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我生來便自私

2024-09-20 21:51:29 作者: day墨墨狐狸

  翎王府主院臥房,輕薄的紗帳透出寧緋顏的睡顏。

  他側躺著,一手握成拳放在枕邊,眉間褶皺越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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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日,三位皇女與福嬤嬤一起到將軍府,將關攻文重傷昏迷一事告知關家。

  關主君當場變臉,險些摔倒在地,好在關子嬋及時趕到。

  寧緋顏並未在將軍府逗留太久,雖然他是關子嬋好友,可於關家而言他仍是外人。

  他便隨蕭翎羽一起回了王府。

  當晚蕭靖羽夜訪,三人就如今局勢商討一番,很晚才得以入睡。

  「叩叩」

  房門口傳來敲門聲,寧緋顏猛然驚醒。

  他坐起身揉了揉困頓的雙眼,皺眉問道「何事?」

  素言回道「主君,蕭雨傳回消息,關公子敲了登聞鼓」

  他隨寧緋顏一起進了翎王府,入府第二日,寧緋顏便吩咐他改了口。

  何為登聞鼓?

  為顯仁政,女皇命人在宮門口放了懸鼓,許臣民擊鼓上聞,謂之「登聞鼓」。

  敲擊登聞鼓,或為諫議或為沉冤。

  關子嬋有何冤可申?總不過是諫議。

  可後宮男子皆不可涉及朝政,更何況是宮外男子。

  男子諫議朝堂之事,必將承受不可承受之懲罰。

  寧緋顏掀開被子跳下床,隨手拿起床頭蕭翎羽為他準備的衣服。

  他一邊穿一邊往外走。

  心中忍不住的咒罵,關子嬋這個笨蛋,怎麼就不能相信他們,等一等。

  昨晚蕭翎羽他們三人已經商量妥當,今日由蕭翎羽請命前往邊境。

  像關子嬋所言,兵權可以交,關家軍不用散。

  雖會引起女皇猜疑,卻也不是不可破之局。

  他怎麼就如此心急。

  寧緋顏用髮帶隨意的將頭髮綁起,來不及梳洗,人已閃到府門口。

  宮門外的登聞鼓咚咚響起,沉悶的鼓聲傳遍整個皇宮,震得人耳朵嗡嗡作響。

  周圍陸續有百姓圍過來,議論紛紛。

  寧緋顏上前一把拉住他的手腕,厲聲道「你不想活了是不是」

  關子嬋被拉停動作,側頭看向他,一瞬間所有情緒上涌。

  他帶著哭腔的喊道「緋兒」

  「我說讓你信我,你怎麼就是不聽,連幾天時間都等不得?」

  關子嬋額頭抵在他肩膀處「緋兒,我怎麼能那麼自私」

  且不說寧緋顏有何辦法,便是蕭翎羽和蕭靖羽他們中的任何一人,她們貴為皇女卻終究抵不過皇權,左不過是以女皇的懷疑為代價。

  若蕭翎羽出事,寧緋顏怎麼辦?

  他對寧緋顏不起,必將永生永世心懷愧疚。

  若蕭靖羽出事,那也是他不願看到的。

  更何況她們身後關聯著千千萬萬的人,關聯著未來的天下格局。

  他爹爹關主君曾以男子之身隨關攻文上戰場,巾幗不讓鬚眉。

  他因重傷難愈,被女皇下令京都休養,實則京都為質。

  此次關攻文重傷,關主君原本虛弱的身子便垮了。

  他看著難過心痛,暗下決定,誓要她妻夫二人頤養天年,便是拿他一命換亦足矣。

  「你不能我能,我生來便自私」

  寧緋顏將他手上的鼓槌奪過放在鼓架旁,拉著他手腕便要走。

  福嬤嬤從宮門口走出來,身後跟著兩個小侍。

  她的話成功攔住了兩人「關公子,陛下有請」

  關子嬋握著寧緋顏的手腕捏了捏,決絕的將他的手拉開。

  寧緋顏一把拉住他手腕「阿嬋」

  「緋兒,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登聞鼓已響,總要有人負責,而他也並不後悔敲響登聞鼓。

  關子嬋側過身,行了個女子的禮「有勞嬤嬤」

  他跟在福嬤嬤的身後,一步步踏進殿內。

  大殿兩旁群臣分站兩側,均向側頭看向他。

  蕭翎羽的平靜,蕭靖羽的慌亂,甚至不乏有欣賞和諷刺的目光。

  關子嬋行至殿中,雙膝跪地「女皇陛下萬安」

  女皇厲聲道「朕倒不知,將軍之子倒是膽子大的很」

  關子嬋額頭觸地,發出咚的一聲。

  他道「陛下恕罪,臣子有事上奏」

  「你可知男子妄議朝堂大事,該當何罪」

  女皇貴為最高統治者,自身磅礴威嚴的氣勢自是不可言說。

  關子嬋挺直腰板,直視於她,道「家母重傷,家父病倒,臣子作為家中唯一子嗣,若不聞不問,不管不顧,示為不孝,百善孝為先,若連孝道都不能盡,談何為人」

  話落,他俯身磕頭,隨即起身繼續道「臣子知男子不妄議朝堂事,願受一切責罰,但如今他國虎視眈眈,邊境群龍無首,臣子自幼隨家母習兵法,望陛下能允臣子代母征戰,必誓死守護邊境安定」

  女皇陛下眼中平靜,話中含著諷刺道「將軍之位可不是承襲便可,突降為將軍,如何服眾?」

  「家母曾為臣子與其副將林翰雲許下婚約,若林副將願娶臣子,臣子願與她誓死守護邊境,若林副將不願娶臣子,臣子永不回京,終身不嫁以命守城,只求母父能在京都安享晚年足矣」

  關子嬋的話擲地有聲,落在不同的人心上,留下不同的痕跡。

  他此話便是以他終生與兵權,換關攻文妻夫二人及關家軍安好。

  說以關功文妻夫二人京都安享晚年,實則是為質,只為向女皇表明關家無二心,安女皇多疑的心。

  蕭靖羽雙臂垂在身體兩側,官服長袖遮住了她緊握成拳的雙手。

  關子嬋,你將我置於何地?

  她手背青筋冒起,指甲扣在手心中留下月牙般的血印,腳步無意識的往前邁。

  蕭翎羽不著痕跡的提前一步將她擋住,也阻了她繼續前進的腳步。

  女皇眼中閃過慈祥的笑意,嘴中卻吐出殘忍的話語「念在你一片孝心上,登聞鼓下杖二十,若你能活下,朕自會考慮」

  登聞鼓下杖二十不同於尋常杖則二十,而是一側杖二十,便是杖則四十。

  尋常女子杖則四十都要去了大半條命,更何況是體弱的男子。

  女皇自是不信他能活下來。

  「關子嬋磕頭謝陛下隆恩」

  殿外侍衛迅速進入殿中,架著關子嬋的雙臂,將人向殿外拖去。

  蕭翎羽上前一步,道「陛下,關將軍一直固守邊境,關子嬋是她唯一的子嗣,懇請陛下念在關將軍的功勞與苦勞,對關子嬋從輕發落,勿要寒了邊境將士的心」

  女皇眼中閃過怒氣,右手一拍鳳椅,怒不可遏道「國有國法,家有家規,無規矩不成方圓,若有人再為此求情,同罪論處」

  蕭翎羽雙膝跪地,道「兒臣知錯」

  女皇未曾理會,而是開口道「眾臣可還有他事上奏?」

  無事便去現場觀看關子嬋行刑,都張張記性和腦子。

  福嬤嬤有眼力見的上前高喊道「無事退朝」

  群臣識趣的拱手行禮「恭送陛下」

  宮門口圍了許多百姓,登聞鼓下擺了條長椅。

  兩名侍衛一左一右摁住關子嬋的雙臂,將他死死摁在長椅上,以防他因無法忍受疼痛而掙扎。

  另外兩名侍衛手上拿著杖板支在地面,旁邊還有一位專門計數的嬤嬤。

  寧緋顏蹲在關子嬋面前,抬手撫了撫他因磕頭而紅腫的額頭。

  他喚道「阿嬋」

  關子嬋昂著頭看他,眼中蘊含決絕「緋兒,幫我」

  我想活著,想為那些在乎他的人活著。

  只有活下去,他才能保護想保護的人。

  只有活下去,才能言未來。

  寧緋顏從懷中摸出一個白玉瓶,撥開瓶塞,倒進手心一粒紅色的藥丸。

  他塞進關子嬋嘴裡,起身離開了此處。

  他無法看著關子嬋受刑,他怕會忍不住內心嗜殺的欲望。

  自從蘇青雲離世,他便無法忍受任何他在意的人受傷害。

  剛剛那粒藥集齊九九八十一種名貴藥材提煉而成,只此一顆,但凡有一口氣在,便能熬到太醫診治。

  希望能護住關子嬋一條命。

  那藥是蘇青雲送他的生辰禮,他一直隨身帶著。

  如今有了用處,也不枉費蘇青雲花費的一番功夫。

  「一」

  計數的嬤嬤高喊一聲。

  與此同時杖板帶著悶響落在了肉上。

  關子嬋疼的一顫,牙齒咬住下嘴唇,不讓自己痛哼出聲。

  「二」

  「……」

  杖板接二連三的落下,關子嬋猶如那案板上的魚,在杖板的擊打中不停的挺起,落下。

  他臀部與腿部的肉越漸血肉模糊,血水順著滴落在長椅上,繼而落下染紅地面的石磚。

  他的墨發猶如水洗般被冷汗潤濕,他呼出的氣息越來越孱弱。

  直到他腦袋一歪,人昏死過去。

  執杖板的兩名侍衛同時停下了手中的杖板。

  寧緋顏派蕭雨尋來的大夫迅速上前,將準備的止血傷藥直接撒在了他滿是鮮血的傷口上。

  鮮血瞬間將白色的藥粉淹沒。

  寧緋顏上前,想抬手在他身上點穴止血,可卻不知從何處下手。

  他白色的長衫已染成血紅,鮮血一滴滴落在石磚上。

  寧緋顏招呼兩名小侍上前,將人帶入一旁停靠的馬車上治傷。

  「緋兒,我來」

  寧姿鳶突然出現,彎腰小心翼翼的將奄奄一息的人後背向上的抱起。

  她臉上閃過濃濃的心疼,抱著人經過哪裡,血跡便猶如指路明燈般滴落,為人指路。

  將關子嬋放入馬車中,寧緋顏招呼素言一起進了馬車。

  寧姿鳶跳下馬車,守護在一旁。

  寧緋顏將關子嬋的胳膊從窗戶伸出,由站在馬車一側的大夫把脈。

  他與素言艱難的將關子嬋身上的衣服剪掉,為他包紮傷口。

  他本不該表現的與關子嬋關係如此親厚,可事急從權,容不得他多想。

  也是直到此時,他才真正明白蕭翎羽之前的無奈。

  皇權並不是所有人心之所向,可大部分人卻是不可違抗。

  只有你足夠強大,才可許在意之人肆無忌憚。

  只有你足夠強大,許是才能保護在意之人。

  否則,遭遇強權,一切不過是鏡花水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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