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夢無垠
2024-09-21 00:50:57
作者: 宛若清蘺
江浪想起往事,只覺得心中沉重無比。他匆匆來到菜鋪,撿那些鮮美不咸腥的食物買了些,又一路匆匆的往家裡趕。
卻說魏紫待江浪出門後,便在床上盤膝坐下,準備將斷了幾日的修煉撿起來。卻聽見屋門處有動靜。
她以為是江浪又回來了,揚聲笑道:「江浪,忘了什麼東西了?」一邊撐起身子來下了床,卻見一個絳紫色衣袍的男子走了進來。
魏紫吃了一驚,便擺出一個防禦的姿勢來:「你是誰?」她想到江浪在門上設了封印,這人卻能毫無影響的進來,他的修為至少在三轉以上,心中便有些沒底。
那人卻不答她的話,定定的望了她一陣之後,輕聲問:「你可是叫阿紫。」魏紫心生警惕,大聲道:「我叫黃鳳,什麼阿紫,不認識。」
那人見她一臉的戒備,嘆了口氣道:「你重傷未愈,如何可這樣使力,當心傷上加傷。」魏紫正待出口罵他虛情假意,就覺得頭一陣眩暈,身子一軟,一屁股坐在了石椅上。
那人一見,忙走過來彎腰將手搭上魏紫的脈門,一邊道:「我說的如何,你可不能再妄動真氣了。」聲音竟是極為焦慮。
魏紫想掙脫開來,卻是渾身無力,只好拿眼睛狠狠瞪著那人。
那人卻絲毫不理會。他細細把了一會魏紫的脈後,聲音裡帶出一絲驚奇來:「你竟已服用了萬靈仙丹和藍幽草,怪不得你受了如此重的內傷還能這麼快站起來。」
魏紫正攢了一點力氣,聽他這麼說,只覺得這人莫名其妙,罵道:「什麼萬靈仙丹,什麼藍幽草,我沒吃過!」一邊把手摔開。
那人臉上也不見惱怒之色,只道:「既是你不知道,那定是那江浪給你吃的了。」魏紫聽他提起江浪,心裡一緊,罵道:「關江浪什麼事?你到底是誰?」
那人見魏紫如此模樣,臉上浮現出一絲懷念,「你和娘真像,都是這一副烈性子,又慣會護短。」
他不等魏紫繼續罵,就低下身來,溫聲問她:「你娘叫紫飛羽,我說的可有錯?」魏紫聽他嘴裡說出紫飛羽的名字,只當是當年的仇家尋來了。一時間驚慌不已、六神無主,只語無倫次的否認道:「我沒有娘,也不認識什麼紫飛羽。」
那人見魏紫臉上驚懼的神色,嘆了口氣,又將聲音放柔和了些:「你莫怕,我不是壞人。你娘與我是很好很好的朋友。」說到紫飛羽,他臉上浮現出一縷溫柔之色。
他怕魏紫不信,便款語溫言道:「你臉上的珠綃面具,正是我送給你娘的。面具一共八張,皆是我親手所做,每張上都有我的印記。就在左眼之下,是一枚小小的羽毛紋樣,十分不顯眼,想是你沒有注意道。」頓了一下又道:「那日你在陸上居,我一眼便認出這張面具了。是你娘當年說不想要一張十分漂亮的臉,怕引人注意不方便辦事,我才特特地做了這張極普通的臉給她。你若不信,取下來看看有沒有羽毛印記就知道我是不是騙你了。」
魏紫本有些半信半疑,卻見他說的有頭有尾不似作偽。而自己百寶囊中的面具加上臉上這張,也恰恰正是八張,心中不由得信了幾分。
那男子見她仍是有些遲疑,便又細細說道:「你臉上這面具,是海城特產的珠綃做的。這珠綃是鮫人用一種極珍貴的玉色珍珠磨成粉末紡織而成的。這種珍珠十分稀少,而紡織過程也十分複雜,只有極少數的鮫人會這種技術。因此,這珠綃甚是難得。用珠綃製成的面具,不懼水火、又輕薄透氣,帖在臉上極為服帖,任何細微的表情都可反應出來,我說的可對?」又忙補充說:「而這面具所用之膠,配製用的都是養膚的材料,貼在臉上數月也不會傷皮膚,反而有滋養皮膚的作用,可是這樣?」
他見魏紫面色鬆動,又接上一句:「事實上,這配置膠的書,也是我送給你娘的。」
魏紫聽他說的如此事無巨細,心中疑惑去了大半,面上神情也鬆動了些。她低頭忖了忖,便問那男子:「你說這珠綃十分難得,你又是如何得到的?」
那男子靜默了半晌,輕聲道:「我名夢無垠。」魏紫覺得這名字十分耳熟,想了半晌,脫口而出:「啊,你正是那有斷袖之癖的海藍殿夢長老。」說完便覺不妥,忙捂住了嘴,乾笑了一聲。
夢無垠苦笑一聲,許久才道:「你是阿紫的女兒,我也不必瞞你。」停了一下,又解釋道:「我習慣喚你母親阿紫。」
夢無垠眼裡浮現出懷念之色:「當年我與你母親相遇之時,她方才十四歲,與你現在差不多大。你母親爽朗大方、性子剛強,十分特別。我當時已經一百八十歲,卻是從未遇見過一個如她一般吸引我的女孩,沒過多久便深深的愛上了她。」又苦笑了一聲,語氣失落:「可惜你母親心中只有你父親一個人,她……她竟把我當長輩……在她眼裡,我不過是個骨頭都糟透了的糟老頭子罷了。」
「她既心有所屬,我只盼能與她當個朋友,也強過什麼勞什子的長輩。你母親向來大氣,聽我如此說,便和我以朋友相交。只是我也無心娶他人,時間久了,人人都說我有斷袖之癖。我卻覺得這樣也好,至少我可不必迫於其他原因,娶了不喜歡的女子。」
夢無垠說完,靜了一會,似是在整理思緒。過了一會方繼續道:「後來你母親聽說海城產的珠綃十分適合做面具,便央了我替她尋一張。我費了許多工夫,尋了一丈長的一副珠綃來,替她做了八張面具。她高興壞了。」許是想起當時紫飛羽興奮至極的模樣,夢無垠也微微露出了笑意。
他滿眼憐愛的望向魏紫:「說起來,當年你周歲我還抱過你,只是你肯定不記得了。」接著又想起了紫飛羽慘死之事,神色黯然:「當年仙魔之戰,海城也受到了波及,一片混亂。後來仙道攻打菱花鏡,我竟未能及時得到消息。待我趕到時,青之綠洲已是一片廢墟。我卻沒想到,你竟然沒有死。」
魏紫聽夢無垠這樣說,也哽咽起來:「娘將我藏了起來,小姨救了我出來,又將我養大。」夢無垠便問:「你那小姨,可是連洛?」魏紫點點頭,悶悶地道:「你也認得我小姨?」夢無垠嘆了聲:「當年在你的周歲宴上見過一面,聽你娘說是她的義妹。當年仙魔一戰後,連洛便失蹤了,有傳言說她是因與連秋水反目被囚禁起來了,卻沒想到竟是去找你了。連秋水翻臉無情,沒想到竟生了個如此重情重義的女兒。」又問魏紫:「你們這些年如何生活的。」魏紫抹了抹眼淚,輕聲道:「小姨帶我住在鳳凰山上。前些日子小姨不在了,我才下山的。」
夢無垠聽聞魏紫竟離自己這樣近,自己卻從未察覺,心中極為懊惱。又聽說當年那個驚才絕艷的少女竟這樣早早地便離世了,也是惋惜不已。
夢無垠感慨萬千,過了片刻方問魏紫:「你今後有什麼打算?可願留在海城?」
魏紫搖搖頭道:「小姨不讓我在比那連秋水厲害之前去找他報仇,只讓我好好地在這世間走一走,看看各地的風景。我想先看過海城,再去雪城、山城、水城、榕城,之後我還想去沙城看一看,還想看一看青之綠洲。」又道:「小姨不讓我現在報仇,是怕我打不過那連秋水。我想著,等我看過了這些地方之後,便找個地方好好修煉。等我能打過他了,再去找他。我不會殺他,只想問一問,這些年,他可後悔過?」
夢無垠聽聞,嘆道:「你小姨讓你四處走走,原是讓你開闊心胸、增長見識,這是她對你的一片心,是極好的事情。只是去尋連秋水一事,還需謹慎小心。」他見魏紫面露不贊同,溫言道:「想來這些年你小姨將你保護的極好,你並不知世事險惡。」
夢無垠又將往事講給魏紫聽:「當年你母親不在之後,我心痛如絞,拼了全力在第二年升了魔神,想去找那連秋水為你母親報仇。誰知那名劍山莊守衛森嚴、好手眾多,我費了許多工夫,才近了連秋水的身。這一試之下方才知道,我雖與連秋水同為四轉境界,實則那連秋水實力遠遠在我之上,我拼著受重傷才勉強逃了出來。」
「這些年來,連秋水頗為沉寂,名劍山莊的事物多由其關門弟子劉子鶴打理,想是把全部的心力都放在了修煉上。如今那連秋水雖仍為大羅金仙,其實力想來更是遠勝從前。你如今不過是夜叉修為,想要勝過他身邊第一侍衛連戰都頗為不易,更別說連秋水本人了。」
魏紫聽聞,沉默不語。
她想了想許久方對夢無垠道:「你放心,我必會等到能與連秋水有比肩之力時,才去找他。我不會浪費爹娘和小姨為我保住的這條性命。」夢無垠見少女聲音仍是稚嫩,面容卻十分堅毅,心中也放了不少心。
他望著這張陌生又熟悉的面孔,猶疑許久,方小心翼翼問魏紫:「你……你可能把面具取下來,讓我看看你的模樣?」
魏紫想了想,便伸手從耳後取下了面具。又仔細瞧了瞧,見左眼之下果然有一枚小小的羽毛形印記,只是十分細微,因此她之前才未發現。自此,她心中對夢無垠再無懷疑。
卻說夢無垠看見魏紫面具之下的臉,渾身一震,不可置信的伸出手去,又生生的頓住了。他一眼不眨的望著魏紫的臉,口中喃喃道:「真像……真像……」涼薄峻削的臉上,隱有水跡。
魏紫知他說的是自己像母親。她想起在記憶碎片中看到的母親的樣子,那時她已有十八九歲,與自己就是十分相像的。若是母親十四歲的樣子,想來和自己是幾無差別的。她也被夢無垠的悲傷感染,眼中落下淚來。
正在二人相對落淚時,夢離匆匆進來,在夢無垠耳邊稟報到:「主子,江浪不出一刻便會返回。」夢無垠聽聞,匆匆平了心緒,對魏紫道:「那江浪快回來了,此人身份可疑,我不欲與他碰面,你也不可告知他方才之事。待你傷好之後,可只身前往陸上居,和掌柜的提你當初做的那句詩,他自會帶你來見我。」說完不放心,又叮囑道:「你的身份牽扯甚多,萬萬不可太相信他人。那江浪雖如今對你並無惡行,卻不知將來如何,你需心裡有個防備。」
魏紫聽他說的話,有些不快:「江浪就是個普通人,有何可疑的?」言語之間十分袒護江浪。夢無垠見了,心中嘆息,只道:「他的可疑之處,你日後來陸上居我自會與你分辨。總之,你注意提防著他些就是了,也並不是要你去害他。」
魏紫聽夢無垠說的誠懇,只得不情願的應了。又想起說讓她去陸上居的話,奇道:「難道那陸上居的主人竟是你?」夢無垠點點頭,語帶溫柔地對她說:「陸上居的菜色,都是你母親愛吃的。」
這時夢離又進來催促,夢無垠也知再耽擱不得,匆匆叮囑道:「記得要來陸上居尋我。」魏紫鄭重應了。夢無垠將門上封印重新布好,便帶著夢離迅速離開了。魏紫也收拾了心情,將面具重新帶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