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季家往事

  「醒了？」沐燁聽見動靜走到床邊，祁煙北以為他會有下一步動作，下意識地把身子後靠了一點。

  「身體不適？」沐燁察覺出她的防備，才抬起的指尖悄悄落了下去。

  「嗯。」她點了點頭，揉搓著酸疼的肩膀，「許是昨夜睡覺的姿勢不對，總感覺渾身脹疼得厲害。」

  男人輕笑，摸了摸她的頭說：「你昨天夜裡睡覺不太老實，蹬了好幾次被子，連我的都被你搶了去。」

  祁煙北眼睛瞬間瞪的老大，紅著臉問：「不會吧？從未有人說過我睡相不好。」

  她這副羞窘的模樣落在沐燁眼裡，一下子生動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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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祁煙北向來清冷，總給人一種不好接近的感覺，就連府中下人都不敢議論她。沐燁難得見她這樣，心情意外的好。

  「一會兒我遣人叫個推拿師傅過來給你活活經脈，你現在可以再睡一會兒。還有，溪姬的事，我來處理。」

  留下這句話，沐燁轉身便離開了祁煙北房中，都不等她細細問問要怎麼處理。

  望著男人輕瘦挺拔的背影，她有一絲怔愣，直到白雪進來喚她，她才裝作什麼都沒發生一樣地回了神。

  自這日之後，祁煙北再也沒在府里見過溪姬，她甚至不知道這個姬妾是不是還在王府中。

  穎姬倒是還好，礙著皇上的臉面，她仍舊可以在府里拋頭露面，只是再也不敢對祁煙北不恭敬了，心裡的非分之想也小心藏了起來。

  這日子一眨眼，就到了季允常大婚的那天。

  他喝得微醺，並沒有同蘇月鶯同房。蘇月鶯哭哭啼啼地不斷鬧騰，季允常被她越吵越心煩，索性找了個藉口去昌平王府找沐燁接著喝酒去了。

  「王爺，你說說這究竟是福還是禍？她才嫁進府中第一天便已經鬧得雞犬不寧，往後的日子怕是更加不好過。」季允常早已換下喜袍，穿著一身尋常紫衣。

  他端著壺中濁酒邊倒邊喝，嘴角泛著自嘲的笑容。

  「允常，當日你說這是福氣。」沐燁知道此時的好友已經不需要太多安慰，他只是想找一個人傾訴罷了。

  要知道，這是皇家的親事，哪有那麼好結的……

  「哈哈哈，當日我果真這樣說？那想來或許是當時的我醉了，又或許是現在的我喝醉了。」季允常一聲聲苦笑，一旁的沐燁沒有做聲。

  直到聽到他又說：「你不娶那個刁蠻公主，是對的。」

  他才知道季公子已經醉到開始胡言亂語了，於是連忙叫下人套了馬車送他回府。

  「王妃，王爺過來了。」

  送走季允常，沐燁徑直來了祁煙北屋裡。

  他今日陪著好友喝了不少酒，現在酒勁上來，令他頭腦發熱，感慨也多了起來。

  如果沒有那日妓館那一出，那今夜要借酒澆愁的那個人恐怕就該是他了……

  「煙北，謝謝你。」

  不管是有意還是無意，這女子終究是解了他的圍困。

  祁煙北神色一怔，望著男人如玉的面龐，竟不知他這一聲道謝究竟是為何……

  月光從窗外流瀉進來，落在沐燁美得無暇的臉上。祁煙北有一瞬間的恍惚，仿佛這個人沒有那麼無情，仿佛阿姐沒有因他而死，仿佛他也不是表面溫柔背地狠絕。

  皇宮內院。

  「皇上，夜深了，該安歇了。」

  王總管把皇帝身旁的蠟燭換了一根新的，細聲勸道。

  「朕連這皇位都要坐不安穩了，還如何安歇？」

  如今的朝廷表面平靜，實則底下暗流洶湧。蘇殃一直動作頻頻，不斷削弱長公主的勢力，表面上看，這於他有益，可實際上呢？蘇殃的勢力正在暗自增長，大有要取代長公主之勢。

  若不是年少荒唐，若不是對蘇殃母女心懷愧疚，又或者不是皇族子嗣凋零，他唯二的兩個兒子還資質平平，他是斷不會把那個孩子放縱至此的。

  「陛下不必煩心，不是還有昌平王在嗎？我瞧著昌平王忠心耿耿，又極能應付朝中各股勢力，他應該不會眼睜睜看著有人敢打皇位的主意。」

  「昌平王確實不錯，身份也不高，所以沒那麼多不該有的妄想。朕原本可以將許多重任放心交給他，不用擔心他打著別的主意，可是朕送他的美人他通通都不碰，朕一時也摸不清他的想法了。」皇帝手上盤著一串蜜蠟手串，神色極為凝重。

  他原本是想著三公主能嫁給沐燁，那麼他既能遂了女兒的心意，又能拉攏到一位只為他效力的青年才俊，算是件兩全其美的事。

  可誰知道三公主出了那檔子事，她現如今嫁入季府，已經和這昌平王府越走越遠了。

  王總管知道陛下煩憂，立刻老奸巨猾地出主意討好：「陛下，送美人原本就是長公主出的主意，那些侍妾還都是她挑的，王爺自然不喜歡了。您別忘了，長公主平日裡最討厭王爺這位庶子，若不是礙著坊間口碑還有其他朝臣的口舌，她早就將王爺趕出府去了。這二位別說是母子情分了，怕是中間還結著愁怨呢！陛下，您若真鐵了心想要拉攏王爺，倒不如給他點實權……」

  「實權？可皇姐那邊……」皇上似乎有所顧慮，畢竟長公主幹政已經不是一日兩日的事情。他若貿然放權給沐燁，他怕會逼急了這位長公主。

  「陛下，這都什麼時候了，您還瞻前顧後呢？老奴雖然才識不高，但也看得清朝堂上的形勢有多嚴峻。您現在是四面楚歌，前有惡狼後有猛虎，稍不注意就會被它們吃掉的！老奴實在不忍心再看您這樣煎熬了，您這都多少個日子沒好好休息了？」

  王總管說得懇切，說到情動之處，還一邊抹淚一邊哽咽。這份一心一意為主子著想的模樣，任誰看了不要誇他一句忠僕呢？

  只可惜他才不是什麼深謀遠慮之人，他只不過是伺候皇帝的年頭久了，能摸得清皇帝的習性罷了。

  這位老皇帝現在就等著人規勸他，給他下劑猛藥，好讓他堅定決心跟長公主作對呢。

  「那朕就讓昌平王暫代沈相的位置，咱也不明封，省得長姐發怒怪罪，這樣可好？」

  「甚好甚好，沒有明封官職，那長公主就算心裡再不舒服也挑不出錯來。」

  皇帝終於下定決心，連忙讓王總管取出紙筆，就地就把聖旨給擬了。另外為了安撫長姐，他還加擬了一條聖旨，隨便找了個由頭賞賜了沐轅黃金萬兩。

  這下子京城可以說是滿城風雨，沸沸揚揚。

  坊間盛傳長公主府的嫡出竟然不如庶出，還說沐轅只配金銀這等俗物，而沐燁才是人中驕子，將來必定一飛沖天。

  這樣的話傳到長公主府里，長公主氣得當場就摔了茶杯，免不了又拿著下人出了一頓惡氣。

  朝中局勢詭譎萬變，一天一個模樣，弄得京中官員都不知道該如何自處了。

  長公主手底下已經有不少人在動搖立場，而蘇殃這一派的人又想趁亂攪和，沐燁則是靜觀其變。唯有祁煙北，想要趁著這次機會借刀殺人……

  「王妃，奴婢回來了。」

  因著沐燁接連升官，府中近日來往的應酬多了許多，以至於祁煙北時常脫不開身，不得不陪著那些命婦閒話家常。

  這些婦人大多都是被自家官人派過來套近乎、探口風的，她也正好借著這個機會收集了他們不少信息。可與此同時，有許多需要出門探查的消息，她行起事就是不那麼方便了，只能派了白雪每天借著府中採買的機會出去偷偷打聽。

  「可有什麼收穫？」祁煙北拿起一本兵書慢慢翻看，時而思索，時而疑惑。

  「確如小姐所言，季允常才識、功夫都是在京中兒郎里一等一拔尖的。只可惜狡兔死，走狗烹。番陽平叛後，季家軍就被以長公主為首的勢力給瓦解了。說是瓦解，其實就是分刮。他們把季家軍的勢力勻給了自己手底下那些將軍，氣得季老將軍一病不起，最後不甘而終。老將軍過世以後，季家殘存的那些舊部沒了主心骨，各自散去。季允常只能拖著個年幼的妹妹無依無靠，空守著一個只有榮耀沒有實權的季家，天天低著頭做人。不過我聽他就讀的私塾先生說，季允常為人正直、古板，從娘胎里就帶了要忠君報國的風骨，奴婢怕……」

  白雪談起季允常的時候先是一片稱讚，後是一陣失落。

  她稱讚的是，在這樣的世道中，居然還有人有那樣的品質和心性，只懂得忠君愛國，不畏強權左右。而她失落的是，那麼優質的青年才俊居然是個不懂變通的呆子，還看不透現在的形勢。

  老皇帝都昏庸成那樣了。女眷干政，宦官也干政，還忠個哪門子的君？

  「你說就是，不必忌諱。」

  祁煙北自那一日見過季允常後，便對他那一身挺拔剛正的氣質印象深刻。

  她看得出他應該是武將世家，卻不知為何季家會身負榮耀卻落魄不堪，所以特派了白雪去查，想看看此人是否可以派得上用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