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人魚公主之淚

  江浪遊到魏紫身邊，見她面有痴迷之色，口中不知喃喃念著什麼，右手在腰間不停摸索，模樣十分的古怪，心中警鈴頓時大作。忙提高聲音喊道：「阿紫姑娘，該走了。」一面就伸手去拉她。

  魏紫正沉浸在自艾自憐的情緒中不能自拔，只覺得這世上再無人像自己這樣孤苦伶仃、可悲可憐，只恨不得立時抹了脖子，就隨連霓裳去了也罷。心中如此想，手便去百寶囊里摸洛神劍。突然聽見江浪這一聲粗啞的大叫，直嚇得臉色大變，卻也從魔怔中醒了過來。

  她驚魂未定的立在人魚公主旁邊，憶起自己方才心中所想，不明白自己為何就想著去死了。

  江浪見魏紫清醒了過來，心中鬆了一口氣，拉著她正要離開，卻突然「咦」了一聲，竟又朝人魚公主游近了些。

  此時魏紫正是背對著人魚公主，被江浪拉著轉過身來，看見人魚公主的面頰上有什麼東西在閃光。那東西從人魚公主臉上滾落下來，順著她的身體落入她身前的海沙里。江浪俯下身去，在海沙中摸了半會，才摸著了那東西。他拿起來一看，見是一顆水藍色晶瑩剔透的水滴狀物事，不由得喜形於色。

  魏紫好奇地問江浪：「這是什麼東西？」她想到這東西方才是出現在人魚公主的臉上的，又看它的樣子正像一滴淚珠，心中便有了幾分篤定：「這難道便是人魚之淚？」

  江浪滿面喜色，道：「不只是人魚之淚，而是人魚公主之淚。」一邊把人魚之淚小心翼翼地遞給魏紫，叮囑道：「拿好了，這可是好東西。」一邊拉著魏紫往遠處游。魏紫還未來得及開口詢問，就被江浪拉著一路遊走，話也顧不得說上一句。

  那人魚公主之淚滴下之後，周遭的悲涼之氣突然大盛，比方才濃烈了數倍。別說魏紫了，就連江浪都覺得心中沉重不已，幾欲魔怔。他忙忙地拽著魏紫地手一口氣遊走了兩三里遠，直到離那人魚公主極遠了，方才停了下來。

  江浪鬆開手，回頭正欲對魏紫說說那人魚公主之淚，卻見魏紫低著頭，盯著自己的左手發呆。

  江浪一怔，這才想起自己方才一急之下竟是拉著魏紫的手遊了好遠。他面上不禁有些熱，一時之間覺得自己的右手也有些隱隱發熱，便結結巴巴地解釋道：「方才……方才情況緊急……」

  

  卻見魏紫似根本沒聽見他說什麼，自顧自的發了一會呆，方自言自語道：「原來男子手掌與女子真是不同。男子手掌寬厚粗大，女子手掌柔軟纖細，怪不得易容之法連手也要顧及到。」

  在魏紫的記憶中，她只拉過連霓裳的手。連霓裳雖然手生老繭，但畢竟是女子之手，仍是較一般男子的手要修長柔軟許多。直到今日江浪拉了她的手，魏紫才覺出二者之間有極大的不同。魏紫便想起在連霓裳記憶中，紫飛羽是如何教她易容的。又想起虧得自己仍是扮做少女，若是扮做男子，只把手塗黃些根本瞞不過人去。一時之間，竟想得怔住了。

  江浪聽清楚她嘴裡嘀咕的話，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心道這樣一個妙齡女子，被認識沒多久的男子拉了手，不應該是害羞氣惱的嗎？她倒好，竟思考起易容之術來了。

  原來，魏紫自小和連霓裳生活在山上，連霓裳想著以自己的底子，就算修為停滯不前，無論如何也足以伴魏紫終老了。她便從未想過魏紫會下山的事。也正是因為如此，她只教了魏紫一些修煉之法讓她強身健體，也教了她一些基本禮儀，卻從未教過她男女大防之類的事情，只當魏紫是沒什麼機會用到這些的。

  魏紫今日被江浪拉了手，便不覺得有什麼不妥。只覺得江浪的手掌寬厚粗大，卻十分溫暖，拉著自己感覺十分舒服。

  江浪輕輕喚了魏紫幾聲，見她充耳不聞，仍是怔怔發呆，間或自言自語。心中又是無奈又是好笑，只得站在一旁等她。

  魏紫發了半日呆，心中對易容術有了更深一層的理解，方醒過神來。她一抬頭，便看見江浪站在一旁望著自己笑，一臉的無奈。

  魏紫「啊」了一聲，茫然四顧：「我們這是在哪？」江浪捂了捂腦門：「還不是在方才的地方。」魏紫滿如墮雲裡霧裡，想了半會，才依稀記起方才江浪拉著自己游到這裡之後，自己便開始發呆了。汗顏不已，抬起右手欲搔頭，一邊低聲道：「一不小心就想事情想入迷了。」

  魏紫這一抬手，便覺出手心有個溫涼如玉的東西，想起來正是方才江浪給自己的人魚之淚。

  她拿起人魚之淚又仔細端詳了一會，問江浪：「你說這是人魚公主之淚，難道和普通的人魚之淚還不一樣？」江浪點點頭，又搖搖頭，道：「傳說是不一樣的，但到底如何，卻也無人真的清楚。」魏紫聽了江浪這模稜兩可的話，面色疑惑的望著他，等他繼續說。

  江浪便繼續道：「在海城有個流傳極廣的傳說。說這人魚公主，會在遇見有緣人之時，流下人魚公主之淚。這人魚公主之淚，最珍貴之處卻不是讓人在海底自由呼吸行動，而是可以大幅度的改善人的根骨資質。根骨一般的人，若服了它，至少都可修到三轉。而若是本身資質就極佳的人，服了這人魚公主之淚，更是可修到四轉境界。可這麼多年也沒有人真的遇見過人魚公主流淚，所以到底功效如何，也無人真的驗證過。」

  魏紫恍然大悟：「怪不得此地讓人如此不舒服，卻還有如此有名呢。」

  江浪點頭肯定了她的說法：「正是如此。許多人來此處，觀賞人魚公主的英姿是其一，最大的目的卻是尋找這人魚公主之淚。只是這麼多年也未曾有人找到過，時間久了，大家都當這是海藍殿為了吸引遊客打出來的噱頭。所以近些年來此地的人才越來越少，這裡也愈發荒涼。卻不想今日我們竟有如此運氣。」

  魏紫感慨道：「那還多虧了你今日帶我來這裡，我今日本是打算去沉船賭場的。要是去了那裡，也沒有這番奇遇了。」江浪也深感僥倖：「我見你對那人魚公主十分欽佩，原本只是想帶你來瞻仰一下她的風采的，誰知竟有此收穫。只是方才沒來得及告訴你離那人魚公主遠些，到底是讓你受了驚嚇。」

  魏紫想起自己方才的情緒波動，仍是心有餘悸，便問江浪：「方才我在人魚公主身旁之時，感覺心中的悲苦之感猶勝之前，可就是因為我離她太近的緣故？」江浪面上凝重：「正是。那人魚公主散發出的怨氣，離得越近，越是明顯，對人的影響也越大。曾經有個凡人只在離她五米遠的地方待了片刻，便自殺了。你雖是夜叉境界，比凡人受到的影響小些，卻也受不住在她身旁那麼近的怨氣。」

  魏紫聽了，深感後怕，心中對江浪十分感激：「虧得你喊醒了我。」又疑惑的問江浪：「你怎的知道我是夜叉境界啊？」江浪心中一緊，面上只笑道：「你自己說的啊。」魏紫納悶道：「我何時說的。」卻見江浪一副篤定的樣子，便只當是自己說過忘了。

  魏紫把人魚之淚遞給江浪，道：「這是你發現的，你拿去用吧。」

  江浪神色便有些複雜。他也不伸手接，只看著魏紫道：「這樣提升修為的靈物，你竟不要？」魏紫認真的道：「是你發現的啊。而且我已經是夜叉了，你還是散仙呢，你更需要它。」

  江浪見魏紫神色真誠、不似作偽，心中忍不住一動，低聲笑道：「這人魚公主之淚，只有女子方能用，你給我做什麼？」魏紫瞪大了眼睛，呆呆到：「你沒告訴我啊。」

  見魏紫一副不諳世事的天真模樣，江浪心中不知怎地，突然湧起一陣怒氣，硬邦邦地甩了一句：「我告訴你你就信啊。別人告訴你什麼你也這般輕信麼？」

  魏紫見江浪上一秒還滿面笑容，下一秒卻突然變了臉色，由不得嚇了一跳。

  原來自連霓裳死後，魏紫獨自一人離開生活了十幾年的鳳凰山，來到這從未接觸過的塵世間，雖說面上不顯，其實心中仍是惶惑不安的。她一方面極度渴盼著與人有交集，一方面卻又擔心自己再一次被拋棄。

  魏紫先是認識了小藍，然而小藍對她的好是帶著目的的，她雖能理解，卻免不了心中失落。直至她遇見了江浪。

  江浪一開始就表明了自己是為了掙錢，然而這兩日江浪對她細心妥帖，無微不至，自連霓裳之後，從未有人對她這樣好過。魏紫心中雖不是很明白，卻也能感覺到，江浪對自己的好已遠遠超出了那五十錢的分量，因此心中已經把江浪當做了十分重要的人。

  如今見江浪突然發作，魏紫只道是自己做了什麼了不得的錯事，江浪也要拋下自己而去，只覺得心中驚恐萬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江浪一句話脫口而出，抬頭卻看見魏紫一臉驚懼無助的呆望著自己。他心中又是不忍，又是懊悔，暗惱自己怎的無緣無故沖她發起了脾氣。

  江浪忙強自壓下了滿懷的愁緒，低聲安撫魏紫：「你……你莫怕，我方才……不是對你發脾氣，只是想起了一些不好的事情。你莫要怕，等用了午飯，我還要帶你去看藍牙洞窟哩……」

  江浪反反覆覆地安慰了魏紫許久，才見她有了些反應，小心翼翼的開口問江浪：「不是我說錯話惹你生氣了？」江浪見她低聲下氣的樣子，心中一酸，忙道：「不是的，不是的。是我自己亂發脾氣，我該向你道歉才是。對不起。」

  見魏紫仍是一臉呆滯，江浪想了想，擠出一個笑臉，語氣輕快地對魏紫說：「這半會肚子也該餓了吧，我知道有一處極好吃的海貝鍋子，就在藍牙洞穴旁邊。我們先去吃，等吃完了，帶你去看藍牙可好？」又舉著兩隻手，做出了一個張牙舞爪的造型，呲著牙道：「看我像不像一隻大藍牙。」

  魏紫勉強笑了笑，仍是不說話。

  江浪心中更是懊悔，他上前拉了魏紫的手，領她一路朝北游去。一邊游，一邊絞盡腦汁想些有趣的故事和笑話來說給她聽。只是往日的能言會道也不知去了哪裡，江浪只覺得口舌間澀澀的。可撇見魏紫一臉無精打采，他仍是強打起精神，搜盡枯腸尋了幾個笑話來說，只為盼她能笑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