏至心中就是一凜。

  原來魏紫到底是單純了些，並未聽出夏至語意中的玄機。而江浪卻是意識到了，夏至之前說的是要助他們一臂之力，可若是按真實情況來看的話，夏至的仇比他們的更深才對。畢竟夏至死的是親娘，而魏紫死的是干舅舅。這麼說來，說他們聯手才更恰當些。

  可夏至明知實情如此，之前卻只說要幫助他們，顯見得是看魏紫單純，所以在話中設下陷阱，要讓魏紫記她的這份情。因此江浪才故意把「聯手」兩個字點了出來，好讓夏至知道，魏紫雖然好騙，可她身邊卻是有人保駕護航的。

  夏至果然明白了江浪的意思，之後的話語就更為誠懇了些：「我原本是打算趁各門各派的弟子都在的時候，放了夢離出來喊冤……」聽到這裡，魏紫忍不住驚喜的出聲打斷了夏至：「夢離還活著？」夏至點點頭道：「當日夢長老被殺死之後，夢流和夢離都被海藍藍抓了起來嚴刑拷問你的去處。夢流當場便自斷經脈自殺了，夢離原本也要如此，但是海藍藍有了防範，給他餵了無法調動靈氣的藥物，這才讓他無法自殺。後來海藍藍見問不出你的下落來，才說要殺了他，我卻是想著留著他喊冤正好，所以想了個法子保下了他。如今他正關在海藍殿另一處牢房中。」

  魏紫聽見夢流如此忠義，心頭嘆息不止；可得知夢離確確實實是還活著的，又到底還是歡喜的。她喃喃道：「活著就好，活著就好。總算……總算還有人沒有因我而死……」江浪聽見這話，知道魏紫心中是又想起了海藍藍說她是天煞孤星的話來，就緊緊的握住了她的手以作安慰，一面示意夏至繼續說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