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三六，終曲之六

  能走電梯的話，還是儘量不走樓梯，裴裘就算再厲害，他也只是孤身一人，體力也好子彈也好終究有用盡的時候。

  於連記得目前還能使用的大概只有工作人員的專屬樓梯，但這棟大樓已經炸了這麼多次，誰都不敢保障它目前還是完好的。

  然而，就目前情況來看。

  如果沒發搭乘電梯下去的話，面對百來人的搜索，一次接一次的爆炸以及蔓延上來的火災，他們只能有GG一個結局了。

  如今濃煙已經入侵了他們所在的這一層，爆炸引起的火星火苗也在中央的地毯處落下，看樣子不久後就能燃起大火——所幸，安全通道出來的這段路還未受其害。

  於連手中還剩有分下來的最後一小瓶礦泉水，倒出點兒水澆在隨身攜帶的帕子上，正好藉此來遮掩口鼻。

  因著這一層環境實在太差，她也只能和裴裘用手勢交流。

  於連和裴裘趕到電梯前，卻發現這個電梯已經處於停運狀態，不論按上還是按下都毫無反應。

  開國際玩笑。

  她才二十五歲，可不想被爆炸炸成碎片或是被火燒成干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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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換一條路還是怎樣，在追兵過來之前，她必須做出決定，否則等到追他們的那些人堵住後路，那就只能躺地上吃槍子了。

  在她考慮之時，猛的，她聽見電梯發出了啟動聲，顯示樓層的電子數字終於亮了起來，於連二話不說就按了向下的選項。

  能讓停運的電梯重新步入正常軌道，還是在如此及時的時候，除了付平以外肯定不會有其他人了。

  等她從這個鬼地方逃出去，她一定得請付平吃頓大餐。

  問題來了。

  這座電梯在工作人員離開的時候停運，目前還處在一層，下面的火勢應該十分嚴重，她不確定上來的這玩意兒還能不能履行尋常電梯的功用。

  這只是問題之一。

  另一個問題再度浮出水面。

  在電梯上來之前，身後的追兵就到了，在火與煙繚繞的地方，這些人沖他們舉起了槍。

  媽的距離他們所處的層數還有五層。

  她肯定不能把裴裘交出去，否則她淌這次渾水究竟是為了啥？但現在她根本想不出來其他的辦法！

  「裴總，您倒是讓我們好找。」

  裴裘大概得到了她拖延時間的示意，聞之，淡淡道。

  「你們想要什麼？」

  還剩三層。

  這大抵是一句沒用的廢話，故而連那些人都不自覺的笑了出來，但礙於吸入煙霧的關係，領頭地人不得已抱著搶咳了幾聲。

  還剩兩層。

  「做我們這一行的最基本的誠信還是要有的……很簡單，把您的命給我們就行。」

  抵達。

  「叮」的一聲，帶著熱氣的電梯門緩緩打開，與此同時，這片區域再度陷入黑暗。

  裴裘二話不說拿起槍來朝對方砰砰開了幾槍，對方顯然被打了個措手不及，直到裴裘和於連快速步入電梯才開槍掃射。

  直到電梯門閉合的那一瞬。

  於連才真切有了活著的感覺。

  一男，一女，身處電梯，放到其他地方說不定要演變成什麼浪漫密室電梯play，但在於連這裡卻讓她重新開始擔憂起自己的性命。

  抬頭。

  電梯沒有燈，順著殘缺的玻璃牆向外望，可以看到一丁兒星子，順帶吹個完美的夜風。

  向右前方看。

  按樓層的按鈕完全失靈，裡面的屏幕早已不顯示樓層數字，如果不是付平強行讓它運行，估計這玩意兒早該報修去了。

  向正前方看。

  好吧，完全不用看，電梯門簡直如燒紅的碳一樣，即使貼著最遠處站都能感受到它的熱度緩緩發散開來。

  在這種電梯裡她怎麼能不擔心自己的小命！這種行動的危險程度堪比用鏽蝕的鋼筋搭地基，指不定到下一層這電梯就涼了。

  當然，問題還不止出在電梯上。

  「砰——」

  又是一聲爆炸。即便身處電梯她都覺得差點沒站穩，上面樓層炸碎的玻璃和鐵架還一個勁朝下掉，時不時就能聽到電梯頂部傳來什麼叮咚叮咚的聲音。

  借著星子，她勉強能看到面前裴裘的神情。

  與一貫的冷漠不同，那雙眼眸里是飽含歉意與擔憂的，像是能讓人在其中融化一般的目光，搭配這張帶著槍痕的狼狽的臉，讓人的內心不由得湧現出幾分同情。

  在剛剛的爭鬥中，裴裘就算是先發制人，也難免要受一些皮肉傷，這一整套貴重的西服已經被槍劃的東一片西一片，若是把裡面的襯衫扯開，就能看到子彈擦過的猙獰的槍傷。

  「對……」

  難得聽這丫道個歉，於連卻沒打算讓裴裘繼續說下去。

  「這件事本身就是我一廂情願，你要道歉就找我師父，老實說，我於連就算今天死在這兒，和你一點兒關係都沒有。」

  人大抵天生就會用惡毒的語言來傷人，就像現在，借著微弱的光，她能看到眼前這個男人複雜的神色，從開心，到複雜，繼而到失落，也只需不到一瞬。

  繼而，再度恢復理智。

  「你師父還在這裡？」

  經裴裘這麼一提醒，於連猛的意識到，他們能到這裡基本全靠著付平在背後幫忙，也就是說，付平截止到他們上電梯為止一直待在總控制室。

  於連心中閃過不好的預感。

  但對付平近乎盲目的信任把她心中的這絲不詳沖的一乾二淨。

  「我師父很厲害，他既然敢待在這，肯定有逃出去的辦法。」

  兩者再度陷入沉默。

  猛的，只聽到「咚」一聲巨響，這座電梯開始瘋狂震顫，就連下落速度都開始處在一個不正常的水平，於連哆嗦著扒住電梯內的扶欄，卻在下一瞬，被倚在角落的裴裘攬進懷裡。

  不知為何，這個人的心跳聲依舊是那麼平穩，好似在他面前的一切都只是一場荒誕的夢境。

  這種臨危不懼的心態她大抵永遠也得不到了。

  伴隨著一陣堪比爆炸的震顫以及重物墜地之聲，火星以及玻璃渣從殘缺的縫隙中落下。

  他們可能順利到了一樓。

  但問題是，泛著灼熱感的電梯門遲遲不開。

  Shit。

  他們該不會被困這兒了吧？玻璃牆面的裂縫完全不夠鑽出去一個人，這種厚度的玻璃層在沒有特定工具的情況下基本沒法敲開，而這燙的可怕的電梯門又不受控制，愣是等電梯停在這兒都沒動靜。

  於連還在思考怎麼從這裡出去，裴裘只是笑著指了指她手中的礦泉水。

  在她不明所以的目光里，這位大爺直接走到電梯門前，直接上手去扒電梯門。

  媽耶。

  於連都不忍心去看現場畫面，以電梯現在的溫度，落個燙傷只能算輕傷，再嚴重一點的估計得立即送去醫院。

  「等等！說不定還有其他方法！」猶豫再三，於連猛地轉過身，想讓裴裘停止他欠缺考慮的行動，卻見在她衡量得失之時，封閉的電梯門已經開了一道小縫，裴裘像是沒事人一樣對她笑笑。

  如果不看他已經被燙出水泡，整片泛著紅的手掌，她還真要以為電梯門對這丫沒辦法造成傷害。

  於連在內心嘆了一口氣。

  她覺得她在半年相處時間內對裴裘的認知都能在這一日被徹底顛覆。

  出於禮貌，於連還是問了一句。

  「你不覺得疼啊？」

  裴裘一愣，歪著頭笑：「還好？」

  那就是不大好了，於連無奈示意他伸出手，然後扭開瓶蓋把礦泉水澆上去為其做了簡單的處理。

  於連本意是把所有水都澆上去，灑了一點兒又被裴裘攔下，在於連「你不要命」的眼神中，裴裘無指指外面。

  如今的底層應該已經充斥著肆虐的火焰，這一點兒水興許還能救他們一命。

  在這種情況下，不論外面是刀山還是火海，他們都得硬著頭皮往外沖。

  「還跑的動麼？」

  「還……好咳咳咳！」

  帶著焦糊味的煙氣散入電梯內，差點把於連的眼淚都嗆出來，即便如此，這股灼熱的氣體還是讓她咳嗽個不停，雙眼酸澀得根本睜不開。

  在這種情況下。

  「恕我失禮。」

  裴裘從於連手中拿過半瓶礦泉水，直接澆到自己的西服上，再然後，不顧自己雙手的狀況，直接把於連攔腰抱起。

  於連只覺得她的視線一晃，便衝進了一團熱流中。

  在慌亂中抓住重心的於連匆忙道：「哎！你的手！」

  有一兩滴水珠順著那個男人的發梢與臉龐落在她的額頭上，在這種充斥著火焰的地方，成為了唯一的那點兒涼意。

  「沒事。」

  說不定這個傢伙還真不用她來救。

  作多情就自作多情吧，反正這二十年裡她也沒少作過。

  只不過。

  她勉強在熱氣中睜開雙眼。

  這個人好狼狽啊。

  槍傷，血漬，灰塵，汗漬，把那張漂亮的臉蛋弄成這種模樣——如果把這一幕放到幾個月前，放到她還沒死心前。

  指不定。

  她腦子一熱，這輩子就認定這個男人了。

  裴裘抱著她大概跑了兩分鐘，終於擺脫這棟著火的大樓，而在出門的瞬間，她好像聽到子彈穿透玻璃的聲音。

  「快走！」

  於連二話不說帶著裴裘繞到付平的轎車前，火急火燎坐上駕駛位，直接一踩油門沖了出去。

  而在他們離開近五分鐘後。

  最大的一場爆炸席捲整個大廈，其炸開的火光就連身處幾百米之外的於連都能看到，滾滾濃煙沖天而起，像是要覆蓋整片夜空。

  於連掏出手機。

  她的內心如墜冰窖。