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獨木鎮

  兩人就這樣在路上走了五六天。

  這一日，魏紫聽見周圍已經有些人聲車聲了。她便問夢落：「大叔，可是已經到鎮子上了？」夢落道：「快了，還有三四里路。」

  夢落這幾日已經明白了，魏紫因為看不見，所以反而更在意外界的情形。他在心裡組織了一下語言，又對魏紫描述了一下周圍的情形：「這裡往西有一個小村落，房子不多，應該是一個小村子。旁邊是許多農田，種著水稻和菜蔬。現在你聽見的喧譁聲，是農人摘了自己種的菜蔬果子在路邊擺著賣。有白菜、蘿蔔、土豆、玉米、梨、山楂。」夢落這幾日在魏紫的培訓下，好歹肯多說幾句話了。每到一處地方，他都會將景致一五一十說給魏紫聽。雖仍比不上江浪那樣妙語如珠，卻勝在詳實細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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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紫此前已連著好幾個月都是啃干餅喝雪水，如今聽見夢落說的這些果子蔬菜，縱使她再如何為著眼睛看不見而心情低落，口中仍是分泌出唾液來。她忙從袖袋裡摸出一張絹幣來，也不知道是多少面值的，就朝著夢落的方向遞出去，道：「大叔，煩你買些梨子來，我們解解渴。」

  夢落之前從海城跟著魏紫到棲月谷，一路上見江浪變著法兒給她弄吃的，如何不知道她是個饞的。他接過了絹幣，見那農人擺攤之處嘈雜擁擠，便將魏紫引到一顆樹下，叮囑她好好的站在那裡，方去買果子了。

  夢落心裡記掛著魏紫眼睛看不見，快快的就將果子買回來了。他不但買了梨子和山楂，見那蘿蔔的葉子水淋淋的，碧青碧青的十分新鮮，就也買了一顆。他知道此時北方的青皮蘿蔔最是甜脆多汁，吃起來比果子還好吃的。

  魏紫正立在樹下，想著那甘美的梨子，口水都快滴出來了。等聽見夢落回來了，她就急不可耐的朝他的方向伸出手去，一臉毫不掩飾的饞樣，似一隻乞食的小貓一般。夢落莫名的心一軟。

  他將蘿蔔上的泥用袖口仔細抹了抹，又掏出一把匕首快快的把蘿蔔的皮削了，切了一片放在魏紫手裡。魏紫摸著手裡的感覺是一片而不是一個梨的形狀，疑惑道：「大叔你把梨切片了麼？」又急急的拿到嘴邊咬了一口。

  一入口，魏紫只覺得這果子清甜多汁、脆嫩可口。她忍不住幾口將手中的食物吃完，感慨道：「這北方的梨子真是好吃，雖沒有南方的梨子那麼甘甜，卻是別有一番清甜鮮美。」說著又向夢落伸出手去：「大叔，再給我一片，你也吃些。這些日子啃干餅實在不好受，我覺得我嗓子眼都冒煙了。」

  夢落瞧著魏紫把蘿蔔當梨子，還吃得津津有味的樣子，也不知怎的，就想起之前江浪和她在一起時，她食不厭精膾不厭細的挑嘴模樣。又想起那時候她的眼睛又大又黑，看見好吃的食物，會發出亮晶晶的光來。再看看她如今兩眼無神的模樣，一時之間心裡也不知是什麼滋味，只覺得怪不好受的。

  夢落又削了一片蘿蔔放在魏紫手裡，一邊低聲道：「這是蘿蔔。」魏紫「啊」了一聲，恍然大悟道：「我說這梨子怎麼吃起來和以往吃的不一樣哩。」她又納悶不已：「蘿蔔不是辣的麼？這個怎麼這麼甜，一點辣味也沒有的。」一邊又把手裡的蘿蔔片放進嘴裡，細細嚼了一會兒，才點頭道：「是有點蘿蔔味，不過比我以前吃的蘿蔔好吃多了。」

  夢落便道：「北方寒冷，蘿蔔經了霜，就會更甜。」魏紫只覺得自己又長了一些見識，瞭然道：「原來冷也有冷的好處的。我還以為冷了就不好長植物呢。」

  夢落給魏紫吃了幾片蘿蔔，又削了個梨子和她分吃了。魏紫聽說還有山楂，也喜滋滋的討了幾個吃了，方覺得心滿意足。她忍不住想，下次再去西雪嶺時，可得買些果子帶上，再不濟也得買點果子乾什麼的。她原本只鼓著一口氣去挖雪山，倒也不覺得那干餅子有多難吃，如今吃了這鮮美的果子，就覺得那干餅子實在是難以下咽了。

  等兩人吃飽了果子，方一路進了鎮子。魏紫聽見周圍的人聲鼎沸，又是嘈雜又是熱鬧，感慨道：「這獨木鎮還挺熱鬧的嘛。比松雪野的那個鎮子熱鬧多了。」夢落便道：「當年的敕勒川是北方的第二大城市，熱鬧不亞於雪城。這裡離敕勒川很近，因此也很熱鬧。再加上敕勒川……無人之後，這裡作為鳥鳴谷北道最大的鎮子，周邊的居民都要來這裡買賣，因此這裡才這麼多人。」

  說完，夢落又道：「我先帶你去尋個大夫看眼睛。」魏紫雖心中有些沒著落，卻仍是口道：「大叔，你已經照顧我一路了。若不是我，你根本不用耽擱這麼久的時間。如今這鎮子上這麼多人，我自己去問，總能問得到大夫的，又怎麼能再耽誤大叔你辦事。」說著，魏紫便從百寶囊里把之前挖的草藥全摸了出來。她也看不清是些什麼，只摸了張帕子一股腦兒的把草藥都包了，遞向夢落的方向，語氣真摯的說道：「大叔，這是我之前采的一些草藥。大叔你是採藥人，這些藥想必能有些用處。大叔你莫生氣，我並不是要和你客氣，只是畢竟得了您一路上這麼多照顧，我若是毫無表示，實在是心中不安。這些草藥也不過是我隨便挖的，並不費什麼工夫，大叔就收下吧。」說著便摸索著抓住了夢落的手，把草藥往他手裡擱。

  魏紫如今做事說話都周到了許多，知道夢落對自己一番好意不是為了錢財，也就再不會如當初在海城時那樣冒冒失失的，要拿錢交換江浪的心意。

  魏紫生著薄繭、瘦削骨突的左手方一抓住夢落，夢落便覺得心中突得一跳。

  夢落身世有些複雜，因此年輕時很是不學無術，每日裡只是遊山玩水。後來有一天，他卻突然大徹大悟，自此就突然變成了一個武痴，日日除了修煉就是修煉。他跟著夢無垠做侍衛，也不過是因為夢無垠愛才，不但甚少差遣他、只由得他埋頭苦練，還提供了不少丹藥給他。此次也不過是因為事關緊要，夢無垠才派了他出來。

  也正是因為這些年來只顧著修煉，因此夢落雖已有一百八十歲高齡，實則於男女之事上還不如一個毛頭小伙子老練，這卻是第一次被女孩子抓住手。他雖然知道魏紫只是把他當長輩才會這麼不避忌，卻仍是免不了面紅耳赤。他手足無措的捏著草藥，吭吭哧哧了半天，才憋出了一句話：「你這草藥很值錢。我收了你的東西，就要帶你去看病。」說著也不等魏紫回答，就重新抓起樹枝的另一頭，說了聲：「走穩。」便拉著魏紫往前走了。他動作雖迅速，步子卻很慢，魏紫雖是有些猝不及防他來這一出，卻也未曾被拽得摔跤。

  魏紫看不見夢落連耳根子都紅了，只當這大叔是個直爽義氣的性子，心中又是過意不去，又是感激，低聲道：「那就謝謝大叔了。等找到大夫，大叔就可以去辦事了。」夢落此時還沉浸在魏紫抓了自己手的羞窘中，只覺得右手上被魏紫抓過的地方仍是痒痒的，似還被那薄薄的一層繭子蹭著一般。聽見魏紫說，也不吭聲，只悶著頭向前走。

  兩人走了好一會兒。魏紫感覺到夢落帶自己走的一直是直路，既不拐彎也不停頓，又想起夢落說過他並不認識什麼大夫，進了鎮子之後也未曾見他有找人打聽過，心下疑惑，猶豫的開了口：「大叔，你可知道那大夫的位置？」

  夢落：……

  他方才被魏紫抓了一下手，心慌意亂的，只一門心思的想擺脫窘境，卻忘了自己根本不知道哪有大夫。只得悶聲道：「現在去問。」

  魏紫：……合著這大叔根本不知道哪裡有大夫，卻還帶著自己一股腦兒的往前走。

  魏紫只在心中嘀咕，夢落則去找人打聽哪裡有大夫。這鎮子上人流涌動，夢落怕把魏紫放在一邊會被人裹挾走，因此一路上都是拽著她去打聽。夢落並不是只問一個人就算了，而是接連問了好幾個不同的人，這些人里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都說鎮西的毛大夫對治眼睛十分有經驗。魏紫聽見夢落如此做法，覺得他十分細心，心中也暗暗記住了，以後問人不能只問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