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生當復來歸
2024-09-21 00:52:06
作者: 宛若清蘺
是夜,江浪如往常一樣,哄魏紫睡著後,才回了自己的房間。
方走到門口,江浪心中就是重重一沉。他在房門處停了片刻,方抬腳進入房間。一進去便立刻雙膝跪地,低聲道:「主子。」
那背對江浪立著的黑袍人卻不出聲,只手指微動,設了個隔音罩在房間四周。
許久,黑袍人方開口道:「你的膽子,比我想像的要大上許多。」他的聲音中聽不出絲毫情緒波動,如此一來,江浪更覺得心中沒底。
他低聲道:「江浪該死,請主子責罰。」
那黑袍人卻似沒聽見江浪的話似的,頓了片刻,方輕笑了一聲,自顧自的說下去:「只是也虧得你這麼膽大。不然,這齣戲也不知要到什麼時候才好看。」
江浪聽不懂黑袍人的話,只覺得心中不詳的感覺越來越強烈,忍不住微微顫抖起來。
那黑袍人見江浪緊張,又是一聲嘲笑:「她竟連承諾都給了你,也是你的本事。只是若是讓她看到你如今這副沒出息的樣子,又該如何想呢?」
魏紫將指環送給江浪時,並未告訴他指環的名字,之後更是不好意思提起,因此江浪至今不知道那指環的名字就是「承諾」。他聽黑袍人提起承諾,只當是黑袍人知道了魏紫對自己表白的事情,便以為黑袍人三年前就已發現他們兩個的事情了,心中更是驚愕於黑袍人的無所不能。
他雖心中驚恐萬分,卻不肯再被黑袍人看出自己的膽怯來,只緊咬住牙關,盡力克制住自己的戰抖。
那黑袍人見江浪不吭聲,自說自話了一會,似也覺得甚是無聊,便再不似之前那樣裝腔作勢,只直截了當對江浪道:「走吧。」江浪最怕聽的一句話終於聽進了耳中,一時間只覺得心如死灰。他有心違抗,卻知道以主子的手段,自己只是螳臂當車。若真的違背了他,自己沒命不說,只怕還會連累了阿紫。
江浪本是十分篤定,那黑袍人是不會傷害魏紫的。可聽了方才他那一番看戲的話之後,江浪便敏銳的察覺到,在黑袍人心中,只怕阿紫也不過是一顆棋子,只不過地位比自己略高些罷了。可再重要的棋子,也不過是棋子,若是激怒了主人,一樣是灰飛煙滅的下場。
江浪不敢反抗,只低聲道:「求主子讓江浪再看阿紫姑娘一眼。」話未說完,已有眼淚流下。那黑袍人卻是十分喜歡看江浪這模樣似的,饒有興致的盯著他看了半晌,欣賞夠了他痛苦糾結的表情,方大度的抬了抬手,將隔音罩收起,對江浪道:「去吧,給你一刻鐘。」
江浪啞聲道:「江浪謝主子。」說完站起身來,快步而無聲息的走到魏紫的房間。房間中,有零碎的月光碎落一地,確如魏紫所言,十分美麗。
魏紫正平躺在床上,雙手交疊放在小腹處,臉上的神情平靜而安然。
江浪痴痴望著魏紫恬靜的睡顏,神情黯然。他想起在海城那日,他第一次見到魏紫睡覺時的模樣。瘦削單薄的少女,懷中抱著至親的骨灰罈,緊緊蜷縮著身子,滿面淚痕、呼吸濃重。
後來有許多個日子,魏紫都是這樣睡覺的。直到江浪每日哄她入睡,她才漸漸的放鬆了下來,睡夢中也不再哭喊悲泣了。
可是,今日自己這樣一走,只怕,只怕阿紫又會變成從前那樣吧。想到此處,江浪只覺得心頭酸楚無比。
他來到書桌前,提筆落下一行字跡:「努力愛春華,莫忘歡樂時。生當復來歸,死當長相思。」
寫完,江浪擱下筆,取出魏紫送他的貝殼形玉佩和自己的百寶囊,輕輕壓在紙上。
江浪抬頭,深深地看了魏紫一眼。之後便邁步走了出去,跟在黑袍人身後一路出了棲月谷,再未回過一次頭。
桌上,百寶囊輕輕跌落在地,字條上的字跡也悄無聲息的發生了改變。
第二日卯時,魏紫按時醒來。她先如往常那樣,歡歡喜喜的大聲問了一句:「江浪,今日吃什麼。」
若是往日,魏紫這麼一喊,江浪定會從廚房裡急匆匆的走過來,卷著袖子,一邊擦著手上的油,一邊滿臉笑的報幾樣聽起來就極好吃的菜名給她。
然而今日魏紫等了好半會,也沒看見江浪的身影,更沒聽見他的聲音。魏紫疑惑的起了身,一邊穿外袍,嘴裡咕噥著:「難道這一大早就去打獵了?」
魏紫穿好衣裳,就去廚房找江浪。卻見冷鍋冷灶的,一絲熱乎氣都沒有。魏紫心中正嘀咕,便聽見廚房後面有些動靜,她心中一喜,一邊往門外走一邊笑道:「江浪,你去哪裡了?」卻無人回答。
魏紫繞到廚房後面一看, 原來是三隻龍使正在啃江浪昨日堆在那裡的青花,卻絲毫不見江浪的人影。她心中失望,輕輕撫了撫小雪花的脊背,自語道:「去了哪裡呢?」
魏紫找不見江浪,也無心修煉,只抱了膝坐在溪水邊悶悶不樂的等江浪回來。這一等就是半日。
直到半日過去,仍絲毫不見江浪的人影。魏紫看了看時辰,心中便有些慌了。
這棲月谷並不十分大,以江浪的腳程,半日工夫無論如何也該回來了。而且他也從來不會不留下一句話,就這樣貿貿然的跑出去,讓魏紫擔心。
魏紫只怕江浪是遇到了什麼危險,屋也未趕得及回,就一路沿著江浪往日打獵的方向去找他了。
魏紫足足找到第二天早上。她一寸一寸的將整個棲月谷的土地都翻遍了,也絲毫不見江浪的蹤跡。她又累又困、又飢又渴,拖著沉重的步子一步一步挪回木屋,心中暗暗期盼,也許自己只是和江浪錯過了,江浪此時已經回了家。
魏紫走到門口,小心翼翼又滿懷期盼的試探著喊了一聲:「江浪。」她心中只盼著江浪能笑著迎出來,對自己說:「你跑到哪裡去了,我尋了你好久。」
卻是久久也無人回答。魏紫心中一沉,只覺得連進門的力氣也沒有了,腿一軟便癱倒在地。
她心神俱灰的癱坐了半晌,突然想起了什麼,急急的從脖子上扯出指環來,對著指環大聲喊:「江浪,你在哪裡。」聲音嘶啞無助。
平日裡,魏紫和江浪是時時在一起的。就算江浪出去打獵,也不等魏紫找他就快快的回來了,因此自魏紫把指環送給江浪之後,便再也沒用過,時間久了,就有些想不起來。昨日魏紫又急又慌,今日才突然想起還有這麼個東西。她只盼著這指環還如之前那樣有用,能聽到江浪的聲音。
一處不大的山洞內。江浪對著一盆似水一樣的物事,已無聲無息的站了一天一夜。他緊攥的拳頭中,滴滴答答滴下一串血來,面上卻是毫無表情。
身側的黑袍人撇見地上的血跡,輕笑一聲:「如何,我這水鏡可是好用的緊?看得清清楚楚的,比以前方便多了。也不知費了我多少工夫才做出來的。倒是便宜你了。」他見江浪不說話,又口氣輕佻的問道:「可是心疼的緊?」江浪仍是不語,只死死咬著牙。
直到看見魏紫對著指環大喊,江浪再忍不住,一把扯出脖子上的指環,拿起來就想和魏紫說話。卻聽黑袍人低哼一聲,冷冷道:「你是不想要你自己的命了,還是不想要她的命了?」江浪渾身一僵,慢慢的鬆開了手,任由那指環垂落在胸前。
棲月谷。魏紫喊了半晌,卻無絲毫回應,她再也忍不住,放聲痛哭起來。她一邊哭,一邊扶著門框站起身子來,踉踉蹌蹌的往屋裡走,心中仍是存著一絲希望,也許江浪是在屋裡睡著了,哪怕是暈倒了呢,至少他還在。
魏紫先去了江浪的屋中,見被褥整整齊齊的,顯是昨夜就未動過。她仍是不死心,又回了自己的屋中。見仍是昨日自己離開的樣子,心中巨慟。
不經意間,魏紫看見書桌上有什麼東西。她心中一喜,撲過去一看,卻是江浪從不離身的那塊玉佩。魏紫心中又驚又痛,把玉佩死死攥在手中,卻又看見桌上還有一張紙。
魏紫顫抖著手指拿起紙來,輕聲念道:「我斷不思量,你也莫思量。將你從前與我心,付與他人可。」魏紫如遭雷殛,心神俱裂,。
她口中喃喃道:「江浪走了,不要我了。」眼前一黑,就緩緩倒地。
山洞。江浪看見紙上的字,心中驚怒萬分,他轉頭死死的盯著黑袍人,目眥欲裂:「你竟改了我的字。」黑袍人看江浪的樣子似看戲般,低笑一聲:「不如此,戲又怎麼能精彩?」他望了一眼水鏡,又怪笑了一聲:「呦,你的心上人暈過去了,這可如何是好呢?」
江浪聽聞大驚,忙忙的回頭看水鏡,見魏紫果然躺在書桌旁,人事不省。江浪一時間心痛如絞,他心中此時恨不得將這黑袍人碎屍萬段,卻只得死死忍住。
江浪緊緊攥著拳頭,僵硬著身體在黑袍人身前「咚」的跪下,嘶啞著聲音懇求:「求主子讓江浪回去阿紫身邊吧。江浪以後斷不會再對阿紫有絲毫非分之想,如違此誓,有如此指。」話音方落,江浪便迅速抽出一把匕首,朝左手的小指和無名指剁去。那匕首十分鋒利,兩根手指應聲而落,立即血流如注。
江浪卻也不管那傷口,只丟了匕首,朝黑袍人不停的磕頭,一邊嘶聲道:「求主子成全。」江浪用的力氣極大,不過片刻,他額頭上已紅腫一片,滲出血來。
黑袍人見江浪身周血跡斑斑,一片狼狽。只輕輕皺了皺眉,低聲道:「真髒。」說著輕抬了下手指。江浪感覺不對,怔了一下,不可置信的抬起左手看了看,只見那斷了的手指竟又好端端的長在了手上,地上的血跡也消失的乾乾淨淨。
那黑袍人低哼了一聲:「你以為這樣我就會心軟了麼?若是如此放你回去,還有什麼好戲好看?」
江浪仍是沉浸在自己的手指又好生生的長回來了的震驚中,不發一言。
那黑袍人又笑了一聲:「若是你能在十年內升入阿修羅,我就放你去見她,如何?」他語意中充滿了誘惑,江浪呆滯的抬頭望著他,心中一時還未領會他的意思。
那黑袍人「嘖」了一聲,嫌棄道:「如此呆頭呆腦,也不知道她看上了你什麼?」又丟下一句:「若你再如今日這樣,我不介意換個男主角。我的阿紫怎可配個殘廢?」
說完再不理江浪,自轉身消失了。
江浪呆呆的坐了半晌,他雖不大明白什麼男主角,卻還是聽明白了黑袍人話中的意思——若是自己能在十年內升入阿修羅,且不自殘,就可以去見阿紫了。
江浪不知道黑袍人是不是在騙他。然而這些日子的事情已讓他深深明白,這黑袍人的實力幾乎已經達到神的地步了。在他手中,自己和阿紫不過是不費吹灰之力就可以捏碎的棋子,一舉一動,也皆在他的計劃之內,毫無反抗之力。只有按他說的做,順了他的心意,或許還有望再見阿紫一面。除此之外,自己別無他法。
自此以後,江浪便在山洞中潛心修煉,思念魏紫時,就從水鏡中看看她。那黑袍人卻也不苛待他,日日都有人送飯給他。隨著飯送來的,還有各種極品丹藥和秘笈,倒像是生怕他修不成阿修羅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