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涼城妖女(四)

  這時景星瀾起身向裴言行禮道「齊雲尊者。」

  裴言點點頭示意，他便坐下，裴言啟壇，親自給二位倒上酒，景星瀾坐立難安，要去接裴言手上的酒罈，裴言卻只喊他坐著便是。他覺著這是折煞他了，十分羞愧。裴言看出他心中的彆扭，笑道「不必拘謹，酒桌之上不言尊卑。」

  話雖是這樣說，可景星瀾對裴言還是恭敬往常。他放下酒杯問道「不知尊者此次前來這涼城，所為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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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言看了蘇魚容一眼，道「無甚要事，容兒嫌易兮殿悶了，帶她出來透透氣罷。」這話聽進蘇魚容耳里，多了些埋怨之意，顯得莊嚴的尊者很是可愛，她便笑著。

  「師兄接下來可有計劃？是要上哪裡去嗎？」蘇魚容晃著酒杯，眼角餘光瞥到床邊上挨著放的兩把劍。

  蘇魚容推測，從常州走後，景星瀾大致是尋陸北依去了，路途的艱辛可想而知，但他總是相信陸北依沒死的，總是報著一線希望的，才在這滾滾紅塵里，身負長劍兩把，歷經艱險，不回仙居。

  倘若陸北依知他情深如此，想必黃泉之下也能安息了。倒也不是，即便她什麼也不知，那一躍也是心甘情願。蘇魚容想著，眉眼間掠過一絲惆悵，聽他們提起了景星軒「半年前曾在憬悟山見過一面。當初不辭而別，最放心不下的便是他了。」景星瀾笑了笑。

  像是憶起往事，面色容光煥發起來，他繼續道「星軒性子急躁，說話也不知輕重，全然小孩心性，又逢災禍之際，我本應留在他身邊的……可那日在憬悟山，見他沉穩了許多，更愛笑了，有位道長跟著他，我見那道長舉止言談皆大氣得體，便放下心，說來星軒也算因禍得福。」

  福禍難定，如今景星軒褪去了浮躁，卻丟了鮮衣怒馬。換得一身沉穩的是許多日子裡的自我矛盾，自我撕扯，自我悲慟，而這些都是難以與人言說的。便像雲遊子所言【不必說】

  不必說，旁人無法感同身受的，是你的寶藏，在這蒼茫的天地之間，唯你一人於此聰慧，不好嗎？

  景星軒深感道長的安慰十分受用，便笑眼俏皮道「道長才是我的寶藏啊。」

  「如此甚好。」裴言聽了景星瀾的話，總結道。

  三人有說了些無關痛癢的話，笑笑鬧鬧吃過午飯，蘇魚容興致高漲要領景星瀾出去逛，說自己昨日便來到涼城，知道哪條街巷好玩，知道哪家酒館酒香。盛情難卻，景星瀾應了下來，裴言說要歇息，便不同她們一塊了。

  「師兄師兄！你快看！那是什麼？」蘇魚容站在街道上，一路似脫韁的野馬，四處奔走，景星瀾被她甩在後面很遠的地方，偶爾她停下來等一等。景星瀾不是裴言，喊不住這撒丫子跑的蘇魚容，只好由她去了。

  此刻，蘇魚容滿臉欣喜，指著前面的小攤位，連連向後面趕來的景星瀾招手，景星瀾走過去道「吹糖人，你想吃嗎？」

  「是甜的嗎？我不愛吃甜的，但冰糖葫蘆除外，但這東西看著挺有趣。」蘇魚容站在攤位前，景星瀾見她這糾結的神情，便替她拿了主意，掏了幾枚銅錢給小販，就連對這小販也是溫和淺笑「麻煩給我一個，多謝。」

  蘇魚容拿了糖人，歡喜得上蹦下跳，有個髒兮兮的小姑娘在角落偷偷望著她，望了許久，眼神十分赤裸，蘇魚容很難不發現她，再仔細一瞧，小姑娘望的是她手上的糖人。蘇魚容猶豫片刻，走近那角落。

  小姑娘一雙靈動的雙眸隨著她的靠近，慢慢亮起來。她蹲下問道「想吃？」

  點點頭，又搖搖頭。

  蘇魚容指了指她手中緊攥的野黃花道「我很喜歡這個。」

  小姑娘愣了愣，將手往後縮，藏在背後，蘇魚容笑眯眯道「用你的花，換我的糖人，好不好？」

  只見這小姑娘猶豫片刻，便將手伸出來，一束野黃花呈現在蘇魚容眼前，她接過花，再將手中的糖人送給了小姑娘。見她點頭，幾乎用氣息說了聲「謝謝！」便轉身飛快的跑走了。

  「糖人送人了嗎？」景星瀾追上來瞧見蘇魚容手上握著一束路邊摘的野花，糖人不見蹤影。蘇魚容笑著舉起鮮花在景星瀾眼前晃晃「不是送，換來的。」

  景星瀾故作埋怨道「你這買賣太虧本了，我身上僅剩的幾枚銅錢，便賣了這捧路邊野花。」

  知是逗趣的話，蘇魚容笑笑，將花塞到景星瀾手中「糖人我不愛吃，化掉也是浪費，改天我請師兄吃飯賠罪行不行呀？」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笑笑鬧鬧的往前行。

  景星瀾對蘇魚容了解不透，若是裴言在場，他定然能瞧得見蘇魚容那顆七巧玲瓏心。送糖人是心生憐憫疼惜，又怕小姑娘不勞而獲，日後也總盼天上掉餡餅之事，想她當初採花也耗費了氣力，用來交換很恰當，互不虧欠，這個糖人是她自己掙來的。

  昨夜去的那家青樓，今日關門大吉了，這煙花柳巷處，寥寥無幾的青樓又關了一家。往日鶯歌燕語，夜夜笙歌的之地，如今像是廢棄舊巷，住了魑魅魍魎，光是站在這巷口，便感覺背脊發涼，一股寒意之上心頭。

  蘇魚容站著巷口，探著腦袋往裡瞧，扯了扯景星瀾道「師兄，我們進去瞧瞧？」

  景星瀾的表情很有趣，有些惱，又有些羞，還有些惑。蘇魚容暗暗笑幾聲，不曾發覺他藏在袖裡的手驟然握緊，指骨泛白。

  日頭西沉時，他們回了客棧。桌上擺了飯菜，裴言正坐在凳上等著他們回來，用了晚飯後，景星瀾便重要了間房去歇息。

  夜裡月黑風高時，蘇魚容從床上坐起來，裴言驚道「怎麼了？」

  「有好戲。」蘇魚容壓低嗓音，俯身將手放在裴言唇上，示意他別出聲。

  蘇魚容輕手輕腳下了床，又貓著步子到門前，從門縫往外瞧去，不知瞧見了什麼，回身向裴言招了招手，裴言也輕手輕腳的下了床，蘇魚容走過去貼著裴言耳朵道「師兄出門了，我們跟上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