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初相見

  如此過了三四日，魏紫便已能起身自行走動了。她頗有些納悶的和江浪說道：「原本覺得自己受的傷極重的，那時候都感覺自己快要死了。沒想到這麼快就好了。」又自語道：「難道升了夜叉之後，筋骨竟能有這麼大的提升？」

  江浪聽見，神色複雜，忍不住又開口詢問：「既知道自己會受重傷，又為何救我？你才認識我兩日而已。」魏紫望著他，鄭重其事道：「你對我是很好很好的。你和小姨、還有爹娘，是這個世界上對我最好的人。如今爹娘和小姨都死了，只有你對我最好了。我不會讓你死的。」

  江浪見她一臉認真鄭重的模樣，心中又是酸澀、又有些歡喜。酸澀在於，這個情竇未開的少女，原來並不如自己一般動了心，只是把自己當親人一般；歡喜卻也是在此。若是，若是她並未對自己動心，主子或許能容許自己多陪她一段時日吧。

  卻說兩人在屋中幾日未出門，食物已經告罄，江浪只得出門採買些。魏紫雖是能走幾步了，卻仍是虛弱，江浪只得把她留在屋中，臨走時千叮萬囑：「我在門上設了封印，一般人是進不來的。你千萬不可出門，就在屋內待著，我半個時辰就回來。」

  魏紫乖巧的應了。江浪檢視了一圈，見茶杯、馬桶等一應物事都擺放在魏紫十分方便的魏紫，卻仍是有些不放心，又叮囑道：「你若無聊就打坐修煉，千萬不可出去。」

  魏紫見他婆媽的樣子，啼笑皆非，一邊把他往外推，道：「你比我小姨還囉嗦。」又安撫他說：「放心吧。你不知道，我小姨每個月都要下山的，我從四歲起，就會自己一個人待一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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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浪也只好露出一個笑容，走了出去，給房門設下封印。

  他一面走，心裡卻苦澀無比：「我如何會不知道。你只當我什麼都不知道。其實是你不知道，我已經認識你十一年了。」

  江浪心中想著，眼前便浮現出十一年前的那一日來。那一日，五歲的江浪正低著頭賣力的洗刷著幾件魚藍布衣服，卻看見眼前突然出現了一雙穿著黑色絳綃靴子的腳。他疑惑的抬起頭，看見一個黑袍人正站在他面前。那黑袍人帶著斗笠，江浪看不見他的面容，卻能感覺到他審視的目光正落在自己身上。

  五歲的江浪，已比許多同齡的孩子老成穩重許多。他雖是心中緊張，卻仍強作鎮定，與黑袍人隔著帷幕對視。對視了許久，那人方開口問他：「你是要一輩子做個凡人，靠給人洗衣服庸庸碌碌過完這一生。還是想修仙成魔，光耀門楣？」

  「當然是想修仙成魔。」江浪一句話生生的咽回了肚子裡，並沒有說出來。

  小小的他，已經懂得了世界上沒有白吃的午餐。

  想了一會，他方謹慎的問那人：「你有什麼條件？」

  那黑袍人低笑了一聲，卻也不回答江浪的問題，似是明白江浪無論如何也是會答應的。他突然提起江浪的領子，箭一般遊了出去，速度較常人快出無數倍。江浪只看見眼前的景色皆化作無數斑斕的色塊，一聲驚叫就卡在了嗓子裡。

  那人攜著江浪從海城出來，沿著海灘一路向南，翻過了數座連綿起伏的險峻山脈，到了一處山腳下。江浪記得，那山上開滿了漫山遍野的蔚紫色花朵，絢麗燦爛，讓五歲的他幾乎目眩。

  黑袍人又攜著江浪一路飛躍上山，落在山頂一處房屋附近的樹叢中。全程不過用了半個時辰左右。

  那人指了指那個正趴在窗台上無聊發呆的小女孩，對江浪說：「江浪，你看清楚了，這是你需要用盡全力去保護的人。」江浪望著那眉目清朗的小女孩，懵懵懂懂地點頭，跟著他說道：「我會用盡全力去保護她。」那人滿意地低笑了一聲，道：「你若能做到，自有通天大道等著你。」頓了頓，又意味深長的道：「你若做不到，你這樣的人，也還有許多。」

  那之後，黑袍人便成了江浪的主子。江浪跟著主子去了一處不知名的巨大山洞，山洞中有數個和他差不多大小的男孩。大家交談之下方得知，這些男孩中有來自榕城的、山城的、水城的，還有雪城和沙城。他們皆是孤兒，被主子口中的修仙成魔吸引而來，只是，卻從未有人提過，自己曾遇見過一個小女孩。江浪自也緘口不言。

  江浪和這些孩子日日跟隨著如同主子一樣蒙著面的黑衣人修習道法、吸納靈氣，又練習武技輕功，通習識字、陣法、機關等諸般技能，還通曉了幻靈境中各色各樣靈丹異寶的出處來歷、秘聞軼事。其中許多，皆是世人聞所未聞的。

  兩年後，江浪已小有根基，於各色技能上也頗有了些造詣。

  這一日，主子再一次來到山洞，對這些孩子道：「如今你們已掌握了基本的技能，之後的造化如何，便全看你們自己了。我會派人送你們回到各自的來處去。你們需得記住，這裡的事情不可透露出去，之後便好好的做一個普通人吧。」他在「普通人」三字上加重了語氣，似有深意。

  這些方七八歲的孩子卻皆是懵懵懂懂，一臉茫然的被各自送了回去。

  江浪也回到了海城。和他一同回來的，還有另外一個小男孩。

  那以後，七歲的江浪每日仍是做雜活養活自己。卻會在夜深無人之時，依著之前學習的法門打坐修煉。其餘技能也無一丟下。他牢記著主子說的要做個普通人的話，在外絲毫不露。在左鄰右舍眼中，他仍只是那個年幼失怙的可憐孩子。

  江浪隔三差五都會在屋內發現一些對自己修行大有裨益的靈丹法寶，他心中越發肯定，自己對主子的話理解的是對的，因此便越發勤力。他自身努力，又有丹藥輔助，修為增長的十分迅速。

  而那個和他同是來自海城的男孩，卻認為自己被主子放棄了，回來之後就再未修煉過。江浪之後也再未見過他。

  五歲那次，主子有意無意間，曾透漏給他聽，那小女孩與人同住，那人是地仙境界。只在每月初一，那人要下山一日，小女孩才會是一個人。江浪心裡一直惦記著這件事。

  從山洞回來之後的第一個初一日，江浪遊出了海城，沿著不歸海岸一直向南，卻在遇見的第一座高山之處，便被卡住了腳步。他記得當日主子帶著自己，雖是翻山越嶺，卻輕鬆的如同閒庭信步。他如今也有一身頗自以為然的輕功，心中以為自己即便比不上主子，過個把山頭也是不成問題的。望見那高達百尺、峭壁聳立的山崖，方知自己渺若塵埃。

  那一日之後，江浪一有時間就會來練習攀岩。第一日攀了十尺，摔破了頭；第二日攀了二十尺，摔傷了腿；第三日……第四日……半年之後，江浪帶著一身的傷上加傷，終於攀上了這座危峰兀立的高山。

  越過了第一重阻礙，之後便容易了許多。江浪自小方向感就極強，那日主子雖行的極快，但他卻是隱約記住了路。他一路跋山涉水，終於到了鳳凰山腳下。此時已是五日之後。

  江浪站在山腳，遠遠的向山頂望了許久，方轉身沿原路返回了。

  第二個月，他提前了五日出發，終於在初一日的辰時趕到了鳳凰山頂，見到了快三年未見的女孩。此時女孩已經七歲，一張玉般瑩潔的臉尚帶著些嬰兒肥，卻看得出其間蘊含的秀美俏麗。這張臉甫一映入江浪眼中，他只覺得心口「咚」地一聲，那顆三年來一直掛在半空中的心，終於重重的落在了實地上，沉重的撞擊，讓這個年僅八歲的男孩鼻酸的幾欲落淚。

  那一日，江浪偷偷躲在樹叢中，看女孩練劍、打坐，坐在窗口習字，端了碟子吃點心，蹲在地上逗弄螞蟻，百無聊賴的托著腮幫子發呆……一看就是一日。

  看著天光將晚，那與女孩同住之人想是要回來了，江浪方磨蹭著下山了。

  又一個月，江浪仍是提前五日出發。

  隨著年歲和修為的增長，江浪在路上花的時間也越來越少。後來，他已經可以做到提前一晚出發，在第二天早上到達鳳凰山腳。

  月復一月，江浪看著小女孩一日日長成風姿綽約的少女，而他也由一個稚嫩的小男孩長成高大的少年。

  這月初一那日，江浪跟著魏紫下山，又看著連霓裳神色凝重的攜她上山。他心中深為不安，拼著被連霓裳發現，仍是偷偷跟了上去。誰知連霓裳氣力衰竭，竟未曾察覺他。

  他一路看著連霓裳離世，魏紫替她下葬。又一路跟著魏紫下了山，看著她在磅礴大雨中放聲痛哭。

  跟著魏紫到了徘徊鎮後，江浪又見到了主子。主子帶著他，在徘徊林的茶水中放了九轉丹，幫魏紫升了夜叉。之後還有了那一番吩咐。

  第二日，海城的小混混嚮導江浪，遇見了陸地上來的少女阿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