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山中歲月

  連紫自記事起就和師傅連霓裳生活在凰之谷中的鳳凰山上，如今已有十一年了。

  因著鳳凰山靠近幻靈境的椰風海岸地區，因此氣候溫潤舒適，即便是在臘月，也是到處蔥翠一片，不見絲毫嚴寒，一年四季的風景都是極美的。

  可鳳凰山上的日子也是寂寞的。連紫自記事起，就是雷打不動的每日辰時起床，先打坐吸納靈氣，再練上半個小時的劍招，之後回屋沐浴，給全身都塗上師傅做的雪玉膏。此時師傅也把早飯做好了，師徒二人用了飯，就是例行的練字、讀書，手談一局或是給菜圃澆澆水。再吃吃午飯喝喝茶，連霓裳指點一下連紫的劍法，一日光景也就颼忽過去了。十一年來，幾無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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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關連紫的身世，她自然是問過師傅的。可師傅只說連紫是自己在山下撿來的，至於連紫是爹娘是誰，之前又發生了什麼事情，連霓裳是一概不知的。

  連紫小的時候，連霓裳還能靠這話哄一哄她。可等連紫懂些事了，就問連霓裳，既不知道自己是打哪兒來的，又怎麼知道自己的生辰是七月初七呢？當時連霓裳蹙眉想了很久，只說是擺八卦算出來的。

  連紫可不信。

  雖說連霓裳懂許多修煉的法門和很厲害的劍術、還會各種奇奇怪怪的口訣，可自小到大，連紫可從未見過師傅擺弄過八卦啊。但再問連霓裳，她還是一口咬定就是擺八卦算出來的，其餘的則是一問搖頭三不知。

  時日久了，連紫也想不起要追問這些事情了。

  可是連霓裳對連紫是極好的。連紫依稀記得，自己小時候夜夜做噩夢，每每入睡便被驚醒，哭鬧不休。總是連霓裳成夜成夜的抱著自己拍哄，自己方能安心入睡。熬了快一年的工夫，連紫才不怎麼做噩夢了。

  至於吃穿用上，連霓裳對連紫更是無一不精。

  自打連紫記事起，連霓裳便終年一身素白。若是做活，就穿方便的短衫，若是出門，就換上長衫。然而她的衣衫所用布料皆是毫無紋飾的簡單細麻白衣，頭上耳上也無一飾物。而連紫的衣衫卻皆是精緻的綢緞紗羅，就連練功服也是素紋綢布的，又有許多的精巧可愛的首飾。平日裡她雖不怎麼愛塗脂抹粉，連霓裳也給她備有滿滿一妝檯的胭脂水粉。連紫雖不識貨，但看那些精緻的瓶罐，也知道價值不菲。

  連紫也曾奇怪的問過連霓裳，說師傅你為何不穿漂亮的衣服，連霓裳只說是為自己的親人守孝。可這孝一守就守了十餘年也不曾變過。連紫初時還問，後來她年歲漸長，心中暗暗明白，連霓裳大概是有什麼不願對人言說的傷心之事，也就不再問了。

  連霓裳也不許連紫做粗活。譬如砍柴擔水之類的活，連霓裳是從不許連紫做的，說是這樣會把皮膚弄粗。她還制了嫩膚的香膏，盯著連紫每天練完功沐浴後給全身都要塗抹上。因此連紫雖是日日練功，卻仍是養出了一身雪白如玉的好皮膚來。

  連霓裳更是從未打罵過連紫。若是她實在調皮的過了，也不過罰她在房中關半日禁閉便罷了。

  連紫在心裡偷偷猜測過不止一次，其實師傅就是自己的娘親吧。如果不是自己的娘親，怎麼會對自己這樣的好呢？

  連霓裳對連紫幾乎是無有不可的，只有一樣，連霓裳從不許連紫下山。

  鳳凰山上生活不便，連霓裳自己辟了一片小園子種了些菜蔬蔥韭，還養了幾隻雞鴨，但米麵等物卻是難以自給，師徒二人也不時的需要添些衣衫鞋襪等日用之物。連紫又是個嘴饞的，還需給她買些零嘴兒解解饞。因此，連霓裳每月初一都會下山一趟，去附近的鳳凰鎮採買。因鳳凰鎮距離不近，連霓裳腳程雖不慢，卻也是需要天色將明便出門，太陽落山了才能回來。她卻從不帶連紫去。

  每逢連霓裳要下山時，便會為連紫備好吃食，又放些精巧的玩意兒給她消磨時光，然後在木屋周圍布下連鎖陣才走。這連鎖陣一為防連紫亂跑，二也是為了保護她。鳳凰山雖然人跡罕至，卻也難保會有兇猛的野物，這連鎖陣十分嚴密，如重重鎖扣將木屋周圍五十米處皆鎖的嚴嚴實實的，足以保障連紫的安全。

  連紫小一些的時候，連霓裳怕她燙著，都是放一些芙蓉糕之類的點心給她填肚子。後來等她大一些知事了，連霓裳就會把飯菜做好放在鍋里，等她餓了自己去熱了吃。

  連紫小時候也總鬧著要和師傅一同下山去。對這個自知事起就生活在山頂的小小女孩來說，山下的鎮子有著難言的誘惑。

  連霓裳在其他事情上對她十分寬容，唯獨在此事上卻是異乎尋常地堅決。連紫少不得要問個為什麼不許她去。連霓裳便說因她先天身體孱弱，只有鳳凰山頂的空氣十分乾淨精純，對她強身健體大有裨益，而其他地方的空氣對她儘是有害無益，所以方不准她下山。連紫十分懂事，雖仍是滿心的渴盼，卻也不再鬧著下山了。

  連紫一直沒下過山。她原本以為，她的一生，就會這樣和師傅住在山上，雖是寂寞一些，可是能和師傅在一起相依為命，也是極好的了。

  直到那一日。

  這一日又是八月初一，連紫過完十五歲生辰之後連霓裳第一次下山。連紫如今已經懂事了，也有了不俗的身手，即使有些野物之類的，她也足以自保了。因此連霓裳便不再設連鎖陣，只是仍如往常一樣給她做好飯菜放在鍋里。

  連紫去山腰練完功，正待回屋吃早飯，卻見一雙成人手掌大小的魅紫色蝴蝶從她面前翩然飛過。

  連紫姓名中有個紫字，自小也對紫色十分鐘愛，日常衣衫飾物都多選紫色。如今見了這罕有的雪青色蝴蝶，又是如此碩大、竟還成雙成對，難免喜歡的緊。

  在幻靈境中，除了許多智商低下、毫無靈力的普通動物外，還遍布著金木水火土五行靈寵。大部分低級靈寵靈力不足、心智也未開，不堪大用。然而還有少數靈力極高、智商極高的高級靈寵，若是修道者有能力捉回去馴養，待與其結了盟之後，便可將其作為隨身靈寵。隨身靈寵平日裡可與主人同進同出，也可收入乾坤袋中攜帶。主人戰鬥時，可召隨身靈寵為助力。此外，這些靈寵也可做些送信送物之類的瑣事。

  若是能力十分高超的修道者，可同時馴養多隻靈寵，在戰鬥之時依五行生剋之理召喚不同的靈寵出來助戰。一隻上好的靈寵，對主人的幫助極大。只是飼養靈寵需餵食大量的靈丹妙藥，尋常人即使僥倖捉到高級靈寵，也無力供養，因此修道者中擁有隨身靈寵的人數也是極少的。

  連霓裳就有一頭淺碧色的魚娃娃，靈力極高。只是山中並無打鬥之事，連霓裳也從未和什麼人通過信或傳遞過物件。因此這魚娃娃平日裡都待在乾坤袋中，只有連霓裳餵食它丹藥之時才會召喚它出來片刻。

  連紫早已眼饞那魚娃娃許久，如今見這雙魅紫色蝴蝶周身有絲絲靈氣流轉，顯見得是靈力極高的高級靈寵，不禁心念一動，提起一口氣使出凌波微步追了上去，欲捉了它們回去馴養。

  然而世間異物多是集天地造化之大成，豈是那麼好捉的。連紫雖已步入散仙境界，還跟著連霓裳學了一身上好的輕功凌波微步。然而這雙蝴蝶竟似有神通似的，始終飛在她前方兩三尺處，看著好像一伸手便能夠著，卻是無論如何也抓不到。

  連紫一口氣追了十幾里路，再累不動了，停了下來，扶著一顆樹大口喘氣。

  那雙蝴蝶也似逗弄連紫逗弄的夠了，在她眼皮子底下繞來繞去飛了幾圈，得意的炫耀了一番之後，便雙雙飛遠了。

  連紫見了它們這般舉動，氣得直跺腳，攢了一口氣正欲再追，環顧四周，卻發現自己到了一處從未來過的地方。

  連紫自四歲起跟師傅住在鳳凰山頂，日常活動範圍也不過在周圍四五里左右，十餘年來從未走遠過。如今驟然跑出這麼遠，不由得十分茫然。

  她扭身望了望山頂，鳳凰山頂常年雲霧繚繞，如今她和師傅住的那幾間小屋早已沒在白雲間了。她又張目往山下望了望，竟遠遠的看見一些錯落的房屋，有白色的炊煙裊裊升起。連紫目力極佳，隱約能看見來來往往的人影。

  連紫心中不禁湧上一絲難以抑制的渴望。這人間煙火的景象其實十分尋常，只是對於一個十一年來只與師傅一人相依為命的少女來說，實在是一種難以抵禦的溫暖誘惑。

  連紫依稀有一些模糊的記憶，記得自己小時候家裡有很大的院子，很多竹子做的房子，還有一些來來去去的人。此時，那山下的房屋看起來竟和記憶中十分相似。

  連紫猶疑的伸出腳，小心翼翼地向前挪了一小步，接著又邁了一步，這次的步子大了些，緊接著，她的步子越來越多，速度也越來越快，直至飛奔起來。她連輕功也忘了用，只一路用雙腳向山下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