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霜冷人情恨不如

  冽昀宸剛想說什麼，還沒等他說，慕洛卿也跟著說道：「屬下也有發現，我在去村落里尋找乾糧的時候，也遇到了很多蒼岄族人，他們在逐門逐戶的翻找王爺的蹤跡，而且，屬下也聽村子裡的人偷偷說，這些蒼岄族人在附近其他的村落里也是這樣翻找著，只是那些村民並不知道蒼岄族人到底在找誰。」

  聽到他們三個人的言語，冽昀宸始終沉面不言，臉色卻越來越陰鬱，故樊和遲遠亭都看著冽昀宸，半晌，遲遠亭靜靜地說道：「王爺，恐怕，這次出征，真是衝著王爺性命來的。」

  冽昀宸沉默了許久，沉重嘆了一口氣，說道：「本王心裡明白。」故樊看了看遲遠亭，遲遠亭示意故樊隨意說話，故樊又問冽昀宸道：「王爺！那麼，接下來的事情，你有什麼計劃嗎？」冽昀宸輕輕搖了搖頭，說道：「你們這幾天連夜征戰，奔勞疲累，先都先歇一歇，本王，想好好想一想。」

  冽昀宸說完，故樊，遲遠亭和陌容都沉默下來，然後就見冽昀宸起身走出營帳外，走到一處青峰絕壁之下，望著面前隱隱蒼翠、連綿不盡的山脈默默出神。

  故樊見冽昀宸如此，先是嘆了口氣，對遲遠亭等人說道：「昀宸王爺的性子優柔寡斷，他不忍心對身邊的親人和朋友下手，這怎麼辦？若是繼續這樣等下去，咱們也都死無葬身之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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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遲遠亭抬手制止了有些著急的故樊，說道：「讓宸王爺靜一靜吧！自己的母妃，親弟弟，和同朝的臣子，都將手裡的利刃對準了他，而昀宸王爺又始終不明白其中原因，這些事情誰遇到了都會灰心喪氣的！」

  陌容世子說道：「其實說起來，這些事情是諸位冽朝內的紛爭，與我陌寒部族並無瓜葛，但是因為舍妹嫁入了宸王府，我才不得不多言幾句，若有不妥之處，還望諸位海涵。」

  故樊經過這次和陌容聯手的戰役，對陌容世子的卓絕功夫，還有處變不驚的膽識和謀略十分賞識，是以故樊先就說道：「陌容世子太過見外了，有什麼話，但說無妨！」遲遠亭也在一旁點點頭，說道：「故樊總兵說的是，看如今的情形，恐怕以後還有很多要依仗世子的地方！」

  陌容世子便說道：「其實最好的辦法，還是讓王爺先弄明白所有事情的來龍去脈，否則在這種不明不白的情況下，王爺不會輕易出手的。」

  故樊說道：「唉！哪有那麼容易，連老子也看不透其中關竅，你說，血脈相連的至親，下如此狠手，究竟為什麼呢？」遲遠亭是皇后和太子的心腹，他知道的內幕比故樊這個只負責守護的總兵要多得多，雖然遲遠亭有他自己的猜測，但是事關重大，遲遠亭不敢胡亂說話。

  因此遲遠亭便回答道：「這個結，恐怕只有王爺自己能解開了！」

  說完，他們幾個人都把視線轉向了站在遠處的冽昀宸。

  冽昀宸走到營帳外的山壁前，站在絲絲縷縷的山風中沉默著，他在經過這場死裡逃生的危險後，再他知道了更多隱蔽的真相後，心裡的疑雲反而越來越濃，氤氳密布的疑惑，幾乎將冽昀宸的所有思緒都遮蓋和籠罩。

  冽昀宸心裡的猜疑越多，他就愈加心灰意冷，更加悲涼和絕望，人人都有可以相互依偎的親人，而我呢？我的血脈至親，千方百計要將我一生毀掉，向我亮出了見血封喉的刀刃，那些平日追歡買笑的摯友們，轉身就變成了手執暗箭的可怖暗影，我身邊還有誰？還能相信誰？

  冽昀宸真的灰心喪氣了，有那麼一瞬間，冽昀宸幾乎想要逃離這些令人驚怖的桎梏，想要遠離這一切令人厭倦的紛爭，脫離這一切迷霧的束縛。

  冽昀宸始終沉默著，這時，身後傳來了遲遠亭的聲音，遲遠亭輕聲說道：「王爺，你還有宸王妃，還有我們。」

  冽昀宸聽到了遲遠亭的話，不禁一聲冷笑，陌翎，是，陌翎的確沒有傷害過他，但是陌翎之所以出手相助，也是有她自己的原因，陌翎是為了她娘親和哥哥在陌寒一族的安穩和榮耀，才費盡心思要保住宸王妃的身份，這一點，冽昀宸很早就明白的。

  慕洛卿和另外四位心腹侍衛，這幾個赤膽忠心的兄弟是冽昀宸能真正能相信的人，而至於故樊和遲遠亭，他們兩個都是皇后娘娘的人，而皇后娘娘之所以會出手幫助自己脫險，一半是因而皇后娘娘的仁善之德，還有一半，恐怕也是為了鞏固她自己的地位。

  皇后娘娘從太子妃起，一共就為皇上生了兩個皇子，大皇子因為身體孱弱，在年幼的時候便離世而去，二皇子冽昀蘅如今將近而立之年，雖然早早就被皇上封為太子，但冽昀蘅的身體始終怯弱多病，雖然遲遠亭說了太子的身體早已經痊癒，但那只是遲遠亭的一面之詞，究竟冽昀蘅的身體能恢復到什麼樣，滿朝文武口中都不敢議論，但心裡都是猜忌不絕，昀蘅太子會不會和大皇子一樣因病早逝，是所有人都不敢斷言的。

  這些事情，明眼人都看的到，猜得出的，皇后娘娘身為昀蘅太子的娘親，不可能不為自己的後路做打算，萬一、萬一哪一天昀蘅太子真的不能承繼皇位，那麼，接下來的太子人選，就只剩下冽昀宸和冽昀梁了。

  眾所周知，冽昀宸被昀梁年長兩歲，朝中若是有立長子說，那麼冽昀宸就多了一些機會，但若是皇上要以皇子的能力和被重臣擁護的人選在選擇，那麼，眾望所歸的，就只能是冽昀梁了。

  冽昀宸雖然對這些爭名奪利不那麼上心，但他絕非愚鈍不堪，這些紛爭，即使他不願意參入其中，也是他命中注定要面對的必經之路，他不可能聽而不聞，視而不見，更不可能置身事外。

  所以，對這些人的心思和動向，冽昀宸心裡還是有數的，因此，當遲遠亭說，冽昀宸的身邊還有陌翎和他們的時候，冽昀宸不禁暗自冷笑一聲，說道：「我身為皇子的時候，身邊都沒有能留住一個真心人，若是我遠離這一切，銷聲匿跡、隱姓埋名去做一個再卑微不過的百姓，那時候我身邊，還能有誰？」

  這時，冽昀宸和遲遠亭都聽到陌翎的聲音從他們身後傳來，堅定地說道：「還有我！」

  冽昀宸和遲遠亭都轉頭向後看去，見陌翎的手臂上重新捆綁了新的布帶，想必是剛剛敷好了傷藥，陌翎絲毫不顧及冽昀宸根本不相信她的眼神，直接走到冽昀宸面前，說道：「你還有我，冽昀宸！若是你不當這個王爺了，我也就不用在當這個王妃了，那時候，高天闊地之間，你是自由的你，我是自由的我。」

  陌翎眼光真摯，定定看著賦昀禪繼續說道：「那時候，我們不再是演戲扮相的夫妻去給別人看，我們可以重新認識彼此，你可以重新認識陌寒的一株野草女兒-陌翎，我也可以重新認識你這位江湖後輩--冽昀宸！」

  陌翎說完，含笑看著冽昀宸，冽昀宸也震驚地看著陌翎，那一刻，陌翎在冽昀宸的眼中看到了一絲耀眼的光亮，那種，冽昀宸雙眸中從來沒出現過的光芒，那光芒里，有廣闊無垠的山川湖海，有自在飛奔的天高雲闊。

  冽昀宸看著陌翎，那種高天闊地、無拘無束的人生，對於冽昀宸來說，的確是太過讓人希翼和祈盼，倘若能讓冽昀宸自己從新選擇，他一定不會再選擇這深宮重鎖中令人膽寒心戰的榮華，而是寧願去選擇天寬地廣，能任意馳騁縱橫的一生。

  但，那縷光芒隨即在冽昀宸的眼中暗淡下去，他不能那樣選擇，他不能帶著那麼多的迷惑離開，他不甘願，不甘心自己的一生就這樣糊裡糊塗被人算計，他看著陌翎，說道：「陌翎，我想和你說幾句話。」

  陌翎點點頭，走到冽昀宸身邊，爽快地說道：「說吧！」遲遠亭隨即適時地離開了他兩人身邊，逕自回到營帳里去了。

  冽昀宸帶著陌翎向遠處的一處山腳巨岩前走去，走出了故樊等人的視線範圍內，陌翎跟在冽昀宸後面走過來，冽昀宸一直走到一棵參天古木的樹蔭下，才站住腳步。

  冽昀宸端端正正的看著站在面前的陌翎，說道：「陌翎，現在，我們不是以王爺和王妃的身份，也不是以皇子和郡主的身份，而是用我們彼此自己的生命，來重新認識一下彼此，我，冽昀宸有幾句話，相對陌翎說，可以嗎？」

  陌翎猜不出冽昀宸想說什麼，但是她明白了冽昀宸的意思，他這一次，是真真正正的在面對她，不是被人強迫嫁入王府的王妃，也不是身負陌寒一族榮辱的郡主，而就是她自己，陌翎。

  陌翎在這一刻，有一點感慨，冽昀宸，他第一次真正的走入了自己的生命，在她們成親後的半年時間外。

  陌翎說道：「我懂，你說吧！」

  冽昀宸說道：「陌翎，其實我很明白，你和我之間，除了彼此擔負的命運之外，並沒有其他任何情仇或是恩怨，這一次，我謝謝你肯出手相助，讓我能逃出一命，你的恩情，我冽昀宸會記得的！」

  陌翎睜大雙眼看著冽昀宸，看著他決絕的表情，陌翎覺得，冽昀宸的話里，有一絲不祥的意思，難道是他不願意面對自己如此失敗的人生，打算一死了之嗎？

  想到這裡，陌翎急忙說道：「不用報答，我不用你報答什麼的，我之前跟你說要謝禮的話，都是開玩笑的，冽昀宸，世間還有很多隻得你去追尋和留戀的事情，你不能輕易放棄啊！」

  冽昀宸被陌翎打斷了話，他發現陌翎誤會了他話里的意思，但是冽昀宸並沒有要解釋的想法，而是接著說道：「沒什麼值得放棄還是不放棄的，但是，身為血肉男兒，我不能這樣渾渾噩噩地被人算計，被人利用，就算是離開，就算是死，我也找找出原因，找出真相，我要知道，究竟是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