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妖害(三)
2024-09-20 21:31:11
作者: 啊逍
葉宅今日很是熱鬧,蘇魚容回來時正巧趕上一齣好戲,三岔橋上站著兩位少年,對峙僵持,誰也不肯挪一下身子,那眸中的怒意誠然,皆握緊自己隨身佩劍,骨節泛白微顫,蘇魚容眯眼眺望,背向著她的這位藍衣少年,瞧著身形,她大致能猜出是誰。
這時前方匆匆走來一人,定睛一瞧,正是莫斜月,她臉上掛著笑,見這窘狀和少年面上未散盡的怒氣,心中澄明,這兩位可是靈虛聞名的小仇敵,旁人是話不投機半句多,他們是話不投機半句吵,莫斜月開口道「哎喲,這麼寬敞的路,你們偏生就要走一邊不是?各往旁動一動又不是多費勁兒之事。「
「要動他動,我不動。」景星軒說話自帶三分不講理,將下巴往上一抬,擺出自己堅決不退的態度,莫斜月又將眼神落到對面少年身上,略微為難「阿鴻,你、你要不退一退?」
被喚作阿鴻的少年聞聲卻一動不動,半晌才咬著牙道「憑什麼是我退。」
「那好啊,都別退,看誰先站不住。」景星軒冷哼一聲,心中只覺著今日晦氣得緊,大早上被蘇魚容莫名其妙的臭罵,傍晚万俟宵鴻又來招惹他,不管事實如何,在景星軒心中只有旁人不識好歹來招惹他的。
在靈虛山這樣的事情倒不少,景星軒和蘇魚容也常常鬥嘴,可都是小娃娃一般,斗完便又如膠似漆的一塊廝混,可遇上万俟宵鴻,便是另外一回事兒了,万俟宵鴻在鶴鳴一派也是天之驕子的弟子,可偏生被景星瀾壓過一頭,少年心高氣傲,自然不服,便事事針對景星瀾,不放過任何打壓景星瀾的機會,大師兄那與世無爭的性子,自然不會同万俟宵鴻計較,可景星軒卻忍不了,有人敢為難他兄長,當他景星軒是死的嗎?每每遇上万俟宵鴻便要上去罵幾句心頭才算舒坦。
景星軒的修為比不了万俟宵鴻,是以万俟宵鴻亦是打心底就瞧不上景星軒,更別說容忍景星軒對自己指手畫腳百般唾棄,梁子便這樣結下了。
蘇魚容挪了下腳,原本是有上去勸和的念頭,可再仔細一想,自己早上平白向景星軒發一通脾氣,現下過去,只怕是去討罵,便穩了腳,朝另外一邊橋毅然邁開步子,裴言在她前面進的葉宅,此刻正站在臥房門前站著,好像在等人,蘇魚容蹦蹦跳跳的跑過去,還未來得及開口說話,裴言便一把抓住她手腕,神情很是複雜,蘇魚容睜著眼巴巴望著,也不敢開口了。
眉間緩緩舒展後,裴言才鬆了手,喃喃自語般道「早該想到……」
蘇魚容歪了歪腦袋不明所以,邊跟著裴言走進臥房邊追問「什麼呀?想到什麼呀師父?」
早該想到妖界守衛如此森嚴,僅憑你們幾人之力,還拖著一個景星瀾,如何能輕易脫身。裴言坐在軟榻上問道「剝邪氣時,痛不痛?」
這時蘇魚容才明白過來裴言先前奇怪的神色是為何,今日本該是每年渡她靈氣的日子,蘇魚容雖不知裴言每年都要度靈氣與她,但方才裴言握著她的手,她便能由此猜出是探到她體內邪氣剝離了。
被這麼問,蘇魚容也不知該如何回答,痛嗎?怎麼會不痛,五臟懼焚的痛。可說了又能如何呢?那時你不在,如今再言傷痛,只是叫你徒添擔憂。是以,她嘿嘿一笑道「是有些痛的,但我想著師父便沒那樣痛了。」
這事蘇魚容從未對誰說起,並非覺著是要獨自暗暗抗下傷痛這樣偉大,她只是不想再背負邪祟這個惡名,即便已成事實,也不想旁人知道。
人中該有一些想要隱瞞的東西,這不是過錯。
裴言悄無聲息轉過頭,窗外是遠處少年還在僵持的畫面,莫斜月在一旁左右為難。蘇魚容將身子探過去,一張討喜的臉擋著裴言眼帘,嬉鬧道「師父瞧什麼呢?我比外面的要好看千百倍,你看我,看看我。」
「五年前,在輕水江,你殺的那邪氣,上了身。」裴言輕巧的抖了下眼睫,清寒的眸光直直落入蘇魚容眼底,猝不及防,心頭一動。蘇魚容也不是非要知道,可裴言像是看透了她心中的難以啟齒一般,覺著定要說出來,告訴她,你本不是。
誰知蘇魚容話頭一轉,道「所以師父收我為徒,是怕我禍害四方?」
「是。」裴言依舊是那副不動聲色的模樣,一時間蘇魚容竟分不清他所言真假,畢竟她這位師父平日說的謊話也是一本正經的。
片刻裴言又補充道「不全是,倘若當初我不帶你出山,或許你便不用歷這一劫。」他緩緩拉開了兩人的距離,無聲的嘆息和自責。蘇魚容往四方矮桌上俯過去,手支著下顎,靈巧的望著裴言道「所以師父把我留在身邊禍害自己。」
等著看裴言的反應,窗外晚風徐來,將裴言鬢邊的烏髮扇動,精美側顏撩得蘇魚容心頭直發癢,如今想來,在入雲閣時便對自家師父動了情愫的,只是礙於心中自詡正直,不肯違背那世俗道德,更不肯直面自己有這斷袖之癖,是以每每愛意上頭總也有各種理由藉口打壓下去,可情愛這東西,它一定要來,砌滿城牆也是擋不住,般若戰場的分離,若硬要挑出個得失來,得便是得在蘇魚容看清了自己對裴言的感情,想到殉情二字,竟嘗了赴死的甜頭,若非是愛,如何這般。
「功力尚淺。」裴言蠕動雙唇,溫聲細語的嗓音軟化人心,蘇魚容恨不得將這話寶貝般的抓起來,收進懷裡,夜裡還要拿出來細細品,偷偷樂。
不知万俟宵鴻和景星軒是如何收尾的,但蘇魚容攜手裴言入飯桌時,他們都坐在席上,只是都端著氣,當是不歡而散的結果。見裴言進門,在座皆起身行禮,等裴言坐下,他們才又落座,這不是靈虛山,這些虛禮其實不必要,裴言也不像東俞尊者那般在意這些,但幾名弟子對裴言大致是發自內心的敬畏,在他面前都不敢怠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