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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鏡中江浪

2024-09-21 00:52:16 作者: 宛若清蘺

  魏紫越往北走,黃色的土地越少,白色的積雪越多。等她再行了兩日之後,就已經再見不到一絲一毫的黃土地,整片大地皆被茫茫白雪覆蓋得嚴嚴實實。道邊的枯樹房屋上,也都堆積著大捧的白雪。一眼望去,無邊無際,讓人頓生眩暈之感。

  魏紫拿出地圖來一看,原來她已經到了瑞天雪城南邊的踏雪原了。此處離瑞天雪城極近,前方又有一處城鎮,她估摸著再往前人煙便會多起來了。因此便飛到西邊一處無人的林子裡,收了雲彩,跳下地來。

  魏紫方才看見那房屋上的雪層極厚,心裡已有了個準備,跳下來時腳上已是使了力的,只怕站不穩摔倒。沒想到那地上的雪層竟比魏紫想像的還要厚上許多,她腳下一軟,一個踉蹌就撲倒在了雪地上。

  那積雪十分鬆軟,縱使魏紫如今已經身無二兩肉,還是陷了進去,幾乎整個的被積雪埋住了。魏紫臉埋在冰冷的積雪之中,發了一陣呆,覺得有些呼吸不上了,方使力翻了個身。卻仍是躺在積雪中不起來,只帶著滿臉雪面無表情的望著天空。

  修道之人體溫本就偏高,縱使周遭氣溫再低,過了一會,魏紫臉上的雪仍是慢慢融化了。融化的雪水淌了魏紫一臉,倒似流了滿臉的淚般。

  魏紫卻無動於衷,仍是怔怔的望著天空發呆。若不是她的眼珠子偶爾會緩慢的眨一下,看上去和一具屍體也沒什麼區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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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過了一會,魏紫身周的雪也開始融化了,融化的雪水打濕了魏紫的棉襖棉褲,如冰塊般濕漉漉冷冰冰的裹在她身上。她卻似無知無覺一般,仍是一動不動。

  也不知這樣躺了多久,魏紫身周的積雪已被她的體溫化出了一個人型的空洞來,露出底下的黑土地來。魏紫就面無表情的躺在洞中,毫無動靜。只是她的眼睛眨的越來越慢,眼神中的光彩也在一點一點的流逝。

  山洞。江浪死死盯著水鏡,見魏紫一動不動的躺在雪裡,直躺了三個時辰有餘,只覺得心都快燒起來了。

  他見魏紫的嘴唇越來越青,呼吸也越來越微弱,再忍耐不住,一把扯出指環,對著其中大聲喊道:「阿紫,莫睡,快起來!」話音方落,指環已從他手中脫落,到了另外一個人手中。

  江浪霍然轉頭,見黑袍人用食指挑著指環,低笑道:「看來你是真的不想要命了啊。」江浪欲伸手拿回指環,卻實在是不敢。他的手只略抬了抬,又垂了回去,只把拳頭攥得死死的。

  他低聲道:「她會死的。」

  黑袍人「哈哈」笑了兩聲,語氣中是滿滿的不可一世:「她不會死的。我不讓她死,她就死不了。」說著,又掂了掂手中的指環,哼道:「這好歹也是……」之後卻未繼續說下去,只轉頭對江浪道:「這東西給你實在是糟蹋了。以你如今這個模樣,如何配擁有它?」說完也不等江浪回答,就拿了指環消失了。

  江浪摸著脖子上空蕩蕩的斷線,怔了一會,又想起了什麼,急急的撲過去看水鏡。

  自連霓裳離世之後,魏紫的心上便破了一個無法癒合的大洞,日日夜夜呼嘯不已、痛苦不堪。直到她遇見了江浪。江浪於魏紫而言,不僅僅是傾心相愛的愛人,還是將她拖離那無邊痛苦深淵的一隻堅強有力的大手。江浪的陪伴,不只是愛人的陪伴,更是魏紫於這孤清人世間唯一的寄託。

  可是,江浪不見了。

  人世間最痛苦之事不是得不到,而是得到了之後又生生失去。得到之時有多美好,失去之時的痛苦便會成倍的增加。

  自江浪一夜之間消失之後,魏紫便重新跌入了更深、更孤清寒冷的深淵中,再也無力自拔。她送走了三隻小龍使,離開了棲月谷,如同三年前連霓裳離世之後那般,孤零零的獨身上路,只憑著一腔孤勇和一定要找到江浪的那份倔強,苦苦支撐著。

  失去江浪的痛苦難以承受,那她就努力的麻木自己。她把自己生生變成一具無知無覺的木偶,感覺不到痛苦、也感覺不到喜悅,感覺不到寒冷,也感覺不到飢餓。只有這樣,她才能支撐的下去,直到找到江浪的那一天。

  可是,方才那小小的一跌,卻把魏紫跌醒了。無邊的痛苦寒冷像潮水一般湧向她,立時便將她淹沒了。她的腦海中盤旋著無數痛苦的情緒,是不是江浪其實是不要我了?還是,還是江浪已死了?這樣的想法在魏紫腦中叫囂不止,將她心中那僅存的一點點希望都熄滅了。那一刻,她只覺得心如死灰。她便不願再起身面對這冷酷無情的人世間,只想這樣一直一直睡下去,睡到地老天荒、睡到滄海桑田,睡到人世間再沒有江浪、也沒有魏紫……

  魏紫在無盡的寒冷之後,開始覺得暖和起來,暖和的她昏昏欲睡。她緩緩的閉上眼睛,覺得周身從未有過的舒服,就想這麼睡了過去。

  卻突然聽見胸前傳出了江浪急切的聲音:「阿紫,莫睡,快起來!」魏紫驀得睜開雙眼,就想起翻身坐起來。誰知她躺的太久,體內熱量幾乎已經流盡了,渾身無一絲的力氣。那棉襖又吸飽了水份,沉甸甸的裹在身上,她竟一下子沒能起來。

  魏紫便急急的抬手去脖頸處,這才發現手已經凍得沒了知覺。她努力用僵硬的右手扯了指環出來,對著指環嘶聲喊:「江浪,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卻是再無絲毫動靜了。

  魏紫等了半晌,還以為是自己迷離之中出現了幻覺,這一番折騰之下,更是心灰意冷、再無生意。她手一松,任那指環落在胸前,便想睡過去了。

  正當魏紫再次緩緩閉上眼睛之時,指環中突然傳出一個低沉的聲音來:「魏紫,你可還想見江浪?」魏紫悚然一驚,不敢置信的睜開眼,低頭看向落在胸前的指環,只當自己又出現了幻覺。

  那說話之人卻似是能看見魏紫的表情一般,低笑道:「你沒聽錯,如今你並不是出現了幻覺。」

  魏紫聽聞,努力坐起身來,警覺的望向四周。卻見周圍並無人跡,只有無邊無際的茫茫白雪和巨大幹枯的老樹,和自己方才看見的一模一樣。

  那人又笑了一聲,語氣中頗有稱讚之意:「你倒是十分警覺。只是我如今卻不在你周圍,而是離你很遠的地方。這地方,只怕你是想也想不到的。」魏紫這下更確信了,這說話之人是能看見自己的。

  她此時神智已恢復了幾分,沉聲問:「你是誰?可是那帶走江浪之人?」就聽那人「嘖」了一聲,夸道:「這都被你猜出來了。你倒真是個聰明的,也不枉費我……」魏紫正想開口追問「枉費你什麼」,卻突然意識到,這人的聲音十分耳熟。

  她在腦海中細細搜索了一陣,突然想起,當初自己在獨孤亭見過的那位老者,聲音和這說話之人有些相像,只是這人的聲音明顯要年輕許多。她再思索了一陣,卻仍是覺得不對。她意識到這個聲音絕對是她親耳聽過的,一模一樣的年輕些的聲音,並不是出自那個老者。

  魏紫自記事起見的人其實極為有限,她又記憶力非凡,便在心中將所有和她說過話的人都過了一遍,卻發現無一和這個人的聲音相似。

  魏紫滿腹疑團,試探著開口問:「你是何人?我可是認識你?」那人卻不正面回答她,只輕笑道:「你猜呀,猜出來我就告訴你。」魏紫聽這人說話的語氣十分飄忽,一會故作深沉、一會又輕浮調笑,便不欲再就這個問題和他多做糾纏,只把話題又轉回了之前:「江浪可是在你那裡?我想見他。」

  那人低笑一聲:「既然我的阿紫有這個要求,我自然是要滿足了。」魏紫聽他語氣之中十分親昵,心中厭惡無比,皺起了眉,正準備斥他不許這樣喊自己。話方到嘴邊,就見自己頭頂上方竟出現了一面鏡子一般的物事,鏡中江浪正伏身看著自己,滿臉焦急。

  魏紫見鏡中的江浪鬍子拉碴,面容消瘦憔悴,身上穿的還是自己那晚最後見他時穿的衣服,只是骯髒破舊了許多。她霎時淚盈於睫,顫巍巍的伸出手去,就想去觸摸江浪。可是手方觸到鏡面,就從鏡子中江浪的臉上穿了過去。

  山洞。江浪正伏在水鏡上,聽見黑袍人正通過指環和魏紫說話,心中焦急無比,生怕黑袍人說些刺激魏紫的話。

  卻突然看見水鏡之中出現了魏紫的正臉,正滿面淚水,低聲喊著自己的名字。江浪見魏紫和自己眼神交匯,便似能看見自己一般,心中大震,小心翼翼的對著水鏡喊了聲:「阿紫?」 就見水鏡里的魏紫哽咽著點了點頭:「江浪,是我。你在哪裡?」

  江浪頓時淚流滿面,黯然道:「我不能說。」他又急促的說道:「阿紫,你聽我說,你不要再虐待自己,不要再傷害自己。你等著我,我在努力,努力的出去找你。你一定要好好的等著我,千萬不要再傷害自己。我一定會來找你。」魏紫哽咽的點頭:「我等你。江浪,我會一直等著你,你一定要來找我。」江浪還想說什麼,魏紫的正臉卻突然消失了。水鏡中只如之前那樣,留下一個離的有些距離的影像。江浪望見鏡中的魏紫正將手伸向空中,一臉悽惶,卻是再如何呼喊,魏紫都沒有回應了。

  踏雪原。魏紫話音方落,那面鏡子便消失了。她伸出去摸江浪的手便這樣停在了空中。許久,魏紫又哽咽道:「我不但會等著你,我還會去救你。江浪,我即便用盡我所有的力氣,也要把你救出來。」

  這時,指環中又傳來了那人的聲音:「如何,見著情郎的感覺是不是蠻不錯的?」魏紫強忍住哽咽聲,冷冷問道:「你要如何才能放了江浪?」那人「哈哈」一笑,道:「打敗我啊,你能打敗我,我就放江浪出來。還會好好的給你備一份嫁妝,送你出嫁。聽起來是不是挺不錯的?」

  魏紫聽那人越說越不像話,心中更是厭惡,只冷冷道:「終有一天,我會打敗你的。」說完卻是久久不見回音,魏紫這才確信,這場對話已經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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