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人魚遺蹟

  江浪把送魏紫到了寧靜客棧門口，魏紫想起還未付他嚮導費，便去摸袖袋。江浪擺了擺手笑道：「明日還要帶你去看人魚遺蹟呢，看完再一起付。」又開玩笑道：「我如今認得你住得地方了，還怕你跑了不成。」魏紫被他的情緒感染，莞爾一笑，道：「說不定我今晚就跑啦。」江浪便把眉毛耷拉下來，臉拉的長長的，愁眉苦臉道：「那我只有餓肚子了。」魏紫笑得不行。

  笑鬧了一陣，江浪見魏紫心情十分好，略放了些心，和她約好明日辰時在客棧門口等她，便轉身走了。

  夢離心裡明白主人主要要查的是這少女，見魏紫進了客棧後，便悄聲從後巷游上屋頂，藏入一處光照不到的陰影處。他身上的黑衣也不知是什麼材質的，融入黑色礁石蓋的屋頂後，竟一絲也顯不出來。

  夢離也未看見，江浪轉入一條無人的小巷後，從懷中掏出了一個百寶囊。又從裡面拿出了一樣東西，摩挲了一下，人便消失不見了。

  第二日，魏紫一早便起身整理好了。一出客棧的門，便見江浪正叼著一根海草，靠著牆發呆。魏紫微微一笑，喊了他一聲：「江浪。」

  江浪聽見魏紫喊，便丟了海草，遊了過來，笑道：「阿紫姑娘，可吃了早點？」魏紫苦著臉直搖頭：「昨日還覺得那草窩窩挺不錯的。去陸上居吃了以後，就覺得這些物事實在是不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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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浪「哈哈」一笑，道：「我猜想就是如此。這寧靜客棧也著實不會有什麼好吃的。」魏紫連連點頭，深有同感。江浪便道：「我也未吃早點。我帶你去吃一家地道的海城小吃。」見魏紫似要蹙眉，忙道：「你別聽見這個就皺眉。那家雖是用的淡海水，卻是加了特殊的佐料地，是極鮮美地，一點也不腥。」魏紫見江浪說得信誓旦旦，有些半信半疑。心裡想著也沒什麼別的能吃的，就跟著他去看看好了。

  江浪領著魏紫專鑽各種小巷子，不多會便來到一家小店鋪門口。魏紫見那店鋪如昨日吃碧綠凍的那家一般簡陋，心中暗道，這樣的小地方卻能有什麼好吃的。

  她卻不知道，往往越簡陋越偏僻的地方，卻會藏著些非同一般的美味。

  江浪領著魏紫進了店，店內果然是極為狹窄。三四張石桌旁已經坐了不少人，正端著碗在吃什麼，發出「吸溜吸溜」的聲音，吃得很是香甜。

  魏紫看那些人吃相粗俗，便有些不自在。江浪見她侷促的樣子，笑道：「你莫不自在，吃這花甲粉原是要這樣吸溜的。」說著轉頭朝一個三四十歲的中年漢子喊道：「曹叔，來兩碗粉。一碗多擱醋。」那漢子應了，手腳麻利的做了兩碗吃食端了上來。

  魏紫往碗裡一看，只見裡面是綠瑩瑩的長條狀食物，有些像是陸地上的粉條，只是顏色不一樣。粉上擱著數隻開口的花甲，湯水也是綠瑩瑩的。她滿腹猶疑，不敢動口，卻見江浪已經挑起一筷子粉條吸溜起來了。

  江浪抬頭看見魏紫不吃，笑著鼓勵她：「你嘗嘗，很好吃的。」魏紫見江浪言之鑿鑿，將信將疑的拿筷子挑了一根粉條，放入嘴中。一嘗之下，大為意外。

  這粉條爽滑勁道，雖仍是有鹹味，卻絲毫沒有海水的腥氣，十分鮮美。魏紫忍不住又挑了幾根粉條吃。這樣吃總覺得不過癮，魏紫乾脆學江浪那樣吸溜起來。

  一開始，魏紫還有些拘束，只是小口小口的吸溜。卻是越吃越有味，忍不住也狼吞虎咽起來，一碗粉轉眼就吃了個底朝天。她又撿了花甲吃了，之後猶覺不足，又端起碗來，把一碗湯水喝的乾乾淨淨。

  湯足飯飽，魏紫從懷中摸了帕子抹了抹嘴，心滿意足地嘆了口氣。這才發現江浪望著她一臉揶揄，面前也放著一隻吃得空空的碗。她想起方才自己粗豪的吃相全部落入了江浪的眼中，臉上不禁一陣發燒，又覺得有些好笑。

  江浪問她：「如何，可是很好吃？」魏紫點點頭：「確實美味。」又問江浪：「那粉條可是海草做的？」江浪點頭道：「正是海草做的。」又說給她聽：「海底有許多種海草都出膠，像今日這粉條、碧綠凍、玉果子之類的，都是各式各樣的海草做的，只是大都咸腥的很。只有這家店的老闆有祖傳的秘方，能去了淡海水的腥味，因此他家地粉條才特別的好吃。」

  說著，江浪便喊了老闆來收錢。魏紫忙掏了一張一百錢的絹幣出來。江浪笑道：「不用這麼多。」說著，數了二十錢給老闆。

  魏紫怪道：「不是說好今日我請你吃？」江浪笑道：「這個太便宜了，等午時吃貴的，你再請我。」

  魏紫不知他是開玩笑，只當他是真心話，便認真的說道：「那中午我請你吃。」想了想又補充道：「不過也不能太貴了。」又偏著頭忖了忖：「嗯，最多五百……八百錢吧。」

  江浪原本只是玩笑一句，不意魏紫竟當真了。他怔了怔，眼裡閃過一絲不明的神色。

  兩人出了門，便一路向西邊遊走。遊了大約半個時辰，便到了一處十分荒涼的地方，既無房屋，亦無人跡。

  這海城因建造起來極費人力物力，因此規模比起陸地上的城池小了許多，每一寸土地都儘可能的被利用起來，房屋建築分布的十分密集。不意城西竟有這樣一處空曠之地。

  兩人游得越近，越覺得有一股悲涼之感襲上心頭。江浪一路帶笑的臉也收了起來，難得的嚴肅起來。魏紫猜測的問他：「這便是那古戰場？」江浪「嗯」了一聲，又問她：「可感覺到這裡和其他地方不一樣？」魏紫點頭肯定道：「一走近這裡，就感覺心中十分悲傷似的。」

  江浪便道：「據說自那人魚公主死在這裡之後，古戰場之中便常年瀰漫著一股深重的悲涼之氣，稍微離近一些便能感覺得到。人人都說，是那人魚公主不忿族人淪為奴隸，所以生了怨氣的緣故。」

  魏紫想起人魚公主的故事，輕聲嘆息：「她也的確該有怨的。」又問江浪：「此處如此荒涼，也和此事有關？」

  江浪踟躕道：「這點卻是到如今也沒有定論。總之海藍殿最早時確實是試著在這裡蓋過些建築的，然而不論蓋的多結實都會塌。久而久之，只得任由這裡荒廢了。」

  江浪又指了指略遠些的地方，魏紫隱約看見那裡有幾處低矮的洞穴。江浪告訴她，那裡正是如今鮫人的聚居之地。

  當年鮫人投降後，便被海藍殿的人從原本的住處挪了出來。古戰場上人魚公主的怨氣對人類心境的影響極大，卻對鮫人無一絲一毫的影響。海藍殿乾脆廢物利用，在這一片建了數個巨大的洞穴給鮫人居住。

  這些洞穴的入口處皆設有極厲害封印，鮫人無法自由出入，日常食物也是洞穴中生長的海草和蝦貝等。因為此地怨氣濃重的緣故，海藍殿的人除了每月來收一次鮫綃和人魚之淚外，平常也極少出現。這些鮫人雖說沒有自由，卻也不受太多虐待，這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吧。

  魏紫聽江浪講了這段故事，忍不住心有戚戚：「雖不受虐待，然而日日圈在一方洞穴中，一生一世不得出來，又有何樂趣可言。」江浪也嘆了口氣：「海藍殿勢大，這些鮫人在人類心中又不過是些靈寵，最多是珍稀些罷了。誰又會為了一些靈寵和海藍殿作對。就算真有人肯去為他們出頭，也不過是為了那人魚之淚和鮫綃罷了，誰會管他們心裡苦不苦悶。」

  也不知是這鮫人的故事太過淒涼，還是受了人魚公主的怨氣影響，兩人都覺得心裡沉甸甸的，似壓了千斤重的石頭般，喘不過氣來。

  察覺到心中的苦悶頗不尋常，江浪不由得生出些警惕來，忙努力打起精神，指著前方不遠處的一處高台道：「人魚遺蹟就在那裡了。」

  魏紫一聽，果然起了興致，加快速度朝前方遊走了過去。江浪一句「只是不要離太近」就卡在嗓子眼沒說出來。他心裡一緊，忙跟著遊了過去。

  魏紫遊了幾十米遠，就到了高台附近，她又朝高處遊了十幾米，便看見了人魚公主的屍身。這人魚公主上半身是人型，著青藍色戰甲，下半身則是一條青藍色的巨大魚尾。她的頭髮是青綠色的，皮膚則是和人類一樣的肉粉色，面容姣好，眉目之間蘊含著勃勃的英氣。右手執一把青綠色三叉戟，仍保持著戰鬥的造型。

  魏紫看著這人魚公主便如同一尊神一樣，數千年來亘古不變地守著這片深藍海域。又想到如今鮫人的遭遇，便在心中向人魚公主默禱：「若是你在天有靈的話，便轉生做個厲害的修道者，把你的族人們都解救出來吧。」

  念著念著，不知怎地，魏紫便想起了自己如今孤苦一人在這世上，無依無靠、無親無故，還不如那鮫人，就算失了自由，至少還有親人在身旁。她情緒越發低落，只覺得一股抑鬱之氣牢牢地堵住胸口，一顆心又酸又澀、又苦又痛，眼裡便流下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