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離谷

  棲月谷。魏紫醒來時，已是第三天早上了。幾日未食，魏紫又餓又渴，她緊緊攥著手中的字條和玉佩，掙扎到廚房去尋了幾塊糕點吃了，又喝了幾口冷水。

  昏睡了一日方才起來，肚子裡又有了食水，魏紫的神智也清明了些。她望著字條上端正的字跡，雖仍是苦痛，卻也升起了一絲疑惑來：「江浪不會寫字的，我往日裡教他，他都不肯學的。如今又如何會寫得這一筆好字來，還會做詩？」她又望了望那玉佩：「可這的的確確是我送給江浪的玉佩。」魏紫如此確信，是因為這玉佩上有一處小小的缺口，是她之前不小心碰碎的。

  魏紫初見字條時，因為一時驚痛、又近兩日未曾飲食，受不住刺激，方才暈了過去。如今清醒過來，她便覺得疑雲大起。且不說江浪根本不會寫字，就以往日江浪對自己的情形來看，魏紫也斷不相信江浪會負心至此。

  魏紫心中對江浪深信不疑，便有些懷疑他是遭遇了什麼危險。她強自壓抑住心神中的苦痛和不安，細細回想起這幾日發生的事情來，只盼能從中尋出些蛛絲馬跡來，好找到江浪的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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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紫本就冰雪聰明，往日裡不過是因為時時有江浪在身邊，事事都為她打點的妥妥貼貼，絲毫不用她操心。江浪又頗有些無所不知的架勢，她問什麼問題都答得出來。久而久之，也就給她養出了個依賴的習慣來，遇事不愛深想，有什麼問題只問江浪就是了。

  如今江浪不見了，魏紫再無人可依賴，她又心急如焚的想要尋出江浪的下落來，腦子自然就轉得極快。這麼一來，魏紫便發現了一些不尋常之處。

  魏紫想起那日在湖底，江浪的神態頗為異樣。她當時只簡單的認為江浪是為了黑龍使和白龍使而感慨，如今回想起來，卻覺得並非如此。

  魏紫自三年前殺死黑龍使、又遇見白龍使託孤之後，心中內疚非常，常常自責不已。江浪卻很不以為然。江浪告訴她，物競天擇、適者生存，當日她殺死黑龍使是情勢所逼，卻也是黑龍使技不如人，而之後白龍使因此而死，也是天意弄人，並沒有什麼值得自責的。

  魏紫雖不認同江浪的觀點，卻也明白江浪是發自肺腑的這樣想的。她想起江浪對此事的態度，再聯想起前幾日江浪在湖底的表現，就覺得其中頗有古怪之處。

  魏紫想著，既然江浪那日下湖之前都還好好的，只在下湖之後神情才變得不對勁起來，想必是那湖底有些什麼不尋常的物事才會如此。她想明了這點，就決定再下湖探一探。

  魏紫也不遲疑，當即帶了三隻龍使就朝碧水丹心谷而去。待下到了湖底，便放了它們三個去尋找吃食。

  魏紫先是在湖底細細搜尋了一番，卻並未發現什麼異樣。湖底和三年前一模一樣，仍是生滿了青色的花朵。若說有什麼不一樣的話，就是黑龍使的屍體被沖入了洞窟中。

  想起黑龍使的屍體，魏紫心念一閃，想起當日江浪就是自找不見黑龍使的屍體開始，神情便有些異樣了。她蹙眉忖了忖，便使訣將堵住洞口石頭挪了開來，游入了洞中。

  洞穴中，黑龍使和白龍使的屍體仍如前幾日那樣相依相偎，並無絲毫變化。魏紫仔細觀察了一會，便覺出有些不對來。

  她想起江浪曾說過，這黑龍使的屍體沉重無比，就連自己當時想取幾塊鱗片來給他作身護心甲，江浪都說人根本撐不起那麼重的分量。可想而知，這黑龍使一身幾萬塊鱗片，說是重如泰山也不為過了。那麼，這湖水又是怎麼沖得動這屍體的呢？

  魏紫又將全身靈力都灌注到了右手上，使了個訣去搬那黑龍使的屍體，卻是紋絲不動。她更是確信了黑龍使的屍體真的是沉重無比。

  魏紫想起這三年來，自己和江浪每日也要來回這碧水丹心谷數次，卻從來未見湖水有過動靜，一直如一面鏡子般平靜無波。若是能沖得動這黑龍使屍體的巨大暗流，湖面上怎麼也會有些動靜的吧。

  而若要形成那樣巨大的暗流，總會有些地勢上的緣故，那麼這暗流就絕對不會只有這一次。可魏紫和江浪卻從來未遇見過，事情未免太過於巧合。而這暗流還正好將黑龍使的屍體衝到白龍使身旁，擺出了一個天衣無縫的親密造型來，更顯得十分詭異。

  魏紫冥思苦想，心中漸漸升起一個讓她後脊背發涼的猜測來——這件事，不像是天意，倒像是人為。

  可是江浪明明說過，這雙谷中自成一方天地，若是不同時進入，谷中的人是互相看不見的。那麼，若是真的有這樣一個人的話，他看不見自己和江浪，又能不能看到被自己和江浪殺死的黑龍使呢？而若這黑龍使的屍體真是被人搬進來的話，那這人又該有多大的法力？

  魏紫越想腦子中越是糊塗，索性先將這個猜測放在一邊。

  魏紫又細細回想了一陣，想到江浪當日是圍著黑龍使和白龍使觀察了許久的。她當時忙著感慨，並未在意江浪的舉動，如今想來卻是十分古怪。她便學著江浪的樣子，繞著黑龍使和白龍使仔細觀察。

  魏紫看得異常仔細，卻還是用了約一個時辰，方發覺了黑龍使左爪上的八卦形印記。這八卦形印記十分歸整，一看便知絕非自然形成。魏紫甫一看見這印記，心頭就是一沉。

  魏紫想起，那日江浪正是看到黑龍使的左爪時，神情就變得異常沉重。當日，魏紫只以為江浪是想起了自己手臂上的傷口是被這黑龍使的爪子所傷才會心中難受，如今想來，江浪其實是看見了這八卦形的印記才對。

  魏紫一時間只覺得心亂如麻。

  她勉力按捺住心中的驚恐，將所有的線索在心中過了一道，還把認識江浪之後的所有事情都細細回想了一遍，不肯放過絲毫蛛絲馬跡。如今魏紫再不是當年那個不諳世事的天真少女，於世事上早已通透了許多，這一回想，就發現了許多可疑之處。

  待魏紫將所有的事情都仔仔細細的琢磨清楚之後，她終於不得不承認，自己之前的猜測，只怕是對的。

  魏紫猜想，江浪只怕很早之前就認識了這個在黑龍使左爪上留下印記的人。這人想必和江浪之間有什麼約定，才會給他那些極品的丹藥和法寶。而那個所謂的陸地上的有錢朋友和他爹的結義兄弟，想來是並不存在的。後來江浪認識了自己，就離開了海城，此舉應是違背了那人的意願。

  那人應是法力無邊，才能進得了這隻屬於自己和江浪的棲月谷，又故意將黑龍使搬動了，引起江浪的注意。而那八卦形印記，想來定是他和江浪約定的表記，因此江浪一見，才會大驚失色。

  而那人此舉，便是為了帶走江浪。他既然法力如此高強，江浪自然無反抗之力，說不定那人還拿了自己的安危來威脅江浪，江浪才會被迫離開自己。那玉佩雖是江浪留下的，但字條卻定是那人留下想讓自己死心的。

  不得不說魏紫的確心思靈透，她的這一番猜測，雖是不中，亦不遠矣。

  魏紫又將自己的猜測在心中細細推敲了一番，覺得並無漏洞之後，精神大振。

  她原本就已經確信，江浪不會是如此絕情之人，如今又有了這番無懈可擊的猜想，她更是確定江浪離開自己不是出於本心。她在心中暗暗發誓，既然那人沒有當場殺了江浪，江浪就定然還活著。幻靈境就這麼大，大不了我走遍千山萬水，把他尋回來就是了。

  心中主意一定，魏紫當即準備回棲月谷收拾東西離開。她知道那帶走江浪的人修為已是登峰造極，自己此去定是艱險無比，便預備將三隻龍使都留在湖底。誰知那三隻龍使見魏紫不帶它們走，只哀哀叫著，咬著魏紫的衣服不肯松嘴。魏紫也頗為捨不得它們，想著反正自己一會出谷仍是要路過碧水丹心谷，就先帶它們回去，等收拾完東西，再送它們過來便是了。如此自己也能和它們多相處一會。

  她便喚了三隻龍使一起游上去。那三隻小獸以為魏紫不趕它們走了，興高采烈的「昂昂」叫著，一路用嘴頂著魏紫把她頂上了水面。魏紫見它們一副天真無知的神情，心酸不已。

  待回了棲月谷，魏紫便開始收拾東西。因著她知道自己一時半會是回不來的，收拾的便十分仔細，這才在書桌下的縫隙里發現了江浪的百寶囊。魏紫是知道口訣的，她捏了訣打開一看，裡面滿滿當當的，江浪竟是什麼東西都未帶走。魏紫一時間心碎神傷，更是堅定了要把江浪帶回來的決心。

  魏紫只收拾了一些必須的東西，還把面具戴了回去，其餘屋中的一切皆保持著江浪走時的樣子。她捏訣鎖了門窗，便帶著三隻龍使又回了碧水丹心谷。那三隻龍使只以為魏紫是帶它們來吃飯，便高高興興的跟著魏紫又下到了湖底。

  趁著它們吃飯，魏紫用巨石重新封了之前的洞穴。又另建了一個洞穴，設了避水陣，把洞穴里弄乾了。

  之後，魏紫趁它們不注意，捏了個加速度的訣在自己身上，飛速的朝湖面上游去。那三隻龍使發現了，大聲的哀叫著，跟在魏紫後面直追。

  可魏紫的速度又豈是三隻未成年的龍使可比擬，它們追出湖面時，已失去了魏紫的身影。見找不到魏紫，它們只急得在原地打轉，嘴裡「嗚嗚」悲鳴著，眼裡流出淚來。許久，方轉身回了湖中。

  躲在一塊岩石背後的魏紫看著它們回了湖中，使勁抹掉滿臉的淚，頭也不回的出谷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