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明日一別，許是永別

  關子嬋被送回將軍府，仍陷入昏迷中。

  關主君知愛子重傷，拖著虛弱的身體起床，被侍人攙扶著進了關子嬋的臥室。

  他撲在關子嬋的床旁，自責的哭著錘了錘胸口「嬋兒，你怎麼那麼傻」

  且不說敲過登聞鼓的男子，不會有夫家要，就是他落得滿身傷疤，嫁了人也會遭受妻主嫌棄。

  有哪個女子能忍受自己夫郎那處留有傷疤，影響妻夫生活。

  

  他這是毀了自己一生。

  寧緋顏上前攙扶住關主君的胳膊，勸道「伯父，事已至此，阿嬋所做都是為了關家，這是他的責任，也是他的一片孝心，您且保重好自己，別辜負了」

  關主君抹掉臉上的淚，拍了拍寧緋顏的手背，回道「我曉得」

  他曾是上過戰場的人，雖說這麼多年被困京都，消磨掉了他的心性。

  可見識過家破人亡，親歷過痛失戰友，他早就練就的猶如銅牆鐵骨的心，非一般人可比。

  他知曉關子嬋此番作為為何，左不過是他們妻夫二人老了，戰鬥了一輩子，臨到了還要讓孩子為他們犧牲。

  突然，房門口進來一位侍人，他快走幾步，俯在關主君耳邊低聲道「主君，陛下派人來傳旨」

  關主君點了點頭，側頭對寧緋顏道「緋兒，你先回去吧」

  「伯父」

  關主君搖了搖頭，道「回吧，你就是個好孩子，你為嬋兒治傷，帶他回府，已是全了你們之間的情分，關家之事，不必牽扯進來」

  畢竟他身份特殊，是皇家王君。

  寧緋顏張了張口，未再多說，轉身離開房間。

  他是自私的，他私下可以不顧一切相助，明面上卻不可以與將軍府深交。

  他要為蕭翎羽著想，她在他心中最重要。

  無論如何，不能讓她受到任何傷害。

  寧緋顏從將軍府的圍牆跳下，便被人接了滿懷。

  他雙臂抱緊她的脖頸，腦袋埋在她脖頸處，猶如吸藥般吸取著她身上的味道，緩解他心上的難過。

  蕭翎羽抬手輕撫他的背「沒事，我在」

  「你怎麼知道我何時會出來？」

  他情緒低落，聲音悶悶的。

  「聖旨已下，我想你會出來，接你回家」

  其實她一直在暗處等他，總歸會出來的。

  「我是從將軍府大門進去的，合該從大門出去」

  言外之意是，為什麼不是在府門口等，而是在圍牆外。

  蕭翎羽開口解釋「關將軍是英雄，關主君同樣是，他不會讓你牽扯進去的，我猜他會趕你，你定也不願與宣旨之人碰面」

  「我們回家吧」

  話落，他便從她懷裡往她背上爬。

  蕭翎羽護著他，將人背在背上顛了顛，抬步向外走去。

  寧緋顏一手攬抱住她的脖頸，一手將她的一縷頭髮攥在手中。

  沉默許久，他問道「你可知旨意為何？」

  蕭翎羽一直在等他開口問。

  她回道「林翰雲與關子嬋賜婚，林翰雲晉封為威武大將軍鎮守邊境，兩道聖旨已出了京都，快馬加鞭送至邊境」

  「還有蕭清羽會為監軍前往邊境，剛送入關府的旨意是命關子嬋明日一同出發去邊境，即日與林翰雲成婚」

  聞言，寧緋顏臉色一變「她怎麼如此沒有人性」

  關子嬋如今還在昏迷中，他身上皮開肉綻，傷口血肉模糊，根本無法遠行。

  女皇這是變相的想要關子嬋的命。

  蕭翎羽道「向來如此」

  前世，根本沒有這一事件，關攻文也不是此時出的事。

  並且關攻文出事是直接身亡，不是重傷昏迷。

  關子嬋孝期未過，便被女皇下旨賜婚於蕭靖羽，關家軍就此解散，融進其他軍隊。

  自重生以來，沒有一件事是按照前世的軌跡走，她越來越懷疑，她那所謂的前世到底是不是一場夢。

  那麼她對蕭清羽的行為解讀，是不是只是前世夢的引導。

  事實其實並非如此？

  「蕭靖羽如何說？」

  問了兩次都未得到回答，寧緋顏生氣的扯了扯她手心攥著的頭髮。

  頭皮的疼痛拉回了蕭翎羽的思緒。

  她側頭問道「怎麼了？」

  「我問蕭靖羽是什麼反應」

  「她下朝後便回了府，閉門謝客，我派人傳了消息，至今未收到回信」

  此時敏感時期，她也不好直接上門拜訪。

  「我們去翻牆」

  蕭翎羽點了點頭「好」

  二人翻牆進了靖王府，沿著圍牆進了主院。

  府里主院基本都設置在府的中心位置，畢竟若離圍牆太近，賊人翻牆便能直接進入。

  主院靜悄悄的，房門廊下，蕭靖羽衣衫凌亂的坐在台階上。

  她身旁躺著許多空了的酒瓶子。

  見她如此，寧緋顏忍不住諷刺道「堂堂靖王爺，平時陰謀陽謀，怎麼到了關鍵時刻只會借酒消愁」

  蕭靖羽猶如未聽到般，昂頭繼續往嘴裡倒酒。

  寧緋顏繼續道「你便如此輕易放棄了？」

  此話戳中了蕭靖羽的心，她臉色一變，抬手將手中的酒瓶扔了出去，紅著雙眼看向寧緋顏。

  她狠聲道「是他放棄了我」

  明明前幾日兩人還在耳鬢廝磨，互許終生，這才幾日光景，他關子嬋便商量都不商量，輕易將她放棄。

  他當她是什麼？

  招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寵物？

  說什麼多年感情，全部是假話，說的什麼都統統不作數。

  蕭翎羽將寧緋顏護在身後，抬腳將她踢倒在地。

  她厲聲道「蕭靖羽，你再吼他一句試試」

  蕭靖羽爬起身，手拄在地面半坐起。

  她自嘲一笑「蕭翎羽，若你身處我這般境地，你又當如何？」

  若寧緋顏輕易放棄了你，你會怎麼做？

  我會殺了寧緋顏要嫁的那個人。

  蕭翎羽沒有說出口，一是不想寧緋顏將她看成嗜殺成性之人，二是她其實不想蕭靖羽如此去做，殺了林翰雲。

  林翰雲是個鐵骨錚錚的英雄。

  這便是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

  若是她，她不會在意那人是何人，死註定是她的歸宿。

  可輪到別人，她卻會考慮其他。

  寧緋顏雙手將蕭翎羽的一隻手整個包裹在手心，壓低聲音道「你別胡思亂想，這個假設不成立，我也不會離開你」

  「所以，你們不會輕易放棄，你們是真愛，我們不過是動動嘴的事，輕易便能放棄彼此，我們是假愛」

  蕭靖羽說著便大笑了起來，也不知哪句戳中了她的笑點，還是她本身就覺得是個笑話。

  她猶如自言自語般道「我知曉他母親重傷，雖未去看他，卻一直在想辦法，我甚至去宮裡求對我疼愛有加的父後，我不惜違抗他的命令請他為我二人賜婚，我在父後宮殿跪了兩個時辰，才得以一個點頭，可他……」

  蕭靖羽看向兩人，質問道「你們不覺得可笑嗎？作為與他互許終生的人，被他猶如丟垃圾般丟棄，我連商量知曉的權利都沒有嗎？」

  何至於讓她如此難堪，被知曉。

  她覺得自己就是個跳樑小丑，拿深情感動自己。

  沉默片刻，寧緋顏說出無力的解釋「阿嬋他有自己的苦衷」

  關子嬋定也是經歷的一番掙扎，才做出了這個決定。

  他迅速的做了此事，何嘗不是害怕動搖，這才不給自己留後路。

  關子嬋是他好友，他只想到了他，卻未想到，蕭靖羽也同樣受到了傷害。

  「說……」

  蕭靖羽剛喊出一個字，在蕭翎羽的死亡視線下改了語氣。

  她輕聲道「所謂苦衷，不過是因為不夠愛」

  她能原諒他有苦衷的離開，卻不能原諒他嫁於她人。

  她能原諒他嫁於她人，卻不能原諒他連一句分開的話都不親自對她說。

  她更不能原諒他從未信過她。

  她第一次在皇宮見他，那時他性子比較跳脫，一個男孩子居然在御花園裡爬樹。

  她一時興趣，便故意嚇唬他，害他驚嚇中踩空掉下樹。

  她還未來及反應，人便已站在樹下伸出了雙臂。

  人掉入了自己的懷中，也闖進了她的心。

  年少時不懂何為喜歡。

  之後的日子，她總無意識的關注他，這一關注便是十幾年光陰。

  也許男女之間對於情愛的理解總是不同，女人將愛與性分開，男人將愛與性看作一體。

  也許從她因朝堂爭鬥，收第一個男人開始，她們二人之間便已經註定了這個結局。

  寧緋顏懟了懟蕭翎羽的腰。

  蕭翎羽側頭看他，明白後上前一步。

  她蹲下身攙扶起蕭靖羽，道「皇姐，母皇已下旨，明日關子嬋便會隨二皇姐一同前往邊境，與林副將成婚」

  明日一別，許是永別！

  見與不見，全在你一念之間。

  「與我何干」蕭靖羽揮開她的手，跌跌撞撞推開門走進臥室。

  「我最恨背叛」

  呢喃聲從臥室傳出來。

  寧緋顏皺了皺眉，一把拉住了蕭翎羽的手腕。

  他昂頭問「阿翎，你說阿嬋日後會不會後悔？」

  後悔錯過了一個與他相愛的人，後悔沒有為愛不顧一切，後悔放棄了這段感情。

  「個人有個人的緣法，他選了這條路，即便後悔也沒有回頭路了」

  像蕭靖羽所說她最恨背叛，且不說二人以後能不能再相見。

  若有一天相見，蕭靖羽登上高位，對林翰雲的「奪夫之恨」，關子嬋的「背叛之恨」。

  她會該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