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三七，終曲之七

  人的一生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回首曾經，他什麼也沒做過，亦什麼都不會留下。

  「草……」

  付平捂著被子彈開了個洞的小腿，癱坐在某張桌子後，層層爆炸已經將火焰推至高層，空氣中充滿了灼燒的味道。

  

  他從沒想過他還能在這條陰溝裡翻船。

  時間再向前倒推。

  把於連以及那邊的工作人員打發走，付平算是清淨不少，一邊通過走廊里安裝的監控觀察於連的一舉一動，另一邊，他也在儘可能地搶某些設施的控制權。

  最初還挺順利。

  目睹於連摸到會議廳，付平二話不說切斷整棟大樓的電源供應，好讓於連抹黑潛入會議室把裴裘帶出來。

  雖然他沒辦法給這位總裁一拳頭，不過於連想救，也乾脆地由她去吧。

  問題就出在了這個時候。

  於連和那群工作人員離去時把裴志平的人也丟在這裡，不知是因著漸漸升高的溫度還是繩子本身不牢靠，這三個人不知何時掙脫了束縛。

  當時的付平正在外面摸索，想查看電梯的備用電源是否還能正常運作，在他一腳踏進總控制室時，一桿槍正好抵上他的後腦勺。

  「……」他雖然沒在面上表現出慌亂來，內心的震驚一點兒都不少。

  該死。

  那傻徒弟以及混蛋工作人員下去時連槍都沒拿走，白白讓這些人撿了便宜。

  瞥一眼屏幕，於連和裴裘二人此刻已經進了安全通道，如果他們要儘快逃脫這些人的追捕，乘坐電梯是最快的方法。

  電梯的備用電源應該還夠撐一次，雖然從底層起了爆炸，但從目前顯示的數據看來應該還未傷及核心，還沒超過安全的閾值。

  問題是他身後的這三個傢伙。

  「如果不去追那兩人，不怕他們逃掉？」

  那幾個人顯然不是蠢貨，在這種情況下只要拿槍崩了在控制室操控一切的他，那兩人再怎麼跳，在爆炸、火災以及近百人的追捕面前也只是插翅難逃。

  第一次談判就這麼不愉快地破裂。

  付平長長呼出一口氣，從在閃著光的昏暗的監視屏幕上能隱約看到他晦暗的笑容，他像是恢復了平日裡吊兒郎當的樣子，第二個選項隨之拋出。

  「抱歉，我現在轉而投靠你們還來得及麼？」

  付平在這場行動中已經充分展現出他的能力，甚至讓這些由裴志平專程派來的專業人員都略感震驚。

  當這種人說要倒戈時，大概任何一個惜才的人都會產生幾分猶豫，繼而才會因此產生懷疑。

  於連和裴裘已經衝出了快捷通道，留給他的時間並不算多。

  就是這個猶豫的間隙！

  付平猛地下蹲，緊接著給予對方一個肘擊，雖然他很想像動作片裡那樣展示出乾脆帥氣的掃堂腿，不過這種專業的動作未免也太為難這個搞機械和代碼的老年人了。

  給予一擊後付平直接放棄攻擊這些練過的傢伙，轉而去搶對方的槍，在兩人爭奪之時，那支槍不慎走火。

  砰——

  子彈打在了控制台上。

  糟了！

  萬一打到重要的零件，他那傻徒弟豈不是要完蛋！

  付平下意識扭頭去確認總控制室里的各種機器，根本來不及考慮他面對的是持槍的練家子。

  咚的一聲，一陣劇痛從額頭傳來，待他從尖銳的痛楚中清醒過來，才發現早已天旋地轉，對方按著他的後頸，直接把他扣在控制台上。

  啊，肯定磨破皮了，否則不可能這麼痛。

  付平艱難地抬起眼皮，順著控制台的按鈕瞟了一眼——還好，重要的部件都還在，事情還有轉機。

  大抵是鬆懈了幾分，回想一下剛剛的表現，付平都覺得好笑，明明子彈緊貼著身體飛了過去，他第一擔心的卻不是他自己，這種近乎於傻缺的捨己為人精神竟然會出現在他身上。

  這世界還真是荒誕。

  「哎，這混帳到底做了什麼？為什麼我拿不回控制台的操控權？」

  按著他後腦勺的人的手勁又大了幾分，冰涼的槍口再度對準他腦袋，動作間威脅的意味不用言語即可明顯展露。

  付平難受的咳嗽了兩聲。

  在對方威脅的目光下，這才勉強道。

  「為了方便操作，我植入了一套自己做的系統，咳……外人……」

  幾人對視一眼，終於體驗到了高手在人間這句話的真實性，剩下的話不需要付平叨叨他們也能腦補出來。

  現在就比較麻煩了。

  本以為事情十拿九穩，卻沒料到半路殺出個程咬金，這看起來吊兒郎當的傢伙竟還有自製系統這一項神奇的操作。

  按著付平的手鬆了幾分。

  但槍口卻沒有離開他的頭。

  「你，坐這兒，我讓你做什麼就做什麼。」對方指了指控制台前的座椅。

  既然性命都被威脅了，付平果斷從善如流，只是坐在控制台前時，他裝作無意識地看了一眼監控屏幕。

  於連和裴裘順利從快捷通道逃了出來，但追兵也距離的不算太遠。

  再給他點兒時間。

  付平下意識抹了抹頭頂的冷汗，卻得到了槍上膛的聲音——經歷過第一次背叛，這些人對付平的信賴度顯然降到了最低。

  「大廈的核心發電裝置已經被炸毀，備用的……大概只有百分之二十左右的電量，約能支持所有設備運行十分鐘。」

  聽從他們的建議把某些設備關閉，做一些調試後，再瞥一眼監控屏幕，於連和裴裘已經到了電梯口。

  其身後的追兵分散成兩路搜尋，找這種情況，不到三十秒就能追上他們。

  三十秒。

  他能在這段時間內創造出這個機會麼？

  應該是有的。

  不，他必須讓命運的天平朝這邊傾斜。

  以最快的速度輸入電梯運行的指令，在這群人反應過來之前，付平借著從椅子上摔下的勢頭朝旁邊一滾。

  「操！」這些人顯然發現了他所做的小動作，這一次領頭的可沒有留情，直接朝他連開幾槍，結果付平又滾到了他帶著的大件機器後面，還順帶摸到了他自製的大功率電擊槍，僅僅有發子彈貼著手臂划過，沒有造成致命傷害。

  付平覺得他的心臟都快蹦出來了。

  不過。

  九秒。

  五秒。

  最後一秒。

  原本可能陷入僵局的情景再度突變，付平竟然直接拿著電擊槍朝他們三個人沖了過來，卻在他們準備躲他一擊時趁亂按下了一個鍵。

  整棟大樓再度陷入黑暗。

  黑暗中，有窸窸窣窣的撞擊聲，打鬥聲，混雜在一起，使人很難辨別。

  直到付平挪開步子朝門口跑了幾步，這才引起了一片亂戰中的眾人的注意，就在他扣動扳機，朝付平縮在的位置盲開三槍時，他們身後的控制台卻不知為何停止工作。

  眼見付平以他最快的速度拉開門跑路，領隊的人把手下攔了下來。

  「沒必要，先忙正事。」

  話落，他朝門口瞥了一眼——照剛剛的反應來看，三槍中起碼有一槍打中了目標，在這場混亂中，負傷之人的存活概率可想而知。

  ……

  付平覺得老天都在跟他作對。

  子彈打中哪一塊不好？非得打中小腿，要指望一個半殘的人在爆炸與火災中單腿跳下三十幾層樓，有這種腦洞還不如去寫狗血小說。

  媽的。

  他還沒坑他徒弟一筆呢，在這邊嗝屁也太不實在了。

  付平扶著牆一瘸一拐蹦到安全通道門口，扭回頭去，一兩滴一兩滴血早已順著褲腿撒了半路，落在地毯上，就像一路綻開了褐色的花。

  該死。

  算算時間，於連和裴裘的電梯應該已經到了底，如果能找到電梯手動操作的開關，以殘餘的電量來看說不定還來得及。

  思及至此，付平也來不及矯情了，牙齒與手並用，從褲腿上扯下一塊毛糙的布來，就這小腿槍傷的地方一紮。

  草尼瑪，真幾把疼。

  付平扶著欄杆勉強下了樓，這種大廈除去總控制室外一般還有其他類似的小房間，希望大廈內的炸彈能把這些地方的安全系統給炸成渣。

  夢想永遠是美好的。

  這一次爆炸比以往來的更加猛烈，付平心裡生出些許不好的預感，隨即，在剛剛會議場所在的層數，遇到兩名落單的裴氏人員時，他的不詳感終於應驗了。

  「真他媽的要命，上樓的樓梯被炸毀了，哎？你是……」

  付平小心翼翼觀察對方的面部表情，再然後腆著笑臉道：「我是這裡的工作人員。」

  聞言，對方扶額。

  「五分鐘以後這裡會有大爆炸，在這之前得到頂樓去等直升飛機救援。」

  再然後，他看到了付平一臉懵逼的神情。

  兩方面面相覷幾秒，付平已經沒時間去考慮裴氏總裁是不是已經預料到這個結局，為了從這鬼地方跑出去，他不得不考慮與這些人合作。

  「據我觀察，員工電梯還能用一次，如果只是要去頂樓，不妨冒個險。」

  對面也是果斷的人，兩方一拍即合，以付平為首，借用裴氏員工的ID及密碼才突破這棟大樓的安全系統，成功抵達手控操作台。

  付平端詳半晌，毫不猶豫把電梯與總控制室的聯繫切斷。

  「我先把它升上來，來個人幫忙掰一下控制開關。」

  通過一番合作，原本落在第一層的電梯再度啟動。

  眼看著他們可以走向成功逃脫的出口，付平卻沒料到在這之前他還會遭遇一個分叉口。

  就在最後一場爆炸前兩分鐘。

  就在破破爛爛的，還勉強能運行的電梯前。

  伴隨著電梯關門的聲音。

  「裴志平的手下，還是下地獄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